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句“你打过nba有什么用?下面都是一群不中用的”的话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久久挥之不去。
……
苏一灿回到场内后,梁主任和丁组长还在和主办方交涉,但听江崇的意思基本上结果已经确定了,由于是二中这边先动的手,并且是宁市举办高中联赛以来第一次出现如此恶劣的群体斗殴事件,所以二中这次秋季赛被勒令退赛,取消前面几场比赛的成绩,北中那边参与打架的队员也取消了接下来的参赛资格,处理结果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苏一灿在场中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岑莳的身影,打电话给他,他也不接,于是她顺着体育馆一路往外找,踏上回廊时突然有人喊了她一声:“苏一灿。”
她闻声回过头,随即愣了下:“潘,潘教练?”
说着一头短发的潘教练笑着朝她大步走来:“真是你啊?刚才看了你一路都没敢认你。”
苏一灿有些动容地回望着她,潘蓉是当初她在省队的主教练,那时她三十几岁,向来以严厉凶狠著称,对她们这些小丫头丝毫不松懈,可到底岁月变迁,再次见到潘教练,她头上也有了些白丝,如果不是刚才她出声,苏一灿也有些认不出她了。
潘教练一直瞧着她,似乎有些激动的样子:“你今天来这里是?”
纵使苏一灿现在已经是很多学生的老师了,可面对当年的主教练,依然有些拘谨,双手放在身前回道:“学校篮球队来打比赛,我过来看看的。”
潘教练点点头:“是的,我听说了,你回去教体育了。”
“您呢?今天也有比赛?”
“我受邀过来当裁判,顺便看看有没有好苗子,现在小丫头没你们那时候能吃苦了,对了,你爸爸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苏一灿笑了笑。
一个是曾经最看好的运动员,一个是曾经最敬重的主教练,多年后两人再次在市体馆巧遇,内心百感交集却又一时相对无言。
直到有人在远处喊了声:“潘老师,差不多了。”
潘教练朝那人点点头,然后拉着苏一灿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对她说:“找个时间回去看看吧,我有些事想找你谈谈。”
苏一灿的手被潘教练握在掌心,这个她曾经听见名字就害怕的存在,如今却像个久违的亲人,蔼然可亲地对她笑道:“回你的老家来看看,看看现在的孩子们,这次不许放我鸽子。”
苏一灿垂着视线,当听到“老家”两个字时,鼻尖酸涩,一种无法言喻的情怀涌入心中紧紧纠缠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潘教练走后,她站在原地出神地望着她的身影,她没有原来挺拔了,也似乎老了许多,她的出现让苏一灿意识到很多年了,她一直没有回去过。
突然一声极轻地“啪嗒”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过头去,看见台阶下的石凳子上正坐着个人,嘴里叼着烟,单手摆弄着一个金属扣环,而那金属撞击的声音正是出自他的手中。
苏一灿找了他一整个场馆,没想到他跑来这里抽烟了,并且不知道坐那多久了,一颗修剪圆润的海桐树挡着,她差点没看见他。
苏一灿绕过海桐树,几步下了台阶走到他面前,岑莳慢悠悠地抬起头看她,太阳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缓缓下落,红色的光晕镀在岑莳的脸上,让他看上去有些孤零零的。
苏一灿对他说道:“烟灭了。”
岑莳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一个手肘撑在身后的石桌上,另一只手把玩着那个金属扣环,她见岑莳没反应,干脆直接上手夺过他叼在嘴上的烟几步走到旁边垃圾桶灭了。
然后折返回来对他说:“都散了,跟我回家。”
岑莳垂着眼睫,仍然没动,苏一灿弯下腰声音轻了些对他说:“他们都走了,跟我回家好吗?”
岑莳浓密的睫毛缓缓抬起时,漂亮的茶色瞳仁仿若散着一圈易碎的光,难以拼凑,苏一灿微微蹙了下眉,伸出手将他从石凳子上拽了起来,他没有抗拒,高大的身影遮住了斜阳的光辉,苏一灿拉着他往体育馆外走,他也没有挣脱,就这样一路被她拉上了出租车。
路上岑莳很沉默,手上来回摆弄着那个金属扣环,苏一灿几次想和他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她没有经历过他9岁那年的遭遇,或者说她的确在他9岁那年碰到过他,也差点有机会拯救他,可最终她没能为他做什么,当他被人领去派出所时,当那么多陌生的警察问他话时,当他唯一在乎的妈妈用失望难过的眼神看着他时,他一定很害怕吧。
那根断掉的手指将他彻底推入深渊,也推离了这片大地,多年后在这样的情况再次遇见当年那人,她料想岑莳应该很不好受。
一句“美国狗”和当年的“chink”一样,这从来不是他的原罪,却让他颠沛流离,心无所归。
苏一灿的睫毛轻颤间拍了拍他的膝盖,声音放柔了些,歪着头问他:“回去想吃什么?”
