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嫁接苗怎么样了?”穆子清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喘着气就迫不及待地问。
穆子期把手从嫁接苗上的油布抽回来, 看了一眼穆子清, 点头道:“长得不错, 下个休息日就可以卖了。”
他又看了看正在山脚下蹲着不知在看什么的季无病和严日初, 扬扬下巴,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旺财在旁边打转。
“两位哥哥正在那里挖野菜呢。”穆子清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捂着嘴笑道,“刚才日初哥哥在摘婆婆丁, 无病哥哥说那个是蒲公英,不能吃。”
“这有什么好吵的?婆婆丁不就是蒲公英吗?”穆子期很是无语。
“无病哥哥不知道这边的土名,他能认识蒲公英就很不错了, 还仔细看了半天才认出来, 其实咱们农学的课本就有,不过那是二年级的内容, 估摸着他忘记了。”穆子清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他会跟着父母回竹沟村, 就算吃过一些野菜, 真让他辨认他也很难认得出来, 所以能理解季无病。
后来嘛,一路逃荒, 加上这几年时常采摘野菜,这才能轻而易举地辨认出各种野菜。
“大哥, 无病哥哥是不是从来没有在乡下生活过呀?”穆子清有些好奇。
“应该是的, 季无病以前身体不大好,家里要是没有点家底是养不成现在这样子。”穆子期点点头,古代的孩子一生病就容易夭折,他前面十年有好几次生病都差点挺不过来,更别提季无病这种从小体弱的。
季家一定费了很多心思。
“现在荠菜多不?”穆子期问了一句。
“嗯,长有很多了,很鲜嫩,刚才我还摘了一些。大哥,你是想收荠菜回城包饺子?”穆子清很是理解他的思维,了然,“我现在就马上去村里说,一文钱两斤收购,这么算可以吗?”
“可以,荠菜饺子挺好吃的,前几天还有人问呢。”穆子期赞赏一笑,他们家的饺子馅料用的都是时令蔬菜,跟着季节走。
他见穆子清兴冲冲走了,就戴上手套,准备拔草。
春天来了,地里的草也跟着长起来,这荔枝地的花生苗刚刚长出没多久,再不把野草拔掉,就该看不见苗了。虽然不指望花生丰产,可家里每年的花生油就靠自家种的这点花生,所以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他刚拔了一小块地,就发现好友们上来了,面对他们的热心帮忙,穆子期很是欢迎:“仔细些,不要把花生苗给拔掉了。”
“子期,你也太小看我了!”严日初拍拍胸脯,很是不忿,“再怎么说我也是下地干过活的农民,不像某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刚才说是摘野菜,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摘野草,摘了一堆没用的草,可把我给笑坏了。”
季无病一听,白皙的脸蛋隐隐流露出羞涩,这次难得没有反驳。
“怎么不在下面玩?”穆子期也强忍着笑意,一边闲聊,手中的动作却不慢,“对了,我家旺财呢?”怎么没见它跟上来?
“旺财钻进山里了,可能去打猎。”季无病赶紧开口转移话题,说起这个就很是兴奋,“我听他们说你们这边的山里有不少野兔,阿初那边也有,依我看,今天中午旺财肯定能抓回一只野兔,可惜我不能跟去看。”
“希望如此。”穆子期有些期待。
“你们村的小姑娘太热情了。”严日初则笑眯眯的,回答穆子期刚才提出的问题,“这要是在以前,这些小姑娘可不敢靠近我们,现在个个都变得大胆。对了子期,你们村的姑娘个个识字吗?”他发现在摘野菜时,有几个姑娘讨论起国文课上的内容。
“嗯,我们村民风淳朴,孩子们好学,这几年,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供孩子上学堂念书,连家里的女娃儿也会跟着学一点,总不能做睁眼瞎。”穆子期笑道,很是自豪。大概是读书风气好的缘故,清溪村的村民精神上是积极向上的,对官府的政策很是拥护。
至今为止,村里还没有出现过好吃懒做、偷鸡摸狗的二流子。对此,老叶氏已经决定一直留着清溪村的房子和田地,打算作为祖宅,以后每年都要回来居住一段时间,还说等他有了孩子后,假期要带着孩子们回来住,熏陶一下。
