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盟之都。内城。
一艘并不显眼的小船,犹如落入内海中的一片叶子,轻轻漂浮在静谧的海面上。和外城繁荣喧闹不同,内城静谧的像是古寺。月光在波动的海面上跳舞。
“一静一动,一城两重天,真是极致。”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从淡薄的浮云中倏然飘来,轻轻落入小船上。船尾坐着一身灰衣的高瘦男子,脸上戴着笑脸的面具,正静静望着船头的来客。那人一身金丝夔纹衣,淡金色的长发梳理的一丝不苟,束以六颗极品宝石镶嵌的火纹冠,那张原本稚嫩清秀的宛如少女般的脸,也在此刻显得静谧而又沉稳。
“听说森域的神木都景致更加奇特,静谧的时候,像是坟墓,欢闹的时候万兽齐鸣,岂不更是极致?”
灰衣人反问。
“神木都怎可比界盟之都?那也不过是个玩笑罢了。我想,所有来过这里的人,都想要成为这里的一员,或者是……主宰。”
“也包括你--离火宫之主,秋月赋么?”
灰衣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对面俊秀的过于稚气的年轻人,他很难相信,各种奇闻叠加的那个身影会和眼前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是。”
秋月赋丝毫不隐藏自己的心思,他盯着对方,眼睛里一朵红色的莲花缓缓地绽放出来,“所以对大长老而言,我们并非并肩者,而是敌人。总有一天,离火宫会取代界盟。”
大长老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一笑,他将透明指节的手伸出触手可及的海面上,月光瞬间就破碎掉了,“你看,我也想将月亮捞上来啊。人人都想,可结果呢?你有这个想法并不代表你是错的。也许未来有一天,我们之间会生死相拼,但是现在,你却是我的并肩者。界盟……需要一场变革啊!”
秋月赋耸耸肩,“我实在是想不通,你邀请我来,只是为了赏月么?”
大长老摇摇头,忽然诡异的笑了一声,食指指了指天穹极尽处的红色痕印,“若兰心慧亲手布下的封印,你可有对付的办法?”
秋月赋的脸瞬间就变了,“什么意思?”
大长老双手摊开来,“不用紧张,我说过,现在的我们是并肩者,而非死敌。你无需知道我到底知道你们多少计划,你只要知道,我可以帮你们,就已经足够了。”
“你可以帮我们?!”
秋月赋瞪着眼前这个让他无法捉摸的怪人,这个掌握着界盟实权的大长老,竟然在知悉己方图谋不轨之后,非但不阻止,反而还要扶贫?
“我说过,界盟需要一场变革。而你们就是变革的力量。你知道的,界盟存在太久啦,久到很多东西都已经僵化了。所谓不破不立,界盟需要大破一次,才会赢来真正的新生啊!你们的行动计划近乎完美,可惜那兽族入口的封印一直是你们的芒梗,但我可以在瞬息间让那封印变成一层薄纸。”
秋月赋盯着这个戴着笑脸面具的人,眼瞳在慢慢收缩。
“我想知道,谁泄露给你我们的计划,如果你不说,那么我们就无法合作下去。”
大长老叹口气,“本来我答应过她……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不惩罚她。她也是有理由的。”
秋月赋赤裸裸地瞪着大长老,犹豫了良久,这才勉强点点头,“我明白了,是绯花。”
“是。一个女人,最在乎的还是男人。尤其是有权有势又喜欢的男人。她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能做好准备,将那个姓白的女人干掉。无论你和她有没有什么,一个女人是不能容忍未来一丝丝的可能性。尤其是那个女人比她漂亮,比她还有本事。从这一点看,她还是值得原谅的。”
大长老悠悠地说道,外城隐隐的喧闹声轻轻传来,更显得这里的静谧。
“这个蠢货!”
秋月赋几乎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她立刻大卸八块。
“错了,她并非是蠢货,只是嫉妒和恨意占据了全部。不过,这也让我们联系在了一起。也能够解决兽族封印的问题了。不是很完满么?”
“但我还是不明白,你这么做自己又会得到什么好处?”
秋月赋不解地问道。大长老忽然站起身来,高瘦的身型显得极为惹眼,他张开双臂,仿佛拥抱这整个黑夜一般,充满了欲望。
“你可听说过鬼界师?”
界盟之都,云端。
云层稀薄的夜,从天穹之上俯瞰下去,庞大的界盟之都仿若一掌可握的玩具。银钩似的月亮就在头顶悬挂着,将整个天幕萦绕出夜的光华来。
风采轮立在一座空中悬浮建筑之上,看着四周天幕不停起降往来的巨大飞行兽和飞行工具,这夜色中的界盟之空,也丝毫不比底下的都城安静。月光下的一切身影都显得有些诡谲。
“风教主,盟主她还有多久醒过来?”
