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香小筑里静悄悄地,静的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清晰入耳。外面开始凛冽的北风则像是呜咽的箫声一般让人禁不住泛起一丝凉薄。
“如果那个时候,我也退缩了,认命了,就不可能还能站在你们的面前!”
莫七定定地说道,一双炽热的双眼烫的每一个人的心突突的跳起来,“神通境又怎么样?不敢面对不敢抗争才是真正的失败!有的时候,不是我不愿意去承认差距,而是不能!一旦承认了,就像是自动躺在棺材里一样,失去了所有锐气和勇气!”
不是不愿意去承认差距,而是不能!
这句话震撼了众人。
“那夜玄风来袭,天目魔将,黑天王神识,墨长老,哪一个不是绝对的凌驾?那么,是不是也要放弃就此等死?如果放弃了,很可能小八会因为狂血而沦为杀戮机器,黑天王将再度重合!我知道自己的力量很渺小,但是如果不去做,就会后悔一辈子!唯一的遗憾是没能救助风临晚前辈……”
莫七脸色显得有些沉重起来,风临晚在他眼前自爆的景象一直不曾消逝。
众人各自沉默不语,那夜的景象历历在目。
“愁凉,灭你族人的那个家伙你还记得么?”
莫七忽然问道。
愁凉愣了一下,继而满脸扭曲起来,“记得!那个蛇蝎一样歹毒的女人!凌天宗的蔓长老!”
“那个人很强,实力至少也是渡过一劫的高手。怎样,见了他放弃么?”
“怎么可能!就算死也要溅她一身血!!”
愁凉脸露峥嵘,尽展霸气。
“可是如果连魄邪这一关都越不过去,还怎么面对蔓长老和凌天宗?”
莫七揶揄道。
“奶奶的!噬无天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诛邪干死他们魄邪!”
愁凉一直被压抑在心底对魄邪的恐惧此刻彻底被莫七释放。
“很好!要的就是这种态度!”
莫七点点头,视线转向柳如谙,“小谙,你呢?”
柳如谙轻咬嘴唇,莫七刚才的话勾起了她对母亲的思念,眼圈微微发红。顿了一顿,她的声音无比坚定,“上一次,我眼睁睁看着娘亲死在眼前,却毫无作为,这是让我最痛恨自己的一次。我不想再讨厌自己!我要击败魄邪,站在灵院最顶峰,让我娘在九泉之下也能为我骄傲!”
林欢看着莫七望来的眼神,原本还在闪躲,可是渐渐闪不开,只好叹口气,“说实话,我们几人中,似乎我最废柴一个,基本都是游击辅助,那些秀院的家伙们对我颇有微词!我这个守薇大总管,好歹也要借着这种万人瞩目的比赛好好表现一番!”
他说着,冲着莫七露出一口白牙,表情极为轻松。
“你的背伤怎么样了?”
莫七二话不说,上前就掀开林欢的衣服,弄的柳如谙,白雨薇以及小八齐齐将目光偏移开来。
“哎哎!你这个****狂,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动不动就撕裂衣服赤身裸体,我可还是处——”
林欢话到嘴边,随即忍住。却见莫七双眼瞪大,手掌在林欢光洁如新的背部摸来摸去,“你这一点疤痕都没有的?”
“这家伙也是个怪物啊,第二天那么长那么深的口子就已经愈合了,却因为享受被人伺候的感觉,硬是赖在秀水三分阁!”
柳如谙揭了林欢老底。
“嘿嘿,家族体质,家族体质!”
莫七面色一缓,“好,既然大家都重拾信心,那么,我们就来筹划一下明天的决赛!”
莫七回到自己楼下的房间时,已经是暮色十分,天色越发的阴郁,似是有什么即将到来的感觉。
“婆婆。”
房间中光线有些晦暗,莫七盘膝坐在床上。
“嗯。”
“为何……你似乎对你的儿子很冷淡啊,一副戒备的样子,为什么?”
莫七终于问出了心中疑惑,在悬空回廊,最后离别之刻,也是风采轮直挺挺跪着,眼神略显忧伤。他不明白,隔了百年未曾相见的孩子,婆婆会这样的态度?
似乎这句话触及到了她的伤处,风葵的脸上一片惨然,似乎坠入到过去的不堪记忆之中。
“他父亲去的早,临终前交代我要把儿子培养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是我却养出这么个畜生东西!”
莫七只觉一惊,从未见过婆婆像这般狰狞,那种源自心里的深深的痛苦无边无际地弥漫而来。
“婆婆,此话怎讲?”
风葵深吸口气,缓和了一下情绪,但面容依旧有些抽搐,“第一次察觉到他的反常,是因为教宗附近常常有大量的飞禽走兽的尸体。本来,一些畜牲的死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但是我发现,这些畜牲都是活生生被流干了血而死,于是我就格外留意,却没料到这一切竟然是我的儿子——风采轮所为!他残忍的割开动物的身体,充满兴奋地看着它们挣扎,哀鸣,直到血尽致死!那一年,他才五岁,可是我却像是看到了一个魔鬼!”
