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话令其他几人都投过了目光。
佟庭烽薄唇一抿,目光犀利,吐出一句穆:
“钟缇是顾震的表妹,他们表兄妹在私下见个面,家人式的拥抱一下,需要大惊小怪么?俣”
“表兄妹?”
这个说法令阮一瑕怔了一下,马上反驳道:
“荒谬。我从来没听说过顾震有个表妹。顾震的母亲是独生女。顾震的姑姑们生的都是儿子。他哪来的表妹?”
对于顾家的人丁情况,阮一瑕了如直掌。
“很明显,你算漏了一个人!”
阮一瑕皱眉想了一想,想不出来,只得问:
“谁?”
“顾震的母亲的确独生女,但这位早逝的顾夫人有一个表妹叫龙湄。顾夫人嫁入顾家之后,自幼失亲的龙湄承欢于顾夫人的母亲膝下。可惜日子并不长,那位老太太因病故了。顾夫人就把相依为命的表妹龙湄接进了顾家。还把她的学籍转了过去。早晚有人接送上学。龙湄十六岁到二十二岁那段日子就是在顾家渡过的。钟缇就是龙湄的女儿。”
佟庭烽提出来的这事,令阮一瑕难以置信。
“胡说,那龙湄早死了!”
“没死!”
佟庭烽说。
“怎么可能没死!”
“那会儿,她的确还没死!
佟庭烽低头端详,照片上的顾震,比现在的他更为的自负,年少得权,曾经很狂妄,他说:
“顾震出生时母亲没了,龙湄曾照顾顾震长达五年。后来龙媚因为某些原因和顾家反目,还出了一场大事故。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顾家也申报了死亡。事实上她只是离开了顾家独自去了国外。
“之后她和一个老外结婚,生了一个女儿。
“孩子出世未满周岁,俩夫妻就出了意外,这一次是真的死了。
“由于龙媚和顾家断绝了关系,龙媚的丈夫又没有亲人,所以,失去双亲的孩子就被送进了孤儿院。
“没过多久,有人领养了这个孩子,并把她带回了东艾。
“隔了两年,这对领她的夫妻自己怀上了一双双胞胎。出于经济能力的考虑,他们把她过继给了一对生不出孩子的钟氏夫妻,从此成了钟缇。
“这些是钟缇亲口告诉我父亲长乐的,我祖父也知道这件事,也曾对此进行过调查,全是真的。
“三十二年前,钟缇因为霍长安霍长平,而陷入桃色丑闻,被你封杀,同一时间钟母生病,家计陷入困境,这个时候,顾震通过各种手段找到了钟缇,出于亲情,适时的给予援助那是很平常的事。是你们这些人政治头脑太过于复杂化了,才事事都以为别人都会和你们一样的心思繁杂……”
这样一番详细的解释令阮一瑕没了声音。情报局上报上来的资料,难免也有疏漏的地方。
“我相信阿缇不是这种人。妈,您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霍长安坚信他爱的女人很纯萃,是他们霍家人太过于算计。
这个时候,在佟庭烽嘴里突然听到这样一个消息,他又多了几分感慨。
想当初,如果他义无反顾娶了钟缇,霍家和顾家的关系,说不定就不会闹的这么僵。
他细细想了一下,顾震之所以这么恨霍家,可能不仅仅是因为他们顾家认为顾老爷子的死和霍家有关,恐怕还有另外的私怨——他必是把钟缇之死也归结到了霍家头上。
有件事,他也听说了,顾震小时候和他的表姨特别特别的亲。
“不对,她肯定出卖过你。”
阮一瑕语气还是那么的坚定:
“反恐围剿的计划,就是她泄露出去的。我有收到过确切的消息,说那件事和钟缇有关……这也正是我对她反感的真正的原因所在。这个女人一直在暗处挑拨你们父子四人的关系。也令
我最终决定让你娶如夕。”
“证据!”
霍长安耐着性子,沉着气:
“没有证据,您怎么能认定钟缇在挑拨?”
他非常讨厌有人在他面前中伤钟缇。
“我记得很清楚,反恐围剿失败之后,钟缇曾和震镇私下见过面,那是我亲眼所见的。她走进了第一大酒店,我也有事去了那边。半途听得外头7007包厢有人行凶。
“我去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钟缇怒气冲冲的从那包厢内走出来。
“没过多久,顾震披着一件长风衣离开。脸色惨白,听说是被刺伤了。
“但这件事,后来并没有闹开,据说被顾震压下,酒店方面也是三禁其口。
“你也应该记得,之后顾震曾静养过一段日子。
“长安,顾家没有深追究,你有没有想过其中的道理?”
