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钰在担心顾晏生, 顾晏生倒像没事人似的, 面色如常, 丝毫看不出与皇上之间的隔阂, 皇上喊他便凑过去听听, 不喊他就待在周贵妃的榻前。
刚进狩猎场, 只有几位娘娘没有下榻, 也没有换骑服。
骑服与其它衣裳不同,衣袖带着绑绳,避免宽大缠住手脚, 不好施展。
这等衣服与练功服类似,颜色大多偏暗,这两天白天有太阳, 何钰穿的白色。
据说白色反光, 不知道是真是假?
第一天只管驻扎,没跑太远, 顾及几位年幼的皇子和娇贵的娘娘们, 即便学了骑术, 不经常练还是不行。
骑马过于颠簸, 稍稍骑的快些, 久些,晚上回来浑身都是痛的。
那日齐夏外逃, 何钰追了一天一夜,其实身体是受不了的, 不过为了齐夏, 他依旧忍了下来,回来□□酸疼,腰像被人碾过似的,颇受折磨。
今个儿人实在太多,行程不紧,数千米的长队想蹦跶也蹦跶不起来。
中午简单吃了一顿,避开太阳最厉害的时候,晚上皇上下令,去往第二个驻扎点。
还能战的跟去,不能战的明日再跟去也不迟。
为防意外,皇上在狩猎区设了三个驻扎点,一个比一个深,最外围那个算是后勤,处理善后的非战斗人员。
里面一些的是给年迈的大臣和撑不住的贵妃娘娘们准备的,类似皇后,因得身体不适,停在了第二个驻扎点,无法继续跟去。
第三个驻扎点才是真正与野兽搏击的地方,留下的都是精壮的男子,和精力无穷的狼崽子们。
皇子们与书苑里的学生历时俩月,像被困久的野兽似的,各个都想表现自己,何钰也撑到了第三个驻扎点。
皇上到了第三个驻扎点,就像皇宫里放出的头狼似的,撒欢子狂奔,拉都拉不住。
他还要往里面去,说是今晚不猎到一头狼不回来。
你去吧去吧,不要回来了。
何钰翻个白眼,很想这么说,奈何他是皇上,只能听他的。
他也可以选择不去,不过许多人强撑着都去了,他不去便是不如他们。
而且临走前姐姐看他的眼神意味深长,似乎想让他好好表现,多得皇上的重视。
那就勉强表现表现吧。
他爹也在,冷漠的像假父子似的,从头到位都没有瞧他一眼,反倒是姥爷,看他稍稍掉队,砰的一下就是一颗珠子砸来。
他那么抠,手上的香檀木佛珠都放弃了,忍痛拿来砸何钰。
何钰一直觉得他就像在孩子手上套根绳子的老妈子似的,操不完心。
在他眼里何钰始终没长大,还是原来那个光屁股跑的小屁孩。
其实何钰偷偷长大了,他没发现而已。
何钰活动活动身子,骑上马跟了过去。
皇上老了,怕别人觉得他不行,非要证明一下自己,觉得自己宝刀未老。
就跟半大的孩子似的,觉得谈个恋爱,吹吹牛,装装逼自己就不一样了,实际上都是幼稚的行为。
有句话说的好,男人其实就是孩子。
何钰这群半大的孩子们跟着几个老男孩,趁着天还没黑,又往前跑了跑,到深山时几个武将冒死觐言,不叫他再往里去。
后面大部队没跟上,这时候深入怕是会吃亏,光凭他们几个武将,担心保护不了陛下。
皇上这才意犹未尽,直言自己宝刀未老,比上回多跑了数百米左右。
他是真的老了,这点成绩兴奋的不行,所有跟来的通通有赏。
何钰得了一块刚烤的鹿肉,还当是赏了什么好东西,原来就是一块鹿肉。
有的吃总比没得吃好,何钰白天跑了一天,没怎么吃上饭,也没逮着野味,连开个小灶都不行,这鹿肉全当是晚饭了。
他与表哥安清风一人一块,表哥两三下吃完,过来觊觎何钰的。
何钰吃东西细嚼慢咽,给了他机会,“表弟,看在表哥一路照顾你的份上,给表哥咬一口呗。”
何钰翘起二郎腿,“表哥,我这一路都没吃上东西,正饿着呢,你忍心跟我抢吗?”