岑莳缓缓转头看着她,眼里没什么神采,然后突然将脑袋枕在她的肩膀上闭了眼,苏一灿僵了下,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肩膀,刚准备推开他的头,想想比赛这么多天他带着一帮问题少年肯定没睡好,估计是累了。
她没有喊他,一直到出租车停在家门口,她才叫醒他,岑莳睁开眼后整个人的神态有种没睡醒的蒙圈感,下了出租车就站在路边上,也不知道进家,苏一灿见他那样好笑,干脆拽着他的手腕将他往院子拉,顺带说了他一句:“你是不是一觉睡傻了?”
岑莳勾住她的小拇指跟着她一路回了家。
第41章 chapter 41  “姐,跟我试试……
回到家后, 岑莳便无精打采地坐在餐桌前,苏一灿打开灯翻找冰箱,问他:“要不然我们下个面条吃算了, 给你加点火腿和鸡蛋怎么样?”
她回过头的时候,岑莳趴在餐桌上, 眼睛是睁着的,但是直发愣,不知道在想什么,苏一灿也不忍心打扰他发呆了,自顾自进了厨房, 下了两碗面端了出来。
她是饿昏了, 自认为下的面还挺好吃的, 但是岑莳动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了。
她有些疑惑地问:“不好吃吗?”
岑莳摇了摇头, 双手撑住额垂下视线,说了句:“不饿。”
“不饿把鸡蛋和火腿吃了。”
岑莳还是听了她话,硬是把鸡蛋和火腿吃掉了,然后回身躺在沙发上又开始摆弄那个金属扣环,苏一灿已经不是一次看见他拿着这个东西了,准确来说这是一种智力解环扣, 苏一灿在很小的时候玩过, 不过益智类的玩意她向来不太擅长,就记得这东西特别难解开。
但看着岑莳单手解开,又单手装上,如此来回,并且眼睛都不瞟一下的样子,苏一灿感觉应该挺简单的。
于是她走了过去,蹲在沙发前从岑莳手上接过那个东西也开始解了起来, 十分钟过去了,她来来回回解了个寂寞,腿都蹲麻了,岑莳垂着眼皮看着她几次从解开边缘滑过的模样,嘴角终于泛起一丝很淡的弧度。
苏一灿没有耐心了,将东西扔给他:“不玩了,你这玩具认人。”
岑莳将金属扣从身上拿起来再次塞给她,苏一灿推了下:“都说不玩了,我不适合这个。”
“再试试,不试怎么知道不合适?”
苏一灿眼里的光动了一下,抬起睫对上岑莳有些摄人的目光。
可能半天没说话的缘故,他的嗓子哑然性感,透着一种低磁的味道萦绕在两人之间。
他又一次把金属扣放进苏一灿手里,然后握住她的手指带着她绕啊绕的,苏一灿根本没看出来他是怎么绕的,只能感觉到他的手心很烫,他的声音很哑:“这个是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买给我的,来中国时没有其他认识的人,所以她去哪办事都得带上我,有时候我要等她好几个小时,她就给了我这个,让我边玩边等,等解开了,她就回来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金属扣也解开了,他松开了她,可苏一灿的手背仿佛还残留着他滚烫的热度。
他解开了,单手解,盲解都可以,但是他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一次苏一灿将金属扣小心翼翼递还给他,问道:“刚才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岑莳忽然又陷入了沉默,她试探地问:“因为那个人吗?他是八中的篮球队教练,故意来说风凉话的,哪里都有那种人,谁也没权利决定你的去留,再说了……”
她的声音轻柔了一些:“我爸妈不是说了吗?这里是你家,你又不是没有家人。”
虽然这话苏一灿自己听上去都有些像在哄小孩似的,不过看岑莳现在的状态,她的确担心他把刚才那人的话放心上了。
她有些不忍心看他在这种时候,在全队被勒令退赛后,还要承受那个人的羞辱。
她故作轻松地对他说:“不是说想去周边玩吗?这个周末陪你去就是了,你想去哪?”
没想到她说完后,岑莳缓缓转过头看着她,忽然笑了,微勾的唇漾出好看的弧度,眼里的光也温柔清浅,苏一灿蹲麻了,刚准备起身,岑莳却拽了她一下,对她说:“有点冷。”
“冷?”
苏一灿感觉他的手明明很烫啊,她又俯下身摸了摸岑莳的头:“你是发烧吧?搞了半天你不说话不吃饭是不舒服啊?我以为你受到什么打击了,你不能早说吗?什么时候不舒服的?”
“昨天吧……”岑莳淡淡地回。
“服了你了,你是铁打的吗?”