阮一瑕叫出的这段往事也令霍长安深思了一下,当时确有这样一件事发生过。
“现在我算是明白了。顾家为什么没有追究了。
“就因为,钟缇和顾震有着这样一层关系。
“我想,你和钟缇好上时,那顾震突然之间的接近,绝对是怀了目的。
“顾震肯定有从钟缇手上下手,在她身上获得过什么重要的资料,所以,你们兄弟才会在反恐围剿行动中失利。最终一查再查的结果,就是想让你和长乐就此生了矛盾。
“别忘了。当初,你和长乐的关系是最好不过的!顾家就是通过钟缇,让你们关系僵化了起来。
“长安,你可以再仔细想想,钟缇何以在和你决裂之后,没有去依附顾家?反而要去求助于长乐。
“之前,我猜不出,现在我是彻底弄清楚了——
“她和顾家的关系曾经发生过巨变。这令她再也不相信顾家人。
“之前,我猜她和顾震不是情人关系,就是雇佣关系。因为刺伤顾震,怕受到顾家人的追杀,才又扮柔弱,利用了长乐,从而逃出国去。现在看来,明显不是。应该是她和顾家一刀两断了,所以在受到重怆时,依附到了佟家那边。
“你们这些人,全都被她骗了……”
这些话,说的就好像全是她亲眼目睹似的。充满了个人臆测色彩。
“如果真是这样,妈,那她也是迫不得已。您把阿缇看得太低,把自己的猜测看得太高太准了!”
霍长安一再强调。
反正,他是一门心思是就信任钟缇,那种性格的女人,不懂玩政治策略,有的是一腔最最纯萃的热情。当热情被浇灭,她的心,就只剩下泛着余烟的灰烬。
也许,她是真的有被利用。但那也是顾家的事。与她无关。
一直跪在地上的季如夕,静静听完这番话后,突然惨淡一笑!
这人生,还真像滑稽的厉害啊——
原来钟缇还有那样一个身份。
要是那个时候,霍家就知道钟缇的身份,也许她根本就没有机会嫁入霍家吧……
她记得的,当年的顾家,顾震已经开始掌权。如果顾震真的很关心钟缇,两家只要善于利用这个女人,也许就能化解了恩怨。
霍长安哪知道她在想什么,没正眼看了一下,语气显得无比的坚定:
“妈,这个离婚我非离不可的。不管您成不成全……”
“不行,绝对不行。你要是离了,接下去的东艾,得乱成一名锅粥。你这是想做东艾的罪人,做霍家的罪人?”
阮一瑕依旧强势的反对:
“就算钟缇是无辜,有可能也是受了顾家的利用,你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婚去娶这个女人……到了这个时候,你不一心一意以大事为重,还在为那些事纠缠不清。你让国民怎么信任你?怎么想你?他们会认为你难担大任……”
“难担大任就难担大任吧……妈,东艾少了我,少了你,它不会四分五裂的。国家机器还是能很好的运作下去的。你就当我已经死了吧!死了的人,就不能再多管国家大事了……至于霍家能不能再辉煌下去,我不知道,我唯一清楚的是,霍家要是再不好好的反省,收敛贪婪的***,迟早都垮掉。就此树倒猢孙散。”
霍长安冷冷一笑,不想再多争辩,回头,只对
佟庭烽和宁敏说:
“走,我带你们去找孩子。”
他领头走在最前面。
佟庭烽也不准备和阮一瑕耗下去,才走到门口,身后响起这位老太的厉喝声:
“你们给我站住!”
三个人都没有停下身来。
老太太不由得用拐杖重重敲击了一下地板:
“佟庭烽,你还想见你外祖母孙妤吗?”
佟庭烽猛的站住,回头眯起了眼,锐利的光一闪而过:
“果然是你把她关起来的”
那声音,冷的可怕。
阮一瑕那双凌厉的老眼里泛开一道光,并不否认:
“只要你认祖归宗,只你配合霍家完成这次大选,我就让你见到她……甚至于还可以放了她……”
佟庭烽觉得背上生寒。
据他所知,他的外祖母自打生下霍长乐之后就失了踪,霍建国也曾全世界的寻找,寻之不到。
原来竟是被她软禁了起来,而且一囚就是四五十年——
那也是一个优秀的女人,竟然就这样被阮一瑕给彻彻底底给毁了。
“霍老夫人,私自囚禁,您知道您得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吗?”
