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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节

第181章 三声鸡叫

乌衣巷王家派人进台城报丧,告知王悦的死讯。

太宁帝司马绍亲笔赐谥号为“贞”,从此王悦被称为贞世子。

贞世子王悦的灵堂上,太宁帝亲自上香祭拜,别人都哭,太宁帝却一滴泪都没有,说道:

“贞世子曾经和朕一起去赵国迎接愍怀二帝的梓宫回建康,路上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中原凋零,满目疮痍。贞世子曾经感叹说,世上最好听的声音,不是乐曲,是鸡叫声,有鸡叫就有人烟,就有生气。后来朕就要东宫养了一群鸡,这些鸡今年已经开始下蛋了,但是贞世子已经不在人世,飞升成仙了。”

“朕今日就用鸡叫送贞世子。”

太宁帝扬起脖子,学公鸡打鸣,连叫了三声,聒聒聒!

满座皆惊。

当年在洛阳用百万钱圈出金钩马场的驸马王衍生前爱听驴叫,死后也有好友吊唁,不哭不跪,学了三声惟妙惟肖的驴叫,先被人嘲笑,之后传为美谈。

现在太宁帝屈尊学鸡叫,没有人敢取笑皇帝,都赞皇上仁德,尊师惜才。

这位年轻的帝王刚刚上台,就铲除了权臣王敦,不容小觑,加上王导辞官不受,暂时退出朝政,太宁帝居然成为大晋罕见掌控皇权的皇帝!

太宁帝学完鸡叫,回到台城,庾皇后求见。

庾皇后说道:“皇上,太子明年要读书了,臣妾思来想去,除了贞世子,再无其他人适合当太子师。贞世子虽然死了,但是王悦还在,可否请王悦以曹统的身份进宫,当太子的老师?臣妾觉得,有王悦的教诲,太子将来定和皇上一样,是一位名君。”

太宁帝没有细想就摇头,“不行,朕已经答应王悦,放他和清河公主归隐。何况清河公主身体不好,这一年为了除掉王敦,心力交瘁,需要静养。他们一对神仙眷侣,就该远离世事纷扰,过神仙日子,太子的教育就交给……”

太宁帝思索片刻,说道:“还是交给王导。王导能教出王悦这样的天才,定能把太子调/教好。”

庾皇后应下,又问:“贞世子走了,东宫里的鸡还接着养吗?”

太宁帝说道:“养啊,当然养,而且让太子亲手养,把背后的缘由告诉他,要他记住贞世子这个人。”

太子司马衍只有四岁,应该很高兴接下这个“重任”。

庾皇后告退,去安排东宫之事,到了夜里,太宁帝一直没来,派人去问,得知太宁帝去了宋妃处过夜。

宋妃就是宋袆了,王敦曾经的宠妾,也是太宁帝唯一的嫔妃,这个时代的后宫并不在乎女人有过其他男人,甚至还以此作为荣耀,表示帝王的功绩。

比如一统三国的晋武帝司马炎,后宫里汇集三国妃子,嫔妃多得睡不过来,只能靠拉车的羊来决定今晚睡哪儿,羊车停在那里,晚上谁就侍寝,羊喜欢吃咸,嫔妃们就宫门口泼盐水吸引羊,久而久之,青楼楚馆在门口泼盐水洗地就成为了传统。

太宁帝平息王敦之乱,把宋袆弄到宫里,没有大臣反对,是理所当然之事。

因宋袆出身卑微,且没有生下子嗣,所以没有正儿八经取封号,干脆以姓为称呼。

宋袆在台城得到独宠,庾皇后并不在乎,她生了三女两男五个孩子了,又出身名门颍川庾氏,家族哥哥弟弟们都身居要职,隐隐间有和王导平分秋色之势,皇后之位稳如泰山,还操心什么呢?

庾皇后不屑和宋袆争宠,一心养孩子,帮助兄弟侄儿们在朝中扩大权势,招揽幕僚,想把颍川庾氏提升到琅琊王氏这种一等一士族行列。

娄湖别院。

天上飘起大雪,湖面也早已结冰,室内却温暖如春,清河打开窗户,伸手去接大雪,被王悦拉了回去,啪的一声关闭窗户,“你一吹冷风就头疼,还不知教训。”

清河央求王悦,“我穿貂裘,戴上灰鼠皮雪帽,我想出去走一走,在家里快要憋疯了。”

“不行。”王悦残忍拒绝,“你头上刚刚扎过针,大夫说出大太阳,无风才能出去。”

