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眼睛冒火一般地盯着宏峰,忽然把上衣脱下来摔在他的身上,抓起那张花花绿绿的机票撕得粉碎,然后扔在宏峰的脸上,又将椅子踢翻在地。狂暴得如同一头受伤了的野猪,加之彪壮的体格戳在哪儿,让人以为下一秒就会发生激烈的搏斗一般。
宏峰平静地看着杰克,目光里突然闪现一抹锐利之色。
“好吧,现在你们可以重新刑拘我!”杰克喘着粗气整理一下衬衣:“我要保持绅士风度,是的,我是一名绅士,一名为朋友两肋插刀的绅士,我要向领事馆申请行政复议,你们不能对待一个奉公守法的良好市民,让该死的FBI见鬼去吧,我要去找暴风!”
良好的心理素质是特种兵最基本的品质,宏峰泰然自若地看着杰克表演,不动声色。他要精准地判断杰克最终的目的,就像经验丰富的猎人在审视自己的猎物那样。目光刺透了他的表面深入其内心,寻找着突破口。
机会终于来了,这是宏峰所期望的。这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喜欢阴暗的伪君子,另一种是喜欢阳光的真小人。俗话说“征于色而发于声”,杰克之反应如此激烈,大部分原因并不是因为楚枫,而是自己的轻蔑戳在了他的痛处,所以他想证明什么。
证明什么呢?难道是自己的清白?还是正如他所说的一定要寻找到楚枫?无论哪一种,都是宏峰所期望的,因为龙队已经下达命令——放长线钓大鱼!
“那……如你所愿!”宏峰转身而去。
城市是混凝土构成的丛林,到处充斥着欲望和野心,也充满了诱惑和陷阱。光怪陆离的灯光暗影总是让人的荷尔蒙异常分泌,有的人表面上阳光正义实则最喜欢黑暗和龌龊,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时时刻刻都在发生。
所以,京畿重镇的夜晚路上最多的是警察,就如天眼一样分布在你能想到的一切地方,一双双警觉的眼睛也许就在你的背后盯着你。当宏峰和杰克走进一间夜店的时候,那双眼睛似乎已经捕捉到了些什么。
两人落座,点菜。
杰克阴沉地看着宏峰:“我是按秒赚钱的人,请不要在吃喝拉撒上浪费我的宝贵时间!”
宏峰哂笑一下:“来两瓶二锅头。”
“先生,菜品?”
“不要,谢谢!”
服务员诧异地迟疑一下,本来以为来了个老外想狠狠地宰一把,熟料是这种结果?但还是面带微笑:“先生,小店只有66度的二锅头。”
宏峰伸出两根手指:“来两瓶。”
杰克好奇地看着装订精美的菜单,上面的图片菜品看得他口水直流:“中国自古以来就是美食的故乡,但没想到一间小小的夜店都有这么多的美味,谢谢你,我的朋友。”
“杰克先生客气了,您是暴风的朋友,我和暴风算是同门师兄弟,所以请你喝酒理所当然的。”宏峰淡然若素地笑道。
杰克微微点头:“我想不会只是吃饭这么简单吧?有话请您直言,我是直肠子一根筋,OK?”
服务员把两瓶二锅头放在桌子上,口杯摆在两人面前,宏峰打开一瓶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酒是中国发明的最古老饮料,以前可是用来祭祀的,只允许王公贵族才可饮用,我等屁民若饮酒的话是杀头之罪。所以,你要庆幸现在有酒喝,地位提升了不是一星半点。”
“买噶的,你不是向我宣传中国的酒文化吧?”杰克懊恼地打开一瓶一股脑倒进杯里,若有所思地看着宏峰,等待下文。
宏峰倒了半杯酒,举起来:“俄罗斯的伏特加中国的二锅头,烈酒配英雄,干。”
一口全部喝掉。
杰克伸出大拇指,也跟着喝掉,结果却被辣的一阵剧烈的咳嗽,头晕目眩满眼金星:“什么鬼东西……菜呢?我要吃中国菜!”
“说好请你喝酒的。”宏峰平静地看着杰克:“按照西方的规矩,AA制,酒我买单,菜请自便!”
宏峰冲着服务员打了个手势,人精似的服务员立即会意,笑着为杰克介绍菜品,杰克胡乱地点了四道菜,不断地擦着眼泪:“这么抠门?好吧按照西方的规矩吃中国菜,真实的,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中国人的待客之道什么时候变了?”
宏峰又干了一杯白酒,脸色有些红润,深呼吸一下:“杰克先生,FBI已经发出了全球秘密通缉令,贵公司的探险行动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而且我可以开诚布公地说,国安方面也早已在跟踪调查,想必你还蒙在鼓里吧?”
“你想说什么?”
“国际刑警组织也公布了黑色通缉令,贵公司所雇佣的STNS佣兵队里作奸犯科的比比皆是,作为雇主,你已经违反了中国的法律,而且还身陷杀人命案,我真的替你担忧。”宏峰又喝了一口酒,镇定地娓娓道来。
作为霍华德家族的继承人、在华尔街的金融绞肉机里拼杀过的杰克岂能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一切都缘起于爷爷策划的宏大超级战士计划,但从来没有想到过行动失败会是什么后果。关键是到目前为止,探险行动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却未曾料到成为重点关注对象。
难怪舒妃曾不止一次地提醒自己遇到了麻烦,却没想到麻烦这么大?杰克有些坐立不安,宏峰所说的国际刑警组织黑色通缉令是针对失踪的犯罪分子的,我算是失踪吗?自己的行程十分了然:美国-中国,或许会环球旅行去欧洲非洲,怎么可能入黑色通缉令名单?