当时穆子期听了有些无语:奶奶想得也太远了点。
“什么时候咱们县里有女学就好了。”季无病想起了两位好友家里的姐妹,个个识文断字,可惜只能待在家里,“听说府城的女学读完四年小学后,她们的初中和我们不同,是直接选择一门学科继续学习,专注于某一学科,以后出来就去小学做老师。”
“嘿,报纸上早就吵得沸沸扬扬,那些老夫子一个劲地反对,说女人读书回去嫁人多好,教什么书?男女授受不亲,学堂里这么多男孩,有损闺誉,以后那些女老师肯定嫁不出去。”严日初撇撇嘴,转而说道,“其实他们说得也有点道理,现在能进女学读书的人家都不是普通人,这些女孩毕业回家可不一定愿意去教书,人家不差那点月俸。”
穆子期听到这里忍不住反驳:“不一定,总有些女孩子是不甘愿待在家里,现在难得上层开口,有些人一定会抓住机会,肯定有教书的。再说了,大不了嫁人后再出来教,世人对已成亲的女子总会宽容些。就我而言,以后我的妻子想出来做老师,我定会支持。”
这话一出,季无病和严日初不由得抬头看他,很是讶然。
穆子期笑了笑,对他而言,有这种观念非常正常,假如现代的男性穿越到这个时代,他们应该也不会介意妻子外出工作。
他叹了口气:“朝廷现在开启民智,鼓励人们把孩子送进学堂。你们看,现在福省已经是咱们大夏的,以后纳入版图的土地会越来越多。这样一来,朝廷就得派各种人员前去接手,其中老师的缺口不少。这是天底下女子的机会,是走出家庭的第一步。”
穆子期走到另外一块地,继续蹲下来拔草,一边说道,“陛下和朝中诸公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们看陛下开设的福利院就知道了,里面的孤儿无论男女,个个都送去学堂读书,男女接受相同的教育,几年下来,大家发现女孩子成才的几率也大,不比男孩差。”
灾难过后,总会出现一些无父无母的孤儿。穿越者皇帝把这些孤儿全部收养,从内库掏出银子,为他们成立单独的男女混合学堂,花费大价钱教他们读书识字,学习各种本领,以后这些孤儿才是穿越者皇帝最坚定的支持者。
季无病和严日初一听,手中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下来,低头沉思。
大家不再说话,继续埋头干活。
没干多久,穆子期见时机已到,好友们已经体验过了,又见两人脸上被晒红,额头已经出汗,就笑道:“我快干完了,中午我们自己煮饭,家里没什么菜。这样吧,你们回我家拿上鱼竿,跟我弟弟他们去河边钓鱼。”
“真的?好,我最喜欢钓鱼了。”季无病喜静,不爱动弹,更不爱出门,以前他父亲都是把他叫出去钓鱼,“对于钓鱼,我颇有些心得,你们等着吧。”
“好吧。”严日初看了看四周,发现的确如此。因为是在两棵荔枝树的空隙种花生,所以都是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现在泥土湿润,穆子期的动作极快,就只剩下两块地没有拔了。
把他们俩打发后,穆子期松了一口气,等把草拔完,他把手套摘下来,顺便到水潭里洗手,结果发现水里不知从哪里跑来几条有中指长的小鱼。
他看了看之前种植的篱笆,也不在意,这么小没什么肉,要不是有篱笆挡着,估摸着早就被村里的孩子抓走了。现在不抓,留在水里养养,指不定会长成大鱼,嘿嘿。
下山的时候,穆子期捋了几把枸杞嫩叶,他家种的枸杞已经快四年了,听说今年会进入盛果期,希望如此,毕竟家里人都喜欢用枸杞煲汤或泡茶。
回到家,穆子期开始淘米煮饭,刚升起火不久,村里的小伙伴们就陆陆续续找上门。
“大郎,你说我能顺利考上初中么?”袁叔兴有些迷茫,帮他提了一桶水进厨房。
“肯定能,你现在的成绩不错,你考不上的话,整个芙蓉小学就没有多少人能考上了。”穆子期很是肯定。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袁二郎也就是袁仲兴去当兵后,家里的活一下子压在袁叔兴身上,穆子期本来以为他会顶不住压力退学,让袁二郎白白付出,没想到过了一个月,大家就发现袁三郎变了。
他之前是任劳任怨,对于家里偏心大郎和四郎似乎无动于衷,可一个月后,大概是太过于劳累,或者是长期积累下来的怨愤,有一天他直接把饭桌给掀了,竟然把冷嘲热讽的袁四郎的头打破了。
之后,袁叔兴不再起早贪黑干活,下午回来也不会主动去农田做事,反正袁四郎做什么活他才跟着干,除此之外,就是整天就往山里跑,挖草药、砍柴……凡是能挣钱的他都干。