他咬字森森的问。
“你错了,孙妤是犯了国法。”
一句话,正义凛然。
他差点忘了这位是多么厉害的一个角色了,怎么可能会让他抓住这样一个漏洞来反咬一口。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之后,我会跟你决定。”
佟庭烽没有再说什么,沉沉扫了一眼,往外去,一会儿,浅色风衣的男女消失在了园门外。
阮一瑕冷冷睇着相送,脸孔上尽是淡漠之色。
良久,吐出一口气,她转头想要离开的季如夕,失魂落魄的往外走。
“如夕,你去哪里?”
“去我该去的地方!”
她哑着声音,环视了一圈这个檀香萦绕、庄严神圣的地方:
“首相府不再属于我!”
“怎么就不属于你了?这里永远是你家……”
阮一瑕生平没有女儿,生了两个儿子,一个个和她好像是仇人似的,也只有这个媳妇和她最贴心,这些年,季如夕每有离婚之意,皆是阮一瑕打消了她的念头。
季如夕寂寂了一笑,眸带自嘲:
“您想让我自欺欺人到何时?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看了看英俊的儿子,儿子也不是了——三十二的心血,是一个让欲哭无泪的笑话。
“妈,不管您心里是怎么想的,在我眼里,您至始至终是我敬重的母亲……”
霍启航走近,深深睇着母亲那显得憔悴的脸孔。
如果细看,可以发现这个尊贵优雅的女人,那如墨的鬓上,隐约有白头发了。
虽然她一直很懂得保养自己,岁月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些可以查看到的足迹。
“别再这么叫我了!”
季如夕转开头,忍隐着说:
“我不是你母亲。不是。我的儿子……谁知道他流落到了哪里?也许,根本就不存在这世上。你是钟缇的儿子。”
她无比痛苦的笑了一个:
“知道吗?我这一生最恨的一个人就是钟缇。她生前,夺走了我丈夫的心,她死后,夺走了我丈夫的灵魂。她现在死而复生,我连丈夫的躯壳都保全不了。我得乖乖的交出霍家给我的这个可笑的名份……这样一个人,我竟养大了她的儿子……”
阮一瑕讥讽的一笑,脸上痛楚,令霍启航不忍观之。
这个女人不是他母亲,但胜是母亲。
三十二年时间所培养起来的感情,不渗半分虚情假意,哪怕她曾逼迫过自己,哪怕她对自己一直严厉。这些都是因为
她在乎这个家,在乎那个从来没有爱过他的男人,她用自己的双手精心经营着霍家。在这一点上,她做的一点也没有错。
她唯一做错的是:她爱上了一个名叫霍长安的男人,并且为了这个男人,走进霍家,并且无怨无悔的将这段可悲的婚姻维系到了今时今日。
“妈……”
霍启航低低叫了一句。
季如夕摆了摆手:
“别再叫了,我拜托别再说了!”
她在“拜托”两字上用了重音。
步履踉跄往外去!
今天是她最后一次以长媳的身份来叩拜霍家的祖宗,以后,她将是一个陌路人。
季如夕走了出去。
阮一瑕喊她,她不应。
霍启航看到祖母气的脸都黑了:这位老太太一生手持权杖,事到如今,还有谁愿意来听她号发司令。
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到见。
老太太受不得刺激,拄着拐杖坐颤微微的坐到边上一张雕花扶失椅上,直喘气,气怒交加,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启航,奶奶这是做错了吗?”
祠堂内就剩下他们祖孙儿,阮一瑕忽站起,跪倒了蒲团上,双手合什,声音显得无比苍凉的问:
“霍家不能垮!不能垮啊……”
霍启航沉默了一下,看着祖父的照片在那个角落里摆着,西装革履,神采熠熠,被誉为霍家的传奇人物,曾有过一个让人艳羡的家庭。可事实上呢,这个家,虚伪而可笑。
“奶奶,你爱爷爷吗?”
他静静立了一会儿,问。
这个问题藏在他心里已有多时,今天,他不得不问。
阮一瑕一下沉默,跪的笔直。
“当年,您怀揣着怎样一个目的,嫁给了爷爷?”
