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生回头看了一眼何钰, 何钰以书掩面, 只露出半张脸, 歪头睡的正香。晌午有元宝在一旁给他打掩盖, 夫子过来就踢踢他, 没来便任由他睡。
毕竟他才是主子, 元宝要听他的话。
饭点元宝去打了饭, 留何钰一个人懒洋洋半睡半醒,偶尔动一动。
他坐在窗户口,阳光从窗外照来, 显得人五官越发精致,皮肤晶莹透亮,如玉一般, 一举一动都带着慵懒随意的气质。
何钰捂嘴打个哈欠, 那手细细长长,线条优美, 骨感十足。
许是太无聊, 他推开窗户朝外看去, 教堂在一楼, 外面有一片草坪, 用来骑马击鞠,由于学生多, 怕骑马冲撞,只有规定的课程才能击鞠。
都是半大的小子, 好了伤疤忘了疼, 昨夜儿刚打的死去活来,今早就一片和谐,拔河的拔河,投壶的投壶,忘了隔夜仇。
窗外安清风喊他,“何钰,过来拔河。”
何钰摇摇头,“还是三岁小孩子吗?还玩这个。”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去了,跑的还挺快,路过顾晏生身旁时差点绊到,回头瞧了一眼不甚在意,甩了甩衣摆,出门找了安清风。
那书还是一样的书,字也分毫不差,顾晏生突然就看不下去,丢下书,站起来跟着出了门。
白天天气不错,出了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顾晏生随便找了处廊下坐着,一抬头便能看到草坪上何钰与人拔河。
他与安清风各站一边,菜市场讨价还价似的,争锋相对。
“表哥,我怎么说都是你表弟,让让我呗。”何钰一扫方才懒洋洋提不起精神的模样,似乎来了兴趣,脸上挂着讨巧的笑。
“表弟昨夜那么威风,一个人力战群雄,丝毫不落下风,还需我让?”安清风挑衅道。
“不不不,表哥误会了。”何钰解释,“昨个威风的是三殿下,与我一个铜板的关系也没有,大家是因为怕伤了三殿下,所以不敢动手,若是就我一个人,早就一哄而上,弄死我了。”
“是吗?”安清风不信,“昨个三殿下可一句话没说,就你一个人上窜下跳蹦哒的起劲,据说还得了十五块腰牌,将大殿下都打骨折了。”
“胡说。”何钰辩解,“这种坊间传闻怎么能信呢?三殿下不动嘴那是人家架子大,我这当小弟的当然要替人家把什么都做好,其实都是三殿下叫我这么说的。”
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表哥最知道我了,我嘴那么笨,脑子也不太灵光,怎么可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将大家一窝端了呢,大殿下骨折也与我无关,昨个我可是被大殿下的人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就差投降了。”
安清风气的咬牙,“表弟真是越长越伶牙俐齿,姥爷还总是托我照顾你,我看整个书苑里最不好糊弄的就是你吧。”
“表哥莫要冤枉我,我明明单纯善良,无辜可爱,你说的那个绝对不是我。”
他俩嘴炮了半天,绳子依旧位处中间,上面系了块红布,不时穿过何钰这边,又不时穿过安清风那边,俩人暗中较劲,谁都不肯松手。
“表弟刚还说这是小孩子玩的游戏,这不是玩的很起劲吗?”安清风用力往这边拉。
“没办法。”何钰不动声色捅他一刀,“跟什么样的人玩什么样的游戏。”
安清风笑的僵硬,“说的是,什么样的人跟什么样的人玩,表弟莫要王八笑乌龟,咱俩明明彼此彼此。”
“比不上表哥,表哥才是鳖中霸王。”
“表弟的王八之气也不弱。”
俩人互不相让,绳子也拉到顶峰,承受不住俩人的大力,啪的一声断开,摔的两帮人一个四脚朝天。
这回真的是互相伤害了。
何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过去拉安清风,“表哥瞧着又肥了。”
“表弟这么多年好像都没怎么长过个儿,还是到我这里。”安清风丝毫不让。
俩人斗着斗着突然相视一笑,“表哥最近可有什么好玩的?”
“好玩的没有,不过有件有意义的事。”
安清风揽住他的肩膀,悄悄走到教堂后的角落,没人的地方,然后掀开垂下来的月季花,露出一个洞。
何钰皱眉,“这墙都破了个洞,怎么也没人来修?”