“所以,我要先恭喜你,被黑。”宏峰举起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过你可以选择自首,从幕后跳到前台接受镁光灯的洗礼,但要做好心理准备,免得被人利用。”
“你的意思是我别无选择?”
“选择权在你。”
“什么意思?”
“合作一途。”
杰克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宏峰,不明就里地摇摇头:“我不明白。”
“你会想明白的。”宏峰轻轻地放下酒杯,一瓶二锅头已经喝光,然后大快朵颐地吃起热菜来,而杰克还处在学习用筷子阶段,抓耳挠腮地夹菜。
合作当然是双赢,问题是合作什么?难道是爷爷的超级战士计划吗?这种事情不需要合作,探险公司完全能够搞定,但对方提出合作的目的是什么?条件是什么?如何分配利益?作为在华尔街混过的金融成功人士,杰克最先想到的是利益分配,然后才是合作内容。
而此刻,楚枫和钱飞也正在喝酒,依然是二锅头,不同的是就着手抓羊肉喝的。再一次找到塔吉克老人放牧的居所实在不容易,一般在秋季来临之前牧民就要转场,而这里并非是传统的牧场,之所以老人没有走,是因为在夏天的时候楚枫买光了他的所有马匹。
高远的星空悬挂在头顶,绵延起伏的雪山在望,冷冽的寒风盘旋而过,吃一口热乎乎的手撕羊肉,喝一口辣辣的二锅头,人生难得如此惬意!
“你们又要进山?现在是十一月末,大雪已经封山多日,进不得进不得。”塔吉克老人比划着烟袋杆,干瘪的嘴上全是羊油,给人一种滑稽可笑又可亲的感觉。
楚枫只喝酒,很少吃羊肉。那种隐藏在心底对圣山雪峰的虔诚向往此刻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那里似乎有某种吸引力一般在牵扯着他,当然这次并不是去追寻什么历史的真实,而是——还愿。
许愿才会还愿,那是一千多年前许下的诺言。
“多久才能开山?”楚枫沉默一下问道。
塔吉克大爷抽了一口烟袋:“今年封山比较晚,广播里说是全球变暖惹的祸,要等到来年的三四月份才能化开,还有半年时间呢!”
楚枫和钱飞对视一眼,脸上立即浮现一抹愁容。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待开山了,无论如何都要进去,否则心里的不安和愧疚将会再次击垮自己。
大自然是残酷的,不会以某个人的意志而改变其运行规律,10月份开始下暴雪,封山只是短暂的过程,一场大雪之后就会掩盖所有进山的道路,抚平任何痕迹。
此时进山无疑是最危险的。
钱飞咂咂嘴叹息一下,一边撕下一块羊肉一边又喝了一口酒,热辣的感觉让他面红耳赤,满脸堆笑地问道:“大爷,您孙子那?”
“自从上次从山里回来就闷闷不乐,埋怨我不应该把马匹卖给你们,一气之下揣着钱走了,去喀什打工去了。”塔吉克老人不无幽怨地瞪一眼钱飞和楚枫:“你们究竟干了什么事?好端端地为啥杀了那么多的好马?”
一想起拜努尔,楚枫的心里有一种深深的愧疚。他是一个单纯得跟这片蓝天一样的年轻人,而自己与之相比,人生参杂了太多的悬念,以至于内心难以安宁。以不择手段的方式达到最终的目的是特种兵的行事准则,但楚枫还没有达到那种暗黑的最高境界,有时也会心生怜悯,比如面对善良的塔吉克老人和拜努尔。
“大爷,是这么回事……”钱飞想要狡辩,却被楚枫的眼神给打断,只好满脸堆笑着从背包里拿出一件崭新的羽绒服递给大爷:“我们这次来就是重回圣山,看一个老朋友,想要拜努尔当向导,不巧的是他出去工作了,这是今年的流行款,是给拜努尔的礼物,您代为保管吧!”
塔吉克大爷微闭着双眼,不理不睬。
“我们是去找一个人,她在雪域高原生活了二十年,而她的家族保护着圣山超过一千二百年,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她说要回家。”楚枫声音沙哑地说道:“不知道她的家在哪里,也不知道能否找到。所以……”
声音几近哽咽,一种难以抑制的悲伤突然袭上心头。那个纯洁得如雪域圣山一样的姑娘,那个善良而美丽的姑娘,那个履行着祖先诺言、不轻言放弃的姑娘——她真的回到了望古界的家乡了吗?回家是雪儿的夙愿,无人能够阻挡。
气氛有些沉闷,塔吉克大爷已经打起了鼾声。
“楚爷,没有向导这时候进山就是死路一条,怎么办?”钱飞无精打采地靠在背包旁边,看着烧红了的炭火盆陷入沉思之中。
星夜无语,是因为有一颗心在悲伤;寒风逡巡,源自内心善良的渴望。
天明时分,两个人上路,向着已经冰封的雪山行进。塔吉克大爷把所有的干粮都送给他们,外加一匹骏马——那是拜努尔最喜欢的马,曾经跟随他深入雪域高原。
“咱们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有您在甭说是大雪封山,就是天崩地裂都不算个事儿!”钱飞牵着马回头看一眼沉默的楚枫笑道。
楚枫不苟言笑地望着视线尽头的雪峰,思索片刻:“陷阱很深,恐怕我们无法自救。”
毫无来由的话,听得钱飞浑身起鸡皮疙瘩,狐疑地点点头:“您独具慧眼,我是丈二和尚,到底是咋回事?”
“灭口。”
钱飞翻了一下眼珠子:“是所有参与探险的人?”
“是。”
“我地乖乖,老夫子?”钱飞面色苍白地愣住,第一个想到的是莎莎,不禁后怕起来。
“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楚枫冷肃的脸上浮现一抹狠色:“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陷阱,一个隐藏很深精心布置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