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落沿着暗黄老旧的柏油路,路边断断续续有各类小吃摊在吆喝叫卖。
偶尔一两只小蚊虫撞到她脸上,她轻轻挥手弹开。
陆续走了二十多分钟,最后走进一座明亮高档的小洋房。
刚跨进大门,林落就按着自个扁平巴巴的肚子,呼呼大喊:“妈,赶紧给我做些好吃的,饿死我肚皮都瘪了。”
“吃那么多,也没见你肚涨过啊。”
纪薇身姿婀娜地走出,面上妆容精致,肌肤红润光泽。
脸上几乎寻不出一丝皱纹,看着像是才三十出头的。
林落将书包撂给保姆李婶。
凑上去抱住自家老妈的手,亲昵地蹭了两蹭。
她唇角一咧,笑嘻嘻说:“还不是遗传了妈妈你的优良基因,妈妈你长得漂亮身材又好,所以我才吃不胖哪。”
这句无敌大杀器,对上到八十的老太太,下到四岁的小妹妹那是百分百地适用。
纪薇听了这心里是美滋滋的,戳了戳林落的额头:“就会说好听的话来哄我。”
说来也怪,林落从小到大,饭量实在不小,偏不见有丁点发胖的迹象。
最后一家人只能归结为,她的饭量实在是对不起她的身材。
纪薇对旁边的保姆示意:“李婶,你去给她做碗面来吧。”
林落抓住时机,麻溜地拍马屁:“妈妈,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
……
林落坐在客厅的长形桌上,嗞溜嗞溜吸着面,不一会儿,大碗就麻溜地见了底。
纪薇嫌弃地瞟了眼自家闺女:“也不知道你是像谁,没一点女孩样,将来也不知道谁愿意娶你。”
林落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没人娶,她还不能过日子了?
当然,她老老实实选择了闭嘴。
低头跟最后几根碎面战斗。
“谁说我女儿嫁不出去的啊。”
楼梯处传出一道气势如虹的中年男声。
林落看向面容英俊不减当年的中年男人,脆声喊道:“爸爸。”
林淌面庞大气,笑容爽朗,没好气地睇了纪薇一眼:“别听你妈瞎说。”
只是他看向纪薇的眼里含着温情,没有半丝嫌弃。
林淌走到林落上首,拉开椅子坐下。
“对了,我刚刚才知道,你许伯伯的儿子也同你那个班,你见到了吗?”
林落握筷端碗的动作蓦地一僵,小身板顷刻间挺得笔直笔直的,乖乖摇了摇头:“不认识。”
林淌眉间微蹙,扶了扶方正的镜框,疑惑道:“是吗?我记得你向来都是很记仇的,不该忘记啊。”
林落手抖了下,面上亲切乖巧的笑就卡在唇角,不上不下。
亲爸吗?
……有这么掀亲闺女老底的嘛!
纪薇想了数秒,跟着接话:“我好像记得他俩当初是一见面就打了一架吧?”
林落撇撇嘴,暗自腹诽。
其实第二次见,他们还是十分友好地打了第二架。
她对着纪薇,红唇白齿笑得坦诚无辜:“那么久的事了,谁还记得。”
林淌搜索了下记忆,笃定说:“也没多久吧,那时你起码得有八九岁,不小,会记事了。”
林落脑瓜子晃成了拨浪鼓:“我那时字还没认全呢,哪记得什么事情。”
林淌暗暗发疑:“怎么可能,你许伯伯是我大学同学,当初关系也还算不错,只是近几年来往联系得少点。”
似要坚定他说的真实性,林淌继续补充:“况且,我跟你妈妈逢年过节还时不时提起他们一家。”
林落只得干笑,涩涩张口:“爸,我真记不得了,可能我是更年期提前了吧。”
林淌看她答话答得没个正经,终是不放心,再三温声叮嘱:“到时可别再跟人寻仇打架了,都这么大的人了,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嗯,不打了。”
打够了。
*
纪薇实在看不下去林落那细嚼慢咽到极致的“斯文”,催促她:“落落,赶紧点吃,别又迟到了。”
林落不急不慢端起玻璃杯,抿了口纯牛奶,浓浓的馥郁醇香在口中漫开,她满足地噫叹了声。
“别急嘛,早餐得慢慢吃才有营养价值,就连生物书上都是这么说的。”
“得了,你也别骗我,还真当你妈什么都不懂啊。”
林落慢吞吞咬面包的动作蓦地一滞。
她怎么就把自家父母是高学历人群这点给忘了。
她父母二人从大学,再到硕士研究生,最后到创业成功,在他们那个年代可算是牛掰哄哄的了。
林淌高度数的镜片也是因此而来。
偏偏林家出了个不成器的林落。
由于林淌纪薇二人早年忙于事业,自打她出生,就把她交给了乡下的爷爷奶奶抚养。
也不知是乡下风俗洒脱不羁容易释放人的天性,还是林落本性使然。
从她能跑步起,她就净爱干爬树,偷果子,满山遍野地疯跑……
若仅仅是这些,倒也不算太奇怪,偏偏她真混得像个假小子,成日喜好打架,对学习没丁点友爱。
倒也不是说她成绩垫底,稍微鞭策下,她就往前头轻轻挪上两半步,勉勉强强够凑上学校分数线的尾巴。
你不催,她就像咸鱼躺似的,赖在原地踏步踏。
可把纪薇给急死了。
从三年前把林落接回身边,纪薇险些没被她那一头“帅气”的小短发和健康过度的小麦肤色给气死。
哪有半点女孩样!