安清风按下他的脑袋,“傻表弟啊,这是我故意弄的。”
何钰眉头皱的更紧,“对面都是女孩子,表哥故意搞个洞,好偷窥吗?不行,我要去举报你。”
说罢起身便要走。
安清风连忙将人拉回来,“认真些,表哥是那种无耻的人吗?这个洞是得到对面同意才挖的。”
何钰大吃一惊,“她们同意?”
不太可能,女院防他们跟防贼似的,平时他们想尽办法想往对面凑,爬树的被打下来,爬墙的直接扔刀子,运气不好便是拖下来一阵打,打到脸变形再送回来,怎么可能会同意表哥挖洞?
这可是窥视她们的隐私啊。
“你自己看看能瞧见什么?那边堵着呢。”安清风让开位置让他瞧。
何钰凑过去看了看,确实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瞧不见。
“是花架,她们需要的时候会挪开,然后找我们这边做交易。”
“做交易?”女院有什么能与男院交易的?
“刚开始是交换吃喝之物,后来是书画古玩,现在人家玩出了高端,思春了,想要我们男院的画像。”
“画像?”何钰来了兴趣,“都有谁的画像?”
“谁的都有,大皇子,二皇子,还有新来的三殿下,许家的小子也挺招人爱。”
何钰摸了摸鬓发,“我呢?”
“你?”安清风冷笑,“你长的太丑,没人要。”
何钰忍住打他的冲动,“表哥都有人要,我会没人要,不信。”
他突然伸手过去,穿过小洞晃了晃花架。
安清风连忙阻止他,“你做甚?”
“我问一下有没有要我画像的?”何钰还是比较自恋的。
“肯定是没有的。”安清风将他拉回来。
“你画了没有?”何钰不满道,“你画都不画就说没人要,过份了哈。”
安清风拗不过他,“好好好,给你画一张。”
他最了解何钰的性子,有些地方比较倔,不撞南墙不死心。
安清风吃了午饭,趁着中午歇息,给何钰画画像,何钰那么懒的人,站没有站样,坐没有坐样,难得老老实实背挺的笔直,双手搁在桌子上,五指作弹琴状。
他怕安清风忘了,反复交代,“只画上半身,下半·身给我加个琴。”
“知道了知道了。”安清风应付着,笔下不停,勾勾画画,半响才搁下笔,“好了。”
何钰赶忙跑过去看。
安清风画功还行,脸上线条不错,虽然眼睛画小的,跟一颗豆豆似的,不过跟整张脸比起来也算和谐。
他这个时代就是这种画风,没有现代的油画,也没有水彩画,亦或者素描画,画人本就有几分失真。
这能原谅,“我的手呢?”
琴是给他加了,居然没画手。
“手太难画了,我不会。”
他倒是会省劲,直接画两个长袖,将手遮在里面,看不见,也就不用画了。
何钰无语,“起开,我自己来。”
难怪没人要他的画像,画成这副模样有人要才怪。
何钰挥开安清风,亲自上阵,那笔拿在手里,又顿了顿。
他要画什么样的?
得了何玉的记忆,还要画水墨画吗?
水墨画适合画山水,有意境,但若真的画人像,还是现代的画画方式比较合适。
譬如水彩,亦或者油画,再或者素描。
都需要细的笔先描出大概线条,何钰没细的铅笔,直接便用安清风的毛笔。
将他画的那张揉把揉把扔去一边,自己坐在桌前,倒腾了墨水,下笔画眼睛。
何钰天天见他那张脸,可一到动笔,竟是忘了自己长啥样,那笔几次欲画,都没成功。
安清风了然,从怀里拿了块铜镜出来,“照着画,我看你能画出什么花样来。”
他似是不信何钰画功比他好,何钰得了现代的记忆,本身又有功底,确实画的没有现代好,不过超过安清风还是可以的。
记忆里何玉不会画画,她只在网上看过。
很多画家会将自己的画作放在网上,教课程,何玉因为喜欢爱豆,瞧了几天,没有天赋便放弃了,所以何钰知道的现代笔法不多,勉强记得一些技巧。
他画了许多都不满意,不是眼睛画花了,便是脸画歪了,亦或者头发没画好,毕竟是第一次实验现代画,没有工具,不懂多少技巧,进展很慢。
“看来你也不行啊。”安清风虽然惊讶于他的进步,每画一次都比上次好,但是不行就是不行,即便只是一个鼻子画歪,或者脸部线条扭曲,都是不行的表现。
“今天不行,也许一觉起来就行了。”何钰还不放弃,等安清风走了依旧在琢磨。