风葵抽动了一下嘴角,似乎对当时的景象依然感到愤怒和震惊。
“当时我狠狠揍了他一顿,并且严厉斥责他的这种行为,可是他却那么冷静地直视我,眼里所含的竟然是不屑和毒蛇一样的残忍!我几乎要疯了,这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离了我的掌控!盛怒之下的我将它关在密室之中,三年后,在教中长老的请求下,才将他放出来。初识,他似乎乖巧了一些,而我的心软也让我相信他似乎知道了自己的错误。就在那时,我掌握到了鲲鹏飓风的下落,在教中一众长老的陪护下悄然前去收服,直到一年半后才回到教中。”
说到这里,风葵的脸色变得极度惨然,整个神魄也像是被夜风吹拂忽明忽暗的烛火一样,令人心惊。
“整个风极教赫然是一座坟墓,留守的三百零六个教中弟子全部罹难,大殿之中满眼白骨森森和刺鼻的血腥!当时我和众长老都以为是仇家入侵,可是当我们沿着痕迹一路赶到风极阁的时候,却看见一个全身被血浸染的怪物,正扑在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身上贪婪而兴奋地吸着血!那个赤身裸体的女子不是别人,是我的大女儿风茵。那也是风茵最后一次看我,染血的眼瞳直直地盯着我,想要伸手,却只抬起了一点点就彻底坠落。而那个嗜血狂魔在这个时候骤然回头,我和身后的十余长老统统被惊骇的后退一步。那张脸……那张脸……那张魔鬼一样的脸,永远像噩梦一样刻在我的心里!这个禽兽不如的魔鬼,就是风采轮。”
啊!
莫七忍不住发出惊呼来,他难以想象那是多么血腥多么残酷的景象,不到十岁的孩子竟然杀死自己的亲姐姐,并且吸光她的血!
风葵缓缓闭上眼睛,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我不知道他的力量从何而来,教众十余长老联手竟然都无法制服他,明明不过是一个十岁还未到的孩子啊,却让人产生了绝望。最后,我以鲲鹏飓风将他重创,本欲取他性命,岂料那一刻,他竟然哭着喊出了他父亲的名字……我心软了,无法下手,于是将他逐出风极教。那之后,一直到我在洪荒谷陨落之时,他就像是彻底销声匿迹一样,我所派出的斥候也都无法获得一丁点他的消息。可是忽然之间,他却以风极教教主以及监魔会成员的身份出现在我的面前,竟然还知道我在你的身体里面!”
莫七听完婆婆的话,陡然间也感觉全身一冷,那种被无边黑夜包围手脚冰冷的感觉似乎又一次回来了。
“可是,他看起来很正常啊……甚至可以说非常优秀,或许,他洗心革面也说不定呢?就像他说的,他自从被婆婆赶走,就幡然悔悟,对于少年时所造的恶业深感罪孽和痛苦,于是遍走天下,施助与人,还创立了‘涅盘’这个组织,广收信徒,再让他们去帮助别人。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我想教中长老之所以在婆婆失踪之后请回风大哥回到风极教,也必是看到了他的悔改吧?”
莫七似乎不愿意将那个翩翩公子一般的风采轮与恶魔联系在一起。
婆婆长时间的沉默不语,然后是长长长长的叹息,“但愿吧……可我还无法原谅他,我会观察他的一言一行。表面是可以伪装的,但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气息和气质却是永远都掩盖不了。况且,监魔会的成员都是曾经的六王后裔,每一个人都身怀异能,他为什么能加入监魔会?难道是为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莫七身形瞬间闪至门边,正要开门,却听熟悉的声音道,“你先闭眼,直到我让你睁开你再睁开。”
“为什么?”
莫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让你做你照做就是!”
门外声音充满了不容质疑,莫七微微一笑,随即闭上眼睛。门,被轻轻推开,伴随着一阵刺骨的冷风扑面而来,紧接着一双略带冰凉的柔荑牵过莫七的手,将他一步一步拉了出去。
“喂喂,在玩什么啦?”
莫七好奇地问道,鼻腔中一阵阵凉意上涌。
“好了,睁开眼吧。”
莫七慢慢睁开眼睛,院子里的一盏琉璃灯火正淡淡映照而来,眼前一个绝色美人儿正巧笑倩兮立在他的身前,双眼中是满满的期待,他正要调笑白雨薇,“就为了让我夸你——”
话未说完,一阵疾风卷起一层白影倏然而来,他抬起头的瞬间,夜幕中的一场初雪就这样纷纷扬扬地覆盖下来,在微黄的光影中交织成细密的心事,落在莫七的心上。
今冬的第一场雪,也是莫七人生中看到的第一场雪。在他往后每每回忆的时候,都显得如此不真实,就像一场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