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很黑,仅有屋檐下挂得两盏昏暗的大红灯笼,眼前这个红衣女子瞧着像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身上也未有甚大凶大恶的气味。
她唔唔正想开口说话,又听得外头有好些人的脚步,其中一人破口大骂道,“乃乃的,小看这小娘们了,等找到她,瞧大爷我不给她剥了三层皮!”
语气凶凶,一便知晓不是甚好人。
莫说是沈无衣,便是被她捂嘴的姑娘也都噤了声。
直到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小,再听不见任何脚步声时,沈无衣这才将她放开,一脸歉意道,“姑娘莫怪,我只是被人追了,无奈之下才多有冒犯,还望姑娘大人大量不放心上,在这里我祝姑娘新年好,新年新气象,新年心想事成万事如意节节高升!”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方才沈无衣的动作的确叫她有些见怪,可见她一副伏低做小道歉又说了一大堆的吉祥话,便是再多的不悦也都随之而飘散。
大红色的灯笼照在她大红的衣衫上,满是喜庆之色。
看不清她的眉眸,却隐约可见她精秀的五官。
“罢了!”女子手中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正装着一些食物,她打量了沈无衣一眼,终究是未怪罪于她,“大年三十被人追的确有些凄惨,我便不与你计较了,瞧你一个姑娘家家,年纪也不大,怎得与人交恶了?”
“说来话长!”沈无衣笑笑,同其作揖,“他们该是走远了,姑娘可是要出门?那我便不叨扰姑娘了……”
话还未落,她本是想着出院子再找出路的,但忽然听的后头传来了一声男子略带笑意的声音,“大过年的,姑娘既然都登门拜访了,又何必急忙着要走?”
闻言,沈无衣下意识的回身往后看去。
只见后院的拱门之前,彼时正站着一个身着紫毛狐衾披风的男子,男子长发以玉簪而束起,身形隐藏在披风之下,只露出一张精致且轮廓分明的脸来。
脸上那双狐狸眸子微微上挑,眸光含着灯笼得红色,妖媚至极。
这人……
她莫名的有些眼熟。
在何处见过?
她一边在脑里仔细搜刮着自己认识何人,一边带着歉意道,“着实冒昧,还望公子莫要见怪。”
新年对于人们而言,象征着一年的好运气,开年第一件遇见的是好事,今年一整年则都会顺顺利利。
她贸然闯入,自是会叫人心有不悦。
他虽是笑着说话的,可沈无衣却是不信他不见怪的。
然而,她话落之后,对方仍旧笑着,“见怪?上门既是客,又何来的见怪?!紫儿,怎得还不请姑娘入屋喝杯热茶?”
那被称作紫儿的女子闻言,瞧了瞧手中的篮子,又看了看沈无衣,最后终究是做了个请的姿势,“姑娘里边请!”
“我就……”
她正欲要拒绝,哪料女子淡淡道,“还请姑娘入屋喝杯茶罢。”
贸然闯入本就不客气,对方又是盛情邀约,她抿了抿唇,轻缓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罢,朝着院子而踏步,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很是松散模样。
由着那紫儿姑娘走前,她随着入了一间院子里。
一入内院她这才发现,方才入的是后门,过了后门之后院子里可谓是别有洞天,水榭亭台,雕梁画栋,俨然是一副大家之风。
走过幽深的长廊,踏过假山池塘,这才入得一间花厅里。
屋内烧了地龙,比起外头的寒霜天气来,屋里犹如暖春。
紫儿招呼着她坐下,而后拿起茶壶给沈无衣倒了一杯热茶。
所谓茶七酒满,乃是待客之道。
男子是坐在她的对面。
沈无衣一直在脑子里搜刮着记忆,总觉着自己在何处是见过他的,可是一时之间又着实想不起来,直到他端起茶杯的抿了两口,她这才似是恍然大悟。
这人可不正是万花楼见过的那位么?
那日她还问他,花语姑娘在何处来着。
今日竟是直接闯入人家家中了?
这是什么缘分!!!
沈无衣知晓了自己是在何处见过他后,心思便开始沉重了起来。
他会不会认出她来了?
当日他在万花楼见过她,那必然知晓她是万花楼里的人,现下出现在这,外头又出现一对追人的汉子,无须猜测,便知晓她定然是逃出来的。
他若是去万花楼里一说……
沈无衣心中有事,神思自然是溜号了的,男子见得她这般,轻笑着唤了一句,“姑娘?”
如此,沈无衣这才缓缓回过神来,同倒着热茶的紫儿道了谢,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外头天寒地冻,她折腾了许久,一身的寒气。
如今热茶下肚,明显的暖和了许多。
朝他回看了去,眼里带着几分清明,“公子可真是个大好人呐!”
她说这话无非也就是客套客套。
“好人?”这却是惹得男子忍俊不禁,“莫非我脸上写了好人二字不成?否则姑娘则会知晓?”
“公子当然是好人了!”沈无衣故作一副十分天真模样,“这大过年的,我冒冒失失到了公子家中,公子不仅不生气,反倒还请我入屋喝茶,实在是感谢的很!”
男子闻言,只是笑笑,对她的谢谢不置可否。
便算沈无衣不主动提,他也开口道,“我记得上次与姑娘见过一次,不知姑娘可还有印象?”
说出此话时,他的眸光一直注视在沈无衣身上,不错过她任何表情。
哪料,对方却表现得一副完全懵逼的样子,“哎?公子见过我?何时?我怎不记得有此事!”
她这装傻充愣的功夫,当真是叫他分不清是记不得,还是伪装的。
可她神色无波无澜,不似说假话模样。
于是,他便又再次提醒道,“万 花 楼!”
这三个字他是一字一句吐露而出的,说出此话时还特意去看了沈无衣的反应,他妄想着从对方脸上看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来,哪料她依旧不见半点慌张。
沈无衣自然是没有表情的。
从他说见过她开始,他便在揣测着对方的用意,眼下又听他说得如此清楚,那便说明他是想着要挑开这层窗户纸的了。
既是如此,她更加没有必要的装傻充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