阮一瑕的唇颤了颤。
“我想不透,您要是爱爷爷的,为什么你和别人生下了二叔?
“哪一个男人能容忍得了戴这样一个绿茵茵的帽子?
“之后爷爷又让别的女人怀上了三叔。
“你们在婚姻当中背叛了彼此,然后,你们一起很有默契的把这肮脏的过去粉饰太平。
“这些年来,我看到的爷爷和奶奶,是一对恩爱的模范夫妻。难道这些恩爱全都是伪装的吗?”
阮一瑕呆呆的,答不上来。
“奶奶,您的想法总是复杂的。因为您本身就是复杂的。
“您有没有想过您有时可能把别人也复杂化了,所以就生了多疑之心。
“最后,您因为多疑,而拆散那段姻缘,让爸怨了您这么多年。
“奶奶,我只想说一句话:不是每个人的心都是复杂的。”
霍启航转身也走了出去。
对于长辈们之间这一段爱情纠葛,除了他们自己,还有谁能了解其中的奥秘。
他觉得奶奶是不会说的。
而关于亲生母亲钟缇,有没有背着父亲,做过那些挑拨的事,霍启航冷静想了一下,觉得不会。
如果钟缇是那样一个复杂的女人,这些年她活着,应该会对霍家展开报复才对。
可她没有。
只是换了一个身份,静静的活着。
可见她是一个单纯的人。
阮一瑕站了起来,独坐到了祠堂门口的扶手椅上,拄着拐杖的手,在止不住的发颤。
抬头,是一片片刻着名字的牌位,在霍家只有拥有功勋的男丁和媳妇才有机会在死后把牌位放到这里。让后人瞻仰他们的丰功伟绩。
这一片牌位当中,女人少的可怜。
她艰难的笑了笑,当年,她选择霍建国是为了什么?
她细细想,是为争一口气。
至于对
钟缇的封杀,以及不予接受,多疑是一种原因,利益才是最最重要的。她的儿子,必须拥有一个稳定的根基。联姻是必须走的捷径。
得失从来是相对的。
她无悔当初的做法。她只是做了当时她认为对的决定。
只是现在,老了,她再也不能左右了别人的命运。
但为了霍家,她还是想奋力一搏的,就算长安不肯再为霍家出力,还有启航!
对对对,还有启航!
启航是长安和钟缇的儿子,钟缇是顾震的表妹,启航又和顾震的女儿生了一个儿子,有这样一个关系,想把启航推上去还是有可能的……
她想通了,站了起来,拄着拐杖往外去,直叫:
“小张,小张……”
老助理张燕在门外守着,只有她对自己是最尽心尽力。
“怎么了?急匝匝的?阮姐,一把岁数的人了,别再像年轻时候那样火爆脾气了。气坏了自己太不值当……”
“你说,我哪能不急?关乎霍家存亡的事儿……走走走,咱们去办公室,马上给顾震通电话,马上……把他约出来,对,我要把人约出来好好的和人家谈一谈……”
她觉得还是有希望的。
二
季如夕走出首相府,什么也不带,就像一具被抽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不知走了多久。
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风一般的停到了她身边。
季如夕扶了扶那被风吹乱的风,站定,看到从车门内走出一个英姿勃勃的中年男人。
“阿夕,这是怎么了?你身边的人呢?”
“哦,是你啊……我没让他们跟!”
她想了想,才扯出一抹强笑说。
男人看出她这是在强颜欢笑,却没有揭穿,只问:
“你这是想去哪里?”
他脱下身上那件灰色的风衣罩到她身上。
“不知道!”
她吸了吸鼻子,冷的鼻水都要出来了:
“我现在没地方去!我和霍长安要离婚了……我终于要解脱了……你们顾家有机会了……呵……等我们的离婚消息一传出,霍家就别想再在大选里出头。霍长安为了钟缇,那还真肯下血本。我算是彻底死心了……血淋淋的教训。我用三十二年时间买到的……你说,我傻不傻……”
男人凝神听着,然后往四周环视了一下,有过路人正在张望:
“到我那边坐坐吧……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狠狠的教训霍家……来,我们上车……”
他扶季如夕入了后座,自己则从另一边坐了进去。
很快,车子消失不见在车流……
这个男人,叫顾靖,顾震之弟,顾晓之叔。四大候选人之一。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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