王悦见她无聊,就把太宁帝在自己的葬礼上学鸡叫的事情说了。清河脸色立刻多云转晴,“这个皇帝真是有趣,说他笨吧,他聪明的时候简直换了个人,说他聪明,有时候做些啼笑皆非的事情来。”

两人八卦了一会太宁帝和宋袆,周抚荀灌的信使来报喜:“我们家夫人生了!七斤九两的胖儿子。名字早就定下,就叫做周楚。”

周楚是个男孩。

清河为好友高兴,送一堆礼物,“要你们夫人好好调养身体,月子里莫受风了,周楚满月时,我会去见她。”

信使刚走,清河就翻箱倒柜,准备周楚满月礼,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动给他。

清河拢了一堆,正要去隔间再搜罗一些,发现房门不知何时被王悦给锁死了。

清河说道:“大白天的,你怎么把门锁了?钥匙呢。”

王悦没给钥匙,给了缠绵悱恻的一吻。

这下不是暗示,是明示。清河蓦地一慌,“我们还没成亲。”

王悦说道:“我从十四岁开始等,三年之后再三年,六年了,我不想再等了。”

只有六年吗?好像过了大半生。

清河的目光变得柔软起来,荀灌孩子都生了,我们还在原地,不能服输,得拍马赶上啊!

清河迎悦而上,扯下了他的腰带……

开春的时候,一个人中原渡江而来,去了乌衣巷,自称是曹夫人的侄儿,曹统,不甘为赵国臣子,南渡来到建康,投靠姑姑。

姑侄二人重逢,相对而泣。曹统留着胡子,但是见过他的人都说长的贞世子很像。

曹夫人把失散多年的侄儿曹统介绍给丈夫王导,王导带着曹统进台城面圣,太宁帝封了曹统为宗正,负责管理皇族的户籍,因其品貌和贞世子极其相似,被清河公主看中,求太宁帝赐婚,太宁帝成全公主,将清河公主下嫁曹统。

清河公主下嫁之后,和曹统隐姓埋名,四处游历去了,这位大晋血统最纯正的公主离开了权力中心,消失在建康城。

一年后,金秋八月。

乌衣巷,曹夫人去了贞世子的房间,把他以前用过的东西都装在一个个箱子里,上了锁,命人放进库房。

路过池塘的时候,曹夫人蓦地一扬手,把箱笼的一整串钥匙都扔进水里,侍从正欲跳水去寻找钥匙,曹夫人阻止了,叹道:“睹物思人,我儿子已经羽化成仙,就不要再打扰他安宁,反正我不会再打开箱子看他的东西,干脆把钥匙扔了,怕我忍不住再看,再去想他。”

此话传出去,建康城都在感叹曹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

王导从台城东宫给太子讲课回来,按照以往的习惯去长子房里坐一会,却发现此地被搬空了,只有夫人曹淑在。

曹淑说道:“做戏就要做的像一些,你几乎每天都来这里,就像王悦没有离开过一样,未免惹人怀疑。”

王导叹道:“晚了,你做戏太真也无用,今日我在东宫讲课,被皇上召见到紫光殿,皇上要我传消息给王悦,要他赶紧和清河公主回台城一趟。”

曹淑一惊:“为何?台城出什么事情了?”

王导低声道:“皇上的身体……不好了。”

曹淑难以置信,“皇上才二十七岁,正当青春,身体一直挺好的,怎么就病成这样,到了要清河公主回来的地步?这是要交代后事?”

第182章 囊中羞涩

太宁帝是个明君,他继位之后,基本按照王导之前制定的国策来治理国家,仁德宽容,关注民生。

王导是个豁达之人,说放权就放权,并不像以前牵制先帝那样事事都掣肘皇权,这一年基本处于退隐状态,不理朝政,只在初一十五进台城东宫给太子讲课。

五岁的小太子能够听懂什么呢?只是一些启蒙的知识,王导信手拈来就够教了。

这一年王导也过的十分平静,被宦官从东宫请到紫光殿,看着病榻上的虚弱的太宁帝,王导也吓一跳,庾皇后在旁边,王导也不敢问。之前也听说皇上身体不适,有几次大朝会都没有去,取消了,大臣们以为只是头疼脑热,没有在意,毕竟太宁帝只有二十七岁,人高马大,正当壮年。

太宁帝满是歉意的对王导说道:“抱歉,又要打扰王司徒的儿子儿媳,朕的身体快不行了,朕现在需要他们回来,稳定朝局,以免出现动荡,大晋不能再起干戈了。”

庾皇后在一旁落泪,“实在没法子了,皇上这一病来的太快,最近本宫尽力遮掩,可是皇上频频不上朝,必定人心惶惶。太子只有五岁,宗室的那些堂叔们蠢蠢欲动,清河公主血统和辈分摆在那里,驸马都尉曹统是皇族的宗正,需要贤伉俪回来稳定局面。”

王导大惊,一个五岁的太子能干什么?刚刚会写几个字,怎么可能斗得过那些羽翼已丰的藩王?