午休时间很快被他耗去,下午是武夫子的课,昨个武夫子检查了他们的功夫,看是精进了还是退步了,今天也不教他们新的,就叫他们比武,一组一组的来,第一名可以选择不比,随他心意。
何钰自然不愿意比,顾晏生也是第一名,与他同享荣耀,但他脚踏实地,不像何钰似的爱偷懒,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追上旁人。
别人练一遍,他可以练十遍,百遍,一遍比一遍快,用时也短。
何钰还在琢磨他的画,坐在廊下,边看别人比武,边画他的画。
武夫子也不管,全班都在习武,只有他一个人闲着偷懒干别的事。
大家都习惯了,去年何钰也是这样过来的,人家天赋异禀,即便不学,依旧能赶上大家,挂个中等偏上的成绩。
何钰画到一半,一把木剑突然直直捅来,顾晏生挑开他的画,“我有几处不太懂,想请何兄请教。”
何钰哈哈大笑,“我自己也学艺不精,你还找我请教,找别人吧。”
“别人我不认识。”顾晏生随手丢了一把木剑给他,“来吧,既然学艺不精就当是切磋了。”
何钰那剑刚握到手里,便被顾晏生连连几剑逼的站起来,他后退,顾晏生便前攻,不给他休息的时间,只能抬手挡住攻击,不停的还击。
“若早知何兄得了特权是这副模样,说什么我也不会帮你。”
练了几个钟头,何钰累的抬不起手臂,直直往地上一趟,顾晏生却像没事人似的,依旧站着,语气听不出情绪,不过总觉得话不太对。
“我什么模样?”何钰一直都是这样的,从来没变过。
他不爱学习是事实,一听就忍不住困意,但也并非完全不学,还是个好学生,平时安排的功课都会老老实实做完,每次应试前两天就算有天大的事也放下,本本分分的抱佛脚,怎么就成了那种模样?
顾晏生也不说具体的,丢下剑一言不发离开。
“他这是怎么了?”我懒我的,关他什么事?
何钰一脸懵逼起身,捡了两把木剑搁回原位,趁着还有些时间,又画了几张画,现下好歹是把脸搞定了,唯一出问题的是身子,多画几次便好。
晚上安清风问他画的怎么样?何钰拿出一张他自觉最满意的,甩安清风一脸。
“表哥瞧瞧,我画的好看,还是你画的好看?”
原本只是单纯自恋,后来上升到进一步,不画出满意的画不罢休的地步。
安清风愣了一下,“你画的?”
何钰画的是水彩,颜料用的是水墨,其实水墨和水彩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个会晕,一个晕的不那么厉害,何钰研墨的时候弄稠些,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纸张的厚度。
肯定是比不上水彩纸的,胜在吸水快,专门为水墨设计的,他画的还算顺手。
用的颜料比较多,水彩就是全部都填上,五官比水墨画真实,可比水彩画还是差远了,何钰不满意,奈何何玉没学过画画,无法从专业的角度去看待画画。
她就是好奇的时候看一下别人画的视频,还没有看完,如果出个视频就能完完全全看懂,那画家便成了烂大街。
何钰叹口气,水彩画没有画成,心中多少有些遗憾,安清风却开心许多,觉得能画成这样已经很不错,至少有鼻子有眼,有三分神似。
他将画塞入怀中,拍拍何钰的肩,道,“表哥去看看有没有人要。”
“嗯。”何钰还在摆弄他的画,方才画了十几张,总觉得有些技巧可以记下来,就像灵光一闪似的,具体是什么他又忘了。
他坐在案台前愁眉不展,安清风却喜滋滋小跑出去。
其实何钰还是蛮受欢迎的,主要是脸长的俊,安清风眼光毒辣,只画男院长的俊俏的小生,唯独不画何钰。
这臭小子长的比他好看也就罢了,还比他受欢迎,被姑娘们瞧上,纷纷找他要画,一律被他拒绝。
拒绝不了就抹黑何钰,说他长的丑云云,故意把何钰化丑,男院和女院隔着一面墙,只听人说起谁长的俊,并没有真的见过,他几张画过去人家便打消了念头。
只有一个人,话少,直接,出手大方,每天要一副,雷打不动。
他画的再丑,人家也要。
奇了怪了,这么丑要它做甚?