苏一灿忙前忙后,替他量体温,找药,没一会岑莳就沉沉睡去了,苏一灿给他盖上毯子,然后收拾桌子,等她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见岑莳的手机放在桌上,一直在响。
她路过几次,电话响个不停,干脆帮他接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问他今天能不能赶过去,苏一灿看了眼来电备注,是之前那家酒吧的名字,她和经理说了声:“他今天不舒服,过不去了。”
经理刚准备挂电话,苏一灿又问了句,才知道岑莳前几天都是训练到九点再赶去市中心的,身体素质再好的人,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挂了电话,苏一灿将手机放在桌子上,看着岑莳双眼紧闭的样子,忽然气没打一处来,明明不舒服了还跑去市中心卖酒,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每次问他是不是缺钱,都说不缺,不缺还那么拼干嘛?要不是他现在生着病,苏一灿真恨不得把他拖起来好好问问。
晚上的时候,苏一灿见岑莳似乎睡得不太舒服,身上的衣服也汗湿了,将他喊醒,让他洗个澡上床睡,岑莳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晃进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他上半身没穿,水滴顺着他的湿发流到他结实的胸前再滑落到紧致的腰线上,休养的半年无法运动,他的肌肉不似从前打职业赛时期那么夸张,却有种恰到好处的野性,苏一灿拿着吸尘器的手顿了下,手上的动作虽然停了,吸尘器依然发出扰人的声音。
她问了句:“你怎么没穿衣服?”
岑莳听不见她说话,朝她走去,他身上才从浴室里带出来的热量向着苏一灿笼罩而来,她握着吸尘器的指节渐渐收紧,岑莳关掉了吸尘器,问道:“你说什么?”
苏一灿回过身将吸尘器放在一边,背对着他问道:“我说你怎么不穿衣服?”
“湿了,裹在身上难受。”
苏一灿将毛毯递给他:“你披在身上,别再冻着了,我们这里入秋就是这样,天气反反复复的,你记得宁愿多穿点,也别受凉。”
岑莳将毛毯裹在身上后,苏一灿看了眼他湿漉漉的头发对他说:“你之前睡的床上铺得还是凉席,今晚去我床上睡吧。”
岑莳用毛毯擦了擦头:“那你睡哪?”
“你别管我,我哪都能睡,被子放好了,先在床上坐着,我去拿吹风机,你睡觉前再吃一遍药。”
等苏一灿拿着水、药和吹风机进房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乖乖地坐在床边等着她,她把药放下后,岑莳自觉背过身去,苏一灿帮他吹头发时,他耷拉着脑袋直打哈欠。
等帮他把头发吹干,将药拿给他时,他还是将被子毛毯全裹在身上不肯把手臂拿出来,苏一灿睖了他一眼:“药也要我喂吗?别以为生病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岑莳只是斜眸盯着他笑,声音哑哑地:“我之前也喂过你药,你喂我一次怎么了?中国人不是讲就礼尚往来吗?”
“呵,呵,张嘴。”
他张开嘴,苏一灿把药扔了进去,又给他喂了一口水,大概喂得太急了,水直接从他下唇滴落到他喉结上,他微微滚动喉结,水珠滑进了被子里,胸前的野性纹身若影若现,苏一灿快速收回了视线,她觉得这小子绝对有出去当男妖精的潜力。
她替他关了灯后就回到客厅,帮他把汗湿的衣服洗了,上了会网后,然后关了电脑,刚在沙发上躺下,忽然听见一声:“姐……”
苏一灿又猛地坐起来,以为岑莳做梦了,没一会他又喊了声:“姐。”
苏一灿赶紧又倒了杯热水进去,打开房间的灯问道:“怎么了?”
岑莳躺在床上,被子捂住脸对她说:“刺眼。”
苏一灿赶忙将灯关了,拿着水摸索到床边:“是不是口干了?要喝水吗?”
岑莳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对她说:“冷。”
这两天气温下来了,有种初冬的感觉,苏一灿盖的还是薄被,没来得及换厚被子,岑莳生着病可能是有些冷的。
她回身干脆把自己的长款羽绒服拿了出来盖在岑莳身上,问他:“好点了吗?”
岑莳的手从被子里探了出来紧紧攥住她对她说:“别走。”
不知道是药物的作用,还是他烧得有些迷糊了,平时表现得桀骜不羁,此时关掉灯在黑暗里却像个脆弱的大男孩,寻求着苏一灿的陪伴。
她没忍心离开,只是低声哄着他:“我不走,我不就在这吗?”
岑莳拉着她的手将她拉进被子里对她说:“你坐上来,冷。”
他是病着所以觉得冷,苏一灿其实还好,但是岑莳还是将被子拉开盖在她的腿上,被窝里的温度很烫,那浓烈的暖意立马朝着苏一灿包裹而来,她僵直着身子坐在床边打算陪他一会,等他睡着。
没想到下一秒,岑莳忽然侧过身子将脑袋枕在了她的腿上对她说:“头疼。”
苏一灿见他如此自然而然的模样,竟然一时间不知道他是糊涂的还是清醒着的,只是顺着他的话问了句:“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