而在学堂,他比以前学习更加刻苦,成绩蹭蹭蹭直上,等穆子清转去县城后,他的排名已经升到全年级第二名,五百文钱的奖学金足以让他交清学费。
总之,那段时间的袁家一团乱,天天都有人吵架或打架,让村里人攒了不少谈资……大家都说袁三郎被刺激到了,整个人变了一个模样。穆家远在县城,仍然能听到袁家的八卦。没办法,村民们太热心了,加上有陈香在,想不知道都难。
“我就是有些担心,怕在考场上发挥不好。”袁叔兴重重叹了口气,随即晒得黝黑的脸上露出欢快的笑容,“大郎,你之前说得对,自己有实力,别人才会认真听你说话,一味的退让并不能带来善意,我现在觉得日子过得可真好,真的,从来没有这么好过。现在我就希望,我二哥在军中过得好,没有人欺负他,他在军中能多留几年,以后退伍回来可能官府有安排。”
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在这个家里,二哥为他做了许多事。
穆子期微微一愣,他和对方说过这类的话吗?他不记得了。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相互的,不能一味地付出,否则别人也不会珍惜。”穆子期微微颔首,其实对于袁三郎的改变,他是高兴的。
听说袁家的其他人现在不得不下地干活了,没办法,袁三郎不做了,他们也不做的话,请人帮忙可是要付出很多工钱的。最重要的是,眼看着袁三郎的成绩越来越好,为了以后可能出现的好前程,袁宏图等人对他的态度是越来越亲切,不像以前,非打即骂。
别人都说袁三郎是鬼上身,或者受了什么人的挑唆,这才变了个样。但在穆子期看来,这是长期压抑的结果,以前还好,有袁二郎陪着,袁三郎虽然同样干活,感觉肯定不同。后来袁二郎走出去了,家里干活的重担一下子压在他自己身上,再加上有袁大郎和袁四郎鲜明的对比,他又一直念书,思维肯定和以前不一样,久而久之,能不爆发吗?
说到底,板子打在自己身上才叫痛。
以前袁二郎为他承担一部分农活,他不痛不痒,轻易屈服在袁四郎的威胁之下,现在不同了,干农活的劳累穆子期可是深有体会的,有时候全身酸痛,身体和精神都很是疲惫,偏偏就是睡不着,眼睛刚闭上就不知不觉睁开,很是折腾人。
时间一长,干重活的人心情自然不好,容易爆发。
这种分析穆子期自然不会说出来了。
此时袁叔兴应了一声,接着不顾穆子期的劝阻,硬是帮他们家把菜地的野草给拔掉了。
“等下午我再拿荠菜卖给你们。”袁叔兴笑道,推开竹门准备回家,“做这点活不算什么,我还没有感谢你们家买下我的东西呢。”
他偶尔上山能抓到一两只野物,或者捡到一些野鸡蛋之类的。一般情况下,他都是拿去饺子馆换钱,穆家从不挑挑拣拣,都是按照市价来,这让他很是舒服。
“咱们是互惠互利,都是按照买卖的规矩来,不值得什么。”穆子期朝他摆摆手。
今天的穆家格外热闹,袁叔兴刚走不久,毛田宝就上门了,还拿着几条黄鳝,大约有一斤重,“大郎,这是你喜欢吃的黄鳝鱼,我昨天正好在田里抓到一些,已经放在桶里养了一天,泥已经吐干净了,可以直接烧。”
“不用了,你们留着自己吃。”穆子期赶紧推辞,虽然黄鳝费油,可这是荤腥啊,大家都喜欢吃。
“反正不值钱,都是自家田里抓着。”毛田宝脸蛋涨得通红,有些羞涩地低头,“我娘说要给的。”他们家的鸡蛋、鸭蛋和玉米等东西都是卖给穆家,省了不少力气。
穆子期无奈,只好收下,笑道:“谢谢你,嗯,正好可以做个黄鳝粥,可以补气益血,强筋骨。对了,阿宝,你最近学业如何?中午我们没事,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一起探讨。”这是常有的事,每次他和穆子清回村,村里的小伙伴们总会上门请教问题,他已经习惯了。
村里的孩子,除了穆家兄弟,成绩最好的就是袁叔兴,只是他整天忙于挣钱,很少搭理其他人。
“好,我一定来。”毛田宝一听,眼睛亮晶晶的,他比穆子清、袁叔兴等人迟一年上学,现在才是三年级,成绩不错,处于中上游,主要是算学课学得不好,拉低分数,拖了后腿。
送走毛田宝后,其他小伙伴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帮忙整菜切菜烧火,这样一来,穆子期很快就把黄鳝粥煮好,结果他们个个都跑回家了。
穆子期笑着摇摇头,吃饭时间,村里人很少会串门。
他没等多久,严日初他们总算回来了,满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