安清风穷的厉害,千方百计寻摸着赚钱的法子,谁知道某天竟有人主动找上他,给他赚钱的法子。
原本以为是骗人的,谁道一做做到现在,生意从几个人,变成了整个女院。
女院那边基本都知道他,外面的东西带不进来,不过院里的东西只要他能弄过来,都能交换,赚些差价。
他也有商业头脑,并非只知道种田,小本生意是越做红火。
安清风如约去了后院的那面墙后,扒拉开月季,露出那个洞。
“安公子,你来晚了。”里面一个清脆的嗓音如是说道。
“这回的画不一样,着实花了番功夫。”安清风找着借口。
“如何不一样?”里头问道。
“你看看就知道了。”安清风把画递过去,先给人瞧瞧,也不怕人家耍赖,一天一副,是长期合作。
其实觉得挺对不起人家,每天画的那么丑,人家还照收不误,给一样的钱,莫不是真的喜欢上了何钰?
何钰这样的小兔崽子不适合谈儿女长情,他更适合好好读书学习。
那画似乎已经被打开,里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一声惊呼。
“怎么了?”安清风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这画画的很真,我很喜欢,你出个价吧。”
安清风说了一个高价,因为觉得以何钰的脾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要他学会了便没了兴趣,不会再画,所以此画独一份。
那边没有还价,一只白皙如玉般的手伸来,放了双倍的钱离开。
花架被人重新挪回去,将那边的洞口堵的严严实实。
安清风拿了搁在洞里的钱,塞进袖子里,也没停留,扒拉回月季花,抚了抚头发,紧跟着回去。
是不是压榨他的表弟了。
等他走远,对面的墙后又响起动静,明月翻开那画,再瞧几眼。
方才她想多看几眼,佯装离开,等安清风一走,才重新打开。
那画画的是真的好看,将何钰的三分神采映入纸上。
画是何钰画的,当然是可劲的往自己脸上贴金,怎么好看怎么来。
不会画嘴,画了个玉箫挡住,他跟安清风似的,安清风不会画手,便画了俩长袖挡住,何钰不会画嘴,水彩画中的嘴太难了,便画了个玉箫,扬长避短,挡了个结实。
明月不知道,没瞧出里面的小心机,还当是真的,何钰当真在吹箫。
这误会大了,何钰虽然会,但他一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要被他学会的东西,他都没什么兴趣再往回翻,觉得太简单了放弃。
何钰自小学过许多乐器,一旦学会,便是弃之而去的时候,就跟那花心男似的,只要得到女人的心,便弃之如履。
天生如此,打娘胎里出来带来的毛病。
那画瞧的明月一喜,安清风送来许多画,一副比一副丑,唯独这副独具一格。
其实明月买他的画并不是为了看脸,她想看何钰在做什么?
安清风画的是丑,但是真实,何钰或坐或站,有时在睡觉,有时经不住同伴召唤,跑出去玩耍去了。
明月知道他的动向,就能凭想象画出他,不过安清风的画像太过魔性,明月看久了竟忘了何钰长什么样?
今日这副画总算是勾起了她记忆里的何钰,往常那些没有脸的画像,也纷纷有了脸。
她的画技可比安清风高超许多,何钰没有教过她,只一副画,她竟然能用水墨画出一模一样的。
大抵是画的人用心,那画上的人也比何钰画的出彩几分。
何钰微挑的凤眼,挺秀的鼻尖,说话时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幕幕浮上心头。
那人天生就是困不住的狼,拴不住的风筝,一举一动都是肆意飞扬。
当然风筝有断线的时候,狼也有犯懒的时候,何钰最近睡不醒似的,直打瞌睡。
都说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也就是说人一年到头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尤其是无聊的时候。
在宫外何钰还能操持操持生意,在宫里鞭长莫及,也没人给他写信,太无聊便懒洋洋不想动。
听说大皇子因为骨折,今天没来,没有对手,打不起精神。
何钰一下午也是混过去的,晚上元宝背他回去,一到房间便直接躺在床上,吃喝都是元宝送到嘴边。
床上的帘子是拉开的,何钰靠在两个枕头上,歪头去看屋外。
顾晏生又像平常似的,洗衣服,做家务,给花草浇水,勤快的不像话。
他都忘了自己是皇子,不想做可以交给其他人做,或许是想自己做,一来放心,二来也是闲着蛋疼,想找到事干,总之跑来跑去就没闲过。
亥时回来做功课,完了继续看书,生活无趣的紧。
何钰比他还无趣,他是那种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做功课的人,宁肯今天躺在床上无所事事,也要等到第二天清晨,起来赶功课。
三更时分何钰准时起来,都没让元宝叫,自觉的很。
他的拔步床头有几个柜子,收纳了里衣里裤和亵衣,何钰点了蜡烛,摸到柜子前,拉开抽屉一看。
“啊!”