如果这些藩王欺负完孤儿寡母,再争来争去,岂不是又要重演另一个八王之乱!

王导安慰几句皇上吉人自有天相等话,匆匆回到乌衣巷和曹淑商量,把儿子儿媳召唤回来。

曹淑还没从太宁帝大限将至的消息的震惊中走出来,“怎么回事?生了什么病?”

王导想了想,“听说皇上宠爱宋妃,或许耽于美色?当年阿黑(王敦)就是被这个女人榨干的。”

“呸!”曹淑对着丈夫啐了一口,“男人管不住自个,就怪女人?纵使宋袆就是个榨汁的磨盘,那也得男人心甘情愿的往磨盘洞里头跳进去才能得手,宋袆一个只会吹笛子跳舞的女人,还能拿刀逼这些男人就番不成?”

王导忙道:“夫人教训的是,是我道听途说。”

曹淑为宋袆担心,“宋袆有了祸国妖姬之名,皇上若真的去了,这些人还不得活撕了她?”

王导说道:“赶紧把王悦和清河叫回来,由他们两个在,宋袆定无碍。”

曹淑点点头。

清河王悦成婚之后就出去游历天下,行踪不定,谁都不晓得他们在那里,但是有一个地方可以迅速找到他们——那就是遍布江南,这一年甚至都开到了中原两个赵国的王记胡饼店。

王悦效仿抠门戎建仓库,粮食价格低时大量买入,价格高时放出,不仅能赚到钱,还能调整粮食价格,王记胡饼店当年是为了方便在民间寻找消失的公主,后来王悦发现这个更赚钱,还能收集情报,于是到处开枝散叶开店,每个城市甚至一些富裕的小镇都有王记胡饼店,其普及程度和店面设定类似现代的金拱门和开封菜。

清河和王悦与父母约定,如果要传递消息,就把消息放给建康城的王记胡饼点总店,然后由总店传到各个分店,所有店门口都会在一夜之间张贴同一张红纸告示:“本店为回馈顾客,从今日起三天内全场五折!”

王记胡饼店用料足,味道好,平时就排队,这一下全场五折,队伍更是从街头排到街尾,一天之内就无人不知。

这就是吃货的力量啊,无论清河和王悦在那里,一听这个消息,就晓得家里有急事找他们了,随便去一家胡饼店,和掌柜对上暗号,掌柜就会把写着暗语的纸条传给他们。

两人沿着长江逆流而上,游历江南,已经到了蜀地,此时正在白帝城,这里也有王记胡饼店。

王悦和清河在据说当年刘备在这里托孤,把幼主刘禅托付给丞相诸葛亮的宫殿游玩,就听路人说王记胡饼店三天内五折赶紧去排队的消息。

两人对视一眼:这才一年,出什么事了?

去了胡饼店拿到暗语写的信,才知道太宁帝病得不轻,要像当年刘备那样预备托孤了。

算了算年纪,太子才五岁,人家刘备当年都十七岁了!

事情紧急,两人买舟南下,日夜兼程,顺风也顺水,由于路途实在遥远,耗时十五天才到建康。

下船之后,来不及修整,两人前往台城。

而司马绍快要不行了,他召集了召太宰、西阳王司马羕、司徒王导、尚书令卞壶、车骑将军郗鉴、护军将军庾亮、领军将军陆晔、丹杨尹温峤,以及礼部尚书阮孚一共八位辅政大臣进宫。

别人托孤,一般只托付一个人,顶多两个人,太宁帝司马绍为了将来政治稳定,搞平衡,一口气找个八个顾命大臣,而且每个人身份都不一样。

司马羕是皇族。

王导和阮孚都是大晋顶级士族,郗鉴是流民帅出身的大将军,这一年在江北屯兵,把流民变成大晋军人,兵权在握。

卞壶和温峤是太宁帝还是太子时期就忠心耿耿的老臣。

庾亮是大舅子,庾皇后的亲哥哥,太子的舅舅,是外戚。

八个大臣,立场和派系都不同,一个鼎有四个足,稳如泰山。

这是太宁帝精心挑选出来的阵容。

不过,在这之前,太宁帝有一桩心事要完成。

太宁帝把宠妃宋袆叫来了,要宋袆吹笛,八个大臣面面相觑:我们是为了托孤来的,怎么叫个了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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