“就一口而已,怎么就成了抢了?”安清风强掰,“表哥看你都快吃不下去了,快,让我咬一口。”
他拽住何钰的手,陡然张大嘴,咬掉了绝大多数的肉,因为嘴张的太大,一丝口水没绷住,顺着嘴角滴到何钰的肉上。
何钰无语,“给你吧给你吧,都是你的口水。”
安清风倒是不嫌弃,接过鹿肉两下啃了个干净。
第四次扎营是临时决定的,已经有人在准备,一时半会弄不好,大家只得三三两两聚在燎火旁,看舞女跳舞助兴。
跟来了两个舞女,跳的是艳舞,穿的也十分开放,据说不是本地人,是草原那边来的,草原人多数奔放。
何钰没心情瞧人家跳舞,夜晚他们在疯,蚊虫也在疯,尤其是野外的蚊虫,长的格外健壮,打死一只一瞧,绿豆那么大一只,难怪被咬后浑身瘙痒,又疼又难受。
他不是一个人,野营不怕野兽,就怕蚊虫毒物,一歪头发现大家都被蚊子困扰。
寂静的夜晚啪啪啪的巴掌声不断,燎火中烧了大香,可一点用都没有,空气流通好,一会儿时间便会消散,蚊虫依旧闻风而来。
许是很多年没有吸过人类的血,经不住寂寞倾巢而出,赶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何钰越过人群去看顾晏生,那厮就像泥石中的一股清流,大家又累又困,奔波了一天,浑身尽是狼狈,只有他例外。
额头一丝汗也无,就像淤泥中长出的白莲花,干净又脱俗,瞧着都觉得一股凉意袭来。
这厮体质特殊,不受蚊虫干扰,谁跟他坐一起,连带着也不受干扰,奈何身份悬殊,过不去。
没有了大号蚊香,日子不好过啊。
何钰格外想他的大号蚊香,走哪毒到哪,跟他在一起都不用担心被毒物惦记,再毒也毒不过他。
顾晏生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往这边瞧了瞧,素白的脸上依旧还是那副死样子,不带半点变化。
他最注重礼节,春秋射猎也算大事,头上戴了抹额,与衣物颜色相近,算是一套,中间有颗玉石。
玉石浓白,瞧着质地便是上成,周贵妃私底下打着什么算盘是一回事,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给他的衣食住行,皆是上佳。
俩人视线在空中碰撞,并没有擦出火花,顾晏生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何钰别开头,颇为不满。
瞧得见却抱不到,饱受蚊虫叮咬,能开心到哪里去?
狩猎最少要维持三天,这才第一天,何钰便有些受不了,去年他在第二个驻扎点便败下阵来,今年长进了些,跟到了第四个。
许是知道顾晏生也会熬到第四个驻扎点,于是坚持拼了下来。
好累好困身上好痒。
这种环境当然是没有水洗澡的,除了几位贵妃和皇上,其他人就别想了,何钰倒没惦记着,只湿了帕子擦了擦身子。
身上脏倒是不脏,出了汗,怕气味难闻,没带换洗的衣物,这一套要穿到三天后,须得精贵着穿。
何钰与安清风安排在一个帐篷,帐篷不大,底下铺了草,草上又铺了席子,一条薄被,防止夜里突寒。
春天的夜里不热,有风刮动,奈何闷,又待在帐篷里,何钰躺下半天睡不着。
身旁的安清风倒是睡的很香,他一向没心没肺,跟元宝是一类人,躺下就能睡,豆大的蚊子也没能将他咬醒。
何钰眼神厉,瞧着一只蚊子围着他打转,啪的一巴掌打过去,人家愣是没醒。
这是睡的有多深,怕是打雷都惊不醒他,姥爷还老是让他照顾自己,谁照顾谁还真不一定呢。
何钰走出帐篷,外面竟又有些冷,他回去披了个披风出来,发现恰到好处,不冷不热。
旁边是把守的士兵,围着四周的帐篷一圈,树上也有潜伏起来的暗卫,安全是没问题的,何钰便放下心,脚步不由自主朝前走去。
没敢走远,就绕着四周走来走去,睡不着肯定是还不够累,也许走累了,马上就能睡着。
何钰活动了一下身子,冷不防身后有树干踩断的声音。
“谁?”他猛地警惕起来。
“是我。”顾晏生从旁边走出来。
他换了身衣服,白天穿的是银灰色衣袍,现在是米白色,皇子的待遇不错,可带些换洗的衣物,这三天的穿戴是没有问题,不像何钰似的,三天就一套,苦逼兮兮。
何钰放下心来,又打趣道,“你也睡不着?”
“不。”顾晏生实话实说,“我是知道你肯定睡不着,所以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