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掌柜这是职业病,如果尝到一味可以上酒桌的美食,他第一个想法就是买方子,自己家酒楼垄断,自己制作来卖自然要比从别人那里进货卖要自由方便也更有赚头。如果方子不能卖,那就会再商量是如何进货之类的。
他表示至于价格吗,一切都好商量,以后他也能让酒楼多从韩老爹那里订肉。
他以为这是韩老爹请客的原因:为了让他给韩老爹肉铺这笔生意,酒楼平日里用猪肉量还是很大的,就算不全部从韩老爹那里进,给一半那也是很可观的。
因为这酸菜实在是好吃得很,让他欲罢不能,只要他觉得好吃,拿去酒楼到时候起上一个文雅响亮的名字,先宴请老主顾必然会大卖。
“这个……”韩老爹搓着手,朝林大秀看去,请他拿主意。
林重阳憋着笑,他干爷爷看着老实,搭台子演戏倒是挺全套的。
林大秀道:“陆掌柜见外,觉得好吃只管来拿,我那里还有不少呢。”
陆掌柜笑道:“那如果敝酒楼想全都买去呢,不知道一千斤可有?”
一斤白菜差不多是一文钱上下浮动,如果刚丰收的时候,附近菜农、农人来卖的多,一文可以买两斤,过些日子青黄不接的时候,一文半一斤也不算贵的。加工成酸菜,一斤可以卖两文,一千斤就可以两千文,看起来买卖不错。但是林重阳觉得不适合自己家做,地方不够、缸不够、人手不够,再说这个生意做不长久,摆下那么大阵仗不合适,不是长久生意不值当。还是教给酒楼去做,然后慢慢地方子流传出来,大家就都有的吃。
酒楼要买方子,也就是买一阵子的垄断权。
林大秀笑起来。
陆掌柜也知道他没那么多,所以还是想问做酸菜的法子,但是自然也不能让人家亏了。
他道:“林少爷,若是咱们学了您的法子,您不要告诉别人,以后家里要吃酸菜,敝酒楼奉送,敝酒楼还要每个月从老哥肉铺那里进至少三百斤肉,另外再奉送林少爷二十五两银子,您看如何?”
韩老爹忙摆手,“这是林少爷的方子,老头子可不能拿好处。”
陆掌柜笑道:“老哥放心,就算买卖不成,那肉也是要订这些,毕竟老弟我还想再吃到这酸菜呐。”
林大秀笑道:“陆掌柜,你和韩叔也是老朋友,晚辈也不说虚套的,这方子之前老早就有人问过我,那时候他出五十两我没有卖的。”
陆掌柜心里一咯噔,早就听说这纨绔少爷挺能败家的,刚带着个孩子来县城的时候,还天天狐朋狗友聚堆在外面大吃大喝,那时候也没少去悦宾楼呢。
其中有一个好像就是密州城第一大酒楼盈丰楼的少东家。
陆掌柜心里估量,要说五十两这方子也值当,但还是有点嫌贵,正为难着想下狠心买下来,就听林大秀笑道:“陆掌柜是韩叔的朋友,自然不需要这么多,若是以往你只管拿去,现在也不说虚的,三十五两,陆掌柜回去和老板商量一下,贵酒楼若觉得合适便成交了。”
三十五两倒是挺划算。
陆掌柜立刻就满意了,“五十两需要请示东家,三十五两敝掌柜可以做主,只是能否再请林少爷答应,此方子断不可再予别人。”
林大秀颔首道:“陆掌柜放心,既然卖与贵酒楼,自然不会再给别人。”
不过若是时间久了,别人也能猜到一二,这是必然的,就好像自己家发酵大酱,那么麻烦,如今还不是家家户户都会么。
既然谈妥了,林大秀就领着陆掌柜去家里看了一缸酸菜,告诉他成本很少,只是占地方而已。
陆掌柜觉得非常划算,毕竟大白菜在酒楼算不得好菜,但是这样加工过就是稀罕菜,而且味道更好,就好像有一种什么东西在里面让人吃了还想吃的感觉。
如蜜糖般也让人上瘾。