亘白立在风采轮的身侧,白色的发和衣服在月光中飘舞着。
“快了,差不多再过几个时辰就会醒来……”
风采轮淡淡的说,视线凝望着脚下灯火闪烁的都城,从这里可以清晰的看到,界盟之都几乎被六域包裹起来,可以说是一个天生的领袖之地,王者之地。当年若兰心慧选择这里建址,未必没有私心。
“我一直很好奇,你心里是怎么看待你的这位主子的?她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的女儿,而你却像个卑贱的仆人一样侍候他数十年……”
亘白的脸隐在光影里,看不出喜怒。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亘白轻声说道,声音平静地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的事情,“就像是一个快要饿死的人,明明有美味佳肴就在眼前,可是你却没有力气和勇气挣脱身上的枷锁。你只能慢慢等死。”
“所以……”
风采轮转过身来,“你恨的不是美味佳肴,也不是束缚自己的枷锁,而是自己。你恨自己的懦弱和无能。”
“是。但现在,我找到了可以帮我打开枷锁的人了。就是您。您可以将我当做自己人,把一些事情告诉我。这样,我也会做到心中有数。”
风采轮微微仰头,似乎是在沉吟什么,血色的双瞳比月光还要耀眼,“嗯,时未寒身体里藏着阳烛王的身体,他已经找到了寄宿着自己神识的若烟逝。合体是不可避免的,但是阳烛王和我们四王最大的不同是,他的复苏不需要我们这么复杂,他只需要找到他的九转天擘轮,就能自行复苏。九转天擘轮,那是四圣器中最强大的一件,据说是遗留在了某个地方,也许奇云宗里会有线索。”
“九转天擘轮……”
亘白微微复述了一边,一双清寒的眼眸从暗影中透射出来,“那么最后,若烟逝会是什么下场?”
“她最好的下场是成为阳烛王的容器,然后被魔性所吞噬,成为一个真正的魔头。”
“那么不好的下场呢?”
风采轮呵呵笑了出来,“看起来你心里对她的恨意隐藏的足够深啊……不好的下场么,就像是黑天王那样,和那个降龙一起永远消失。我已经将你当做我的心腹,所以我不妨告诉你,除了我,其余三王谁都别想真正苏醒,他们最后,都会成为我的垫脚石!”
“是。”
亘白沉声应着,“亘白会尽心祈祷教主,早日得成宏愿!”
“不不,我不需要祈祷,我需要的是,你在若烟逝身边,成为她的眼睛,她的耳朵。魔界四王没有一个是容易对付的,若没有你,或许消失的那个,就会是我。但我知道,你一定会全力帮我的,对不对?”
风采轮忽然眼神灼灼地盯着亘白,那双血浆似的眼瞳似乎可以溶解一切伪装和遮掩。
“教主是我复仇的唯一希望,就如同溺水之浮木,饥饿之食粮。亘白敢不效忠?”
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了亘白的身上,“很好。你去吧,若烟逝就快要醒来了。”
眼前的身影很快就与夜色融为一体,风采轮转过身来望着天穹中央那几颗黯淡的星子,嘴角咧出一丝狞笑来。
时未寒从界盟塔出来的时候,虽然夜色已深,但是外城街市依旧热闹。他选择一条看起来较为安静的街巷岔了进去,月光漫漫,还能听到一旁院子里传来的虫鸣声。他记得这条街巷,多年前,他曾和一个女孩子一起在这里并肩漫步,三言两语间是无尽的年少欢愉。他想起自己大着胆子捏住女孩子的手,女孩子却也并未扭捏,而是任由他这样握住,一直往前走,往前走。那个时候,这条街巷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轻叹口气,时未寒拍了拍脑袋,从回忆中跳脱出来,就在这时,前方两条颀长的黑影逶迤而来。他看见那两双不轨的眼神,皱了皱眉,正要后退,身后也是两条黑影逼了过来。
“身上的须弥子全部交出来!否则就让你死!”
时未寒哑然失笑,“打劫?本少爷还是千百年头一遭!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少他妈废话!现在就让你知道我们是谁!”
前方两条黑影忽然一左一右欺身而来,速度之快让时未寒动容,他的心神力才将祭出的同时,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控制力量宛如枷锁一般将自己牢牢束缚住。
“龙眼蚀界·刺骨!”
嗤--
几乎在一瞬间,时未寒只感觉周身被千万根尖利的骨刺洞穿,所有的力量在这一刻完全被封闭。他惊魂未定之时,前方两道身影已经袭来,重重拍在他的脑袋上。
“这就是时未寒?无数人推崇的奇云宗少主?真是不堪一击啊!”
一道黑影立在倒地昏厥的时未寒的身边,伸脚踢了踢他,“渡飞,你一直念叨的家伙就是这种实力?”
身后一道黑影逶迤过来,拉下面罩,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正是白渡飞。
“少废话!若不是大师兄在,他的龙眼蚀界可是控制型界术中的顶尖界术,中界者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会变成废物一个,否则我们三个都未必是他对手!赶紧抬了走!”
白渡飞不耐烦地挥挥手,前面两人这才极为不愿意的弯腰去抬时未寒,可是才将触碰时未寒衣服的时候,这两人陡然全身震颤了一下,紧接着全身犹如筛糠一般狂乱地颤抖不已,只是几个呼吸间,高大的身影迅速枯萎,可以听到清晰的骨骼被压爆的声音。
啪!
刚才还神气活现的两个人瞬间暴毙,月光下,两具高大的身影,干瘪枯萎犹如猫骨,全身的血肉几乎在一瞬间被抽干,偌大的衣服死死裹住压缩在一起的尸骨,显得格外狰狞。
冷。
彻骨的寒冷在白渡飞和那身旁的大师兄两人心底升起,若非亲眼目睹,他们无法相信眼前的惨剧。两人看着开始缓缓抖动手指有苏醒迹象的时未寒,慢慢后退着。就在这时,时未寒忽然一下坐了起来,正好盯着两人后退的方向,那双眼眸里闪烁着烛火一般摇曳的光芒,似是来自另一个空间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