纪薇是个过得精致的,对生活和打扮都颇有讲究,哪受得了林落的过度“邋遢”。
于是自那以后,纪薇日日替林落擦这个爽肤水,喷那个防晒喷雾,时刻不忘将太阳伞塞她包里。
这才把林落的皮肤养得跟小时无差。
林落面上一片坦然,胡编乱诹连眼都不带眨:“妈妈,那是书改版了,你都不清楚现在的书换得有多快。”
“就你有道理,我说不过你行了吧。”
纪薇气极反笑,也懒得再去管她,转身对着落地镜继续练瑜伽。
*
林落慢悠悠吃完早餐,这才意识到时间是真的晚了,便打了车去学校。
校门口一片蓝白校服交相穿梭,纷纷按着书包往教学楼冲。
等林落走到三楼的拐角处,“叮铃铃”的震耳响亮铃声恰好奏鸣。
她疼得捂住了耳。
班主任赵粒正直不阿,冷着张脸堵在门口,一个一个逮迟到的学生。
“林落。”
林落紧了紧书包肩带,貌似才瞧见班主任木着的冷脸,小脸笑得热情:“哎呀,老师,你也在门口吹风啊,好巧。”
赵粒面色不改,瞟了眼手机,语气笃定:“你迟到一分钟了。”
“老师,我……”
赵粒打断:“别解释,拿书站到外面来读。”
事实上,赵粒教书也不过才两年,这还是头一回当班主任,总盼着学生能乖乖听话好好学习。
班里已经出了不服管的许赐几人,决不能再多一个林落。
其实林落想说的是,那她就出来吹吹风好了——
反正凉快。
林落绕过班主任,从后门走进。
最后大组最后一排,比起其他桌面高高耸立的书架子,那是空空荡荡,一清二白,三张桌面连本书的影子都找不到。
干净得不带俗世烟火气。
她将书包放下,拉开拉链一瞧。
得,就一把太阳伞和两包湿巾纸。
就连她仅剩的半本残败草稿本都在昨儿个英勇赴义了。
范宾正在一眯一睁间,感觉后面有人在拍他。
以为是老师来了,他猛地立直脑袋猛晃悠,大念:“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背了好半晌,才发现同桌用赤果果“痴线”的眼神嘲笑。
范宾向后瞧去,正好看见林落笑得乐不可支的小脸。
他将手里倒拿的书本一丢:“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班主任来了。”
林落被他逗笑,开口说:“借本书给我吧。”
“你要什么书?”
“班主任教什么就给我什么书吧。”
“好的。”
范宾从书架里随意抽出一本最容易找的,递给她:“给。”
“谢啦。”
林落也没管那书是啥,拿过它就背倚着墙老老实实面壁去了。
摊开书面,图案红的绿的,她是一个字都看不进。
清晨凉爽的风丝拂过,源源不断的读书声像催眠歌柔柔唱着。
她眼皮子翻来覆去,上眼皮打下眼皮,恍恍惚惚,不过一会儿就眯了过去。
忽地耳畔传来道散漫狷狂的轻笑,声线低沉。
“没看出来,你想得还挺长远。”
林落霎时被惊醒,侧头望去,不知身边几时多了个人。
他双手环胸,倾斜靠墙,眉峰上挑挂着抹痞气,觑着一双桃花眼戏谑她。
林落没好气地瞪他:“你怎么也出来了。”
许赐没回答,只意味不明觑着她的课本。
随着许赐大喇喇的视线,她低头看。
页面恰好停留在显隐性基因,分析父母以及祖辈对下代子女基因的影响。
她一怔,反应过来他因何而笑:“我未雨绸缪还不行嘛。”
许赐轻飘飘瞟了她一眼,慢悠悠道:“行啊,不过——”
他戏弄的眼神对上她,懒洋洋开口:“我基因还不错,身体更好。”
“关我……”
林落猛地意识到自己被他绕进去了,气得涨红了脸。
“你流.氓!”
女孩儿小脸白软通红,像淬了层胭脂似的惹人怜。
许赐饶有兴致地观赏着。
原来她也会脸红啊。
灼灼明亮的杏眼,小巧盈润的粉唇,巴掌大的白净小脸,以及……
昨天所见。
许赐耳根子蓦地有点火烧火燎。
路过走廊的女生跟同伴小声指指点点。
“欸欸,你快看,据说那个就是昨天打趴了许赐的女生。”
“好惨啊,刚转来就惹上了许赐,不过,若是我也能把他调戏一顿,让我怎么被欺负我都愿意了。”
“你就别做白日梦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免得被他听见。”
事实上,两人真实画风是这样的。
林落咬牙握拳:“少废话,再打一架吧。”
许赐淡淡摇头:“不打,我从不打女孩子。”
想起什么,他认真瞅了眼被气炸肺的林落,双眸戏谑地对上她:“但是,我打过野得像男生的女孩子。”
林落挥扬她的小拳头:“你过来,我保证不往你脸上打!”
……
……
班主任赵粒刚从办公室走出,临近教室时,恰好看到一男一女紧凑在一块,双背同倚墙。
男生低头浅笑,恣意风流。
女生一双眸子亮盈盈的,十指很是纠结地紧拧在一块,脸蛋也是红扑扑。
赵粒气得瞬间冲了过去:“你们干嘛呢!”
两人同时扬头。
林落目光真挚,垂下了要挥出去的拳头,老老实实回答:“老师,我们在讨论要不要打一架。”
办公室。
赵粒颓然无力:“说吧,你们到底想怎样。”
昨天是教室,今天是走廊,明天……
还不闹到全校面前了!
林落恨恨地剐了眼许赐,要不是他大清早地跑来惹她,哪有这档子事。
害得她接连两天被请进办公室吹空调。
许赐接收到林落幽怨责备的小眼神,背脊一挺,学她刚刚三好学生的乖乖模样。
字正腔圆回:“报告老师,林落同学说——”
“她还想跟我再打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