陆掌柜当场就写了买卖文书,然后又让韩老爹当中间人,双方按了手印,林大秀就将那张在儿子指点下精心炮制的酸菜秘方拿出来。
方子本身很简单,用白话一句话就能说清楚。
不过为了让它看起来真的有那么值钱,林重阳也是再三润色过的,如何选白菜、什么时间、什么温度、什么环境等,每一个步骤,都写得明白清楚,且还附送了好几道菜谱。另外他还送了一个四川泡菜的方子,这个方子现在就有,只不过隔山隔海的没那么流通,他就当一起附送给陆掌柜,交个朋友么。
那个泡菜方子,腌各种菜都很好吃,腌出来以后可以炒可以当小菜直接吃,尤其是萝卜,简直是爽口脆。
陆掌柜一看里面居然有俩方子立刻觉得自己赚了,连连道:“这要值五十两的。”
林大秀心里有点肉疼,嘴上淡淡道:“若是别人自然不舍的给,可既然是陆掌柜,咱韩叔的朋友,那是要给的。”
陆掌柜少不得对韩老爹越发感激,以后猪肉就要全部从韩老爹那里进。
“以后林少爷和老哥两家的酸菜,我们悦宾楼包圆了,保管让诸位每天都有酸菜吃。”
林大秀道:“酸白菜一个月给个十棵就好,其他泡菜都是咸菜,有几斤就成,不好过分劳烦贵酒楼。”
陆掌柜哈哈笑道,“不劳烦,不劳烦。”他又想着赶紧把这道菜推出来,所以出高价买林大秀这一缸酸菜。
张氏立刻有点肉疼当初腌少了,早知道腌上三大缸啊,不过这也是家里能腾出来的最大的缸。
这一大缸酸菜差不多有个三十多棵,一棵就按高价10文钱买,一共买三十棵,剩下几棵韩家自己留着吃。
看着一棵比正常多赚了一倍还多,张氏乐得合不拢嘴,读书人就是好啊,想个法子就能挣钱。
陆掌柜也不耽误时间,赶紧回去拿了银子,叫了两个伙计赶着驴车把酸菜拉回去。酸菜已经腌好,就算从缸里拿出来也不容易坏,尤其现在还是腊月里。他盘算着得赶紧回去请老板、大厨们做菜品尝,然后赶紧加入菜单里,关键要早日腌上,至少要十几天才能腌好呢。
他也不耽搁,大晚上的忙忙活活回去张罗。
而韩家两家人聚集在东间炕上,看那三十六两银子,原本三十五两三百钱,陆掌柜就做主给了三十六两。
除了银子,人家还送了好些零嘴,糖果、蜜饯、瓜子、松子酥、核桃糕之类的,满满一笸箩呢。
看着这么多银子,张氏一个劲地念菩萨,“还是读书人好,不愧是大宅门出来的人呢。”
韩老爹就把三十五两银子都推给林大秀,“林少爷这银子您……”
林大秀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拦住他,“韩叔,我拿十五两,剩下的韩叔收着,看看干点什么。”
韩老爹和韩大壮连说那可不行,虽然他们帮忙照顾了林重阳,可那也是他们家孩子了,都是干亲,要这些银子可不合适。
林大秀虽然是个纨绔,也是个犟的,他认准的事不会听别人的,当然他听儿子的,可他儿子也同意这么分,那他就更加坚持。
韩老爹就说那大头给林少爷。
林重阳笑嘻嘻道:“爷爷,快藏起来可别招了贼。”
张氏就笑着让老头子赶紧收起来,别让了,都是林少爷的心意。
有了这笔银子,家里也能宽裕不少,南屋破得不成样子得大修一下,这就得三五两银子呢。
家里也没有织布机,她一直想找木匠打一架或者是买一架现成的,她和大嫂不下地,正好可以在家里织布。
一架织布机也得有个五六两银子呢。
有了钱,张氏突然发现家里其实很多地方都需要,只是以前没钱不敢想而已。
她把银子收起来,又把林大秀的也用一个口袋装起来,再拿个口袋把那些点心蜜饯之类的装一大半给林重阳。
林重阳却不肯要,只拿少一些的,“奶奶,多的放这里,我也来吃的。”
张氏这才欢喜地收起来,还分一小口袋给韩大嫂,让她回头拿回去给娘家侄子也尝尝。
韩大嫂娘家也是小康之家,在韩大壮出事以后没少帮衬,尤其是自家织的布种的棉花。
韩大嫂自然高兴的,推让了两次就欢喜地拿回去收着。
有些高档零嘴,平日里韩家是不买的,是稀罕物。
大家商量一下,既然那缸空出来,要不就再腌一缸酸菜,省得浪费那一缸的料。
林重阳觉得可行,只是要将那小半缸水倒出来再熬一下,放凉再倒进去。
第二日韩椿儿去卖肉,其他人在家里又把白菜腌了一缸,再过个十几天就又有酸菜吃,过年可以菜色丰富一些。
而陆掌柜也是个实干型人才,回去第二天就把老板、大主顾老主顾以及亲朋等有头脸的请去,按照林重阳的方子做了一大锅杀猪菜,美其名曰品菜宴。这种宴席吃饭不要钱,但是去的人都是要送贺礼,就和去喝喜酒一个道理。对于酒楼来说,得了一个新种类的菜肴那是大喜事。而也只有全新的菜谱,才会如此,只变换一个做法是不算的。
陆掌柜和大厨仔细研究过,在专业的炮制下,作出来的杀猪菜自然要远远超过韩家的手艺,加上用料足、丰富,那香味真的是飘出去十里。
据说吃得宾主尽欢,都大加赞赏,还有人起了个名字叫“神仙不换”,这种新的菜式一炮打红,
酒楼老板当场拍板把这个填在招牌菜里,一定要在年前打响,还让他们赶紧腌起来,到时候小年晌午要请知县老大人和县里的佐贰官们来吃酒宴。
那老板也是个有见识和主意的,听说两个方子就给了三十五两银子,他立刻让陆掌柜再封二十两过去,“务必把那林少爷的嘴给封严实了,不能让盈丰楼、仙客来得了去。”
若是钱少了,到时候酒楼生意红火,那人家少不得会有想法,甚至会生出想要干股的念头。
陆掌柜立刻照办,不过林大秀却不肯要,最后僵持不下,韩老爹做主林大秀就收下了。
林大秀也信誓旦旦保证让他放心,如果不放心,那还不如不做这生意,陆掌柜自然放了一百二十个心。
而那位老板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很快盈丰楼的掌柜和仙客来酒楼的老板就和赵屠户有了接触,让他问问走走韩老爹的路子,看看那方子能不能也卖他们一份,他们愿意出五十两呢。
林大秀早就跟韩老爹说过的,所以韩老爹自然一口回绝,只说那是林少爷的东西,自己做不得主,而且林少爷说了,一方子不卖二主,先卖先得。
他们倒是也不敢用强,毕竟人家是林家少爷,再说买卖方子这事本就如此,若是卖了一家又一家才让人不齿呢,他们自己家买的方子也希望别人永远不知道才好呢。
所以另外两家铩羽而归,悦宾楼一家独大,在年底的时候直接和仙客来并驾齐驱成为第二酒楼。
虽然另外两家酒楼也派人买过那菜,回去苦心研究,开始是一味地加醋,后来觉得应是经过发酵的,就各种试验。虽然是很简单的方子,可在没说破之前,实验之路也是非常曲折艰难的。
另外两家到底没试验出来,让悦宾楼垄断了好几年,最后方子还是从悦宾楼自己流传出去的,不是陆掌柜也不是大厨更不是什么败家子,而是老板最宠爱的小妾。小妾被盈丰楼的掌柜重金收买,那小妾在一阵颠鸾倒凤之后,就从自家男人嘴里拿到了答案。
所以说夫人姨太太外交,是很有必要的。
听了那答案之后,盈丰楼的大掌柜和老板简直傻了眼,“妈了个巴子,就这么简单点东西,咱们无头苍蝇一样蹿那么久。”
当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