他慌忙从床上跑下来,期间太急,险些一脚踩空摔到。
“顾晏生!”何钰掀开帘子出来,“你是不是动了我的柜子?”
这个天正是人睡的最深的时候,顾晏生勉强睁眼,“怎么了?”
何钰指着拔步床里的柜子,“我柜子里……柜子里的衣服呢?”
都是些不好张口的东西,何钰说的断断续续。
顾晏生揉了揉眼,“我瞧里头有几件脏衣服,顺手帮你洗了。”
顺手帮你洗了……
顺手洗了……
怎么能这么顺手呢?
“你知道那些都是什么衣服吗?”何钰噔噔几步跑过去。
“知道。”顾晏生撑起身子,上下打量他,“你该不会……”
何钰连忙捂住身下,“流氓!”
顾晏生轻笑,“你那衣服扔在地上,好些年没洗,都发霉了,一股子味,我也是受不了才洗的。”
昨个儿他洗衣服时瞧见何钰的拔步床里露出一条白色的亵衣,这等衣服见不得人,本想帮他塞回去,谁料帘子打开,发现角落里藏着好几条同样脏了的亵衣,尾部连在抽屉里。
顾晏生拉开抽屉,一眼瞧见里面全是亵衣,有穿过的,也有没穿过的,混杂在一起。
何钰才来了两天而已,不可能制造出这么多脏衣服来,顾晏生一想便明白了,这是去年留下的。
亏他受得了,居然藏了小俩月,整天睡在这样的床上,居然没有臭晕过去。
他受得了,顾晏生受不了,也懒得分辨是脏还是不脏,全都抱去洗了。
“你就不能忍忍吗?”何钰伸出一根手指头,“就一个月而已。”
顾晏生脸上动容,“你还要搁一个月?”
“难道你不是带回家洗的?”这种衣服怎么好意思光天化日之下拿出来晒?
且不说那个,他的亵衣让元宝洗也说不过去,自己洗更不可能,丢掉的话丢脸,烧掉有味,怎么处理都不妥,不如积攒到一定数量,带回家洗好了再带回来。
家里那么多男眷,洗他一个不多,不洗也不会少,干嘛不洗。
也就一个月而已,他带的多,一天一条绰绰有余。
顾晏生突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还好我帮你洗了。”
要不然还要忍一个月。
一天都忍不了。
何钰吃惊,“难道你真的不带回去?”
顾晏生白他一眼,“带回去也是我自己洗,不带回去还是我自己洗,为什么要带回去?”
他的衣服一天一换,一天一洗,雷打不动,除非下雨下雪,稍稍放了两天便觉得浑身不自在,何钰居然能攒一个月。
厉害。
何钰无语,“为什么不叫别人洗?”
顾晏生拉回被子,“你有那个脸,我没有。”
何钰眨眨眼,“你帮我洗就有脸了?”
顾晏生掀开被子佯装起身,何钰怕挨打,麻溜跑了出去。
“早饭不用喊我,我有事出去一趟。”
他匆匆出门,顺便将门带上。
顾晏生重新躺回去,半响突然爬起来,看了一眼床头的漏沙。
他有一个偏大的漏沙,洞眼做的极小,临睡前搁下,第二天早上正好流尽,现下里头还有两指细沙,说明天还未亮。
顾晏生下床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看了看,月亮高挂,这个钟瞧着才三更不到而已。
这么晚何钰能有什么事?
他不放心,匆匆披了披风跟上,何钰早已走远,不过书苑就这么大,而且从他这里无论去哪都有一条必经之路。
走快些还能赶上。
顾晏生加快脚步,果然见前面不远处一道黑色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那黑影一闪步入拐角处,顾晏生紧跟其后,可也晚了,前面空无一人。
何钰发现自己被跟踪,藏起来亦或者加快步法离开,等他一走才会出现。
既然不想告诉他,那便作罢。
顾晏生转身往回走,等他走远,何钰果然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
虽然顾晏生跟他结了拜,还帮他洗了亵衣,不过这件事还是不能告诉他,就让他继续误会下去吧。
何钰戴上披风的帽子,继续往前走,没出书苑,书苑四周有人把守,毕竟住在这里的都是皇子世子和朝中大臣的子女,全是祖国的花朵,未来的希望,看守不好便会给人可趁的机会,往里投毒,能毒死一片。
就算大尚造人再厉害,想再培养出一代天骄,还是需要很多年,这中间空缺的部分怎么弥补?
何钰在书苑附近绕了几圈,差不多确定身后无人跟踪,便走进了夫子们住的那栋楼,他熟门熟路来到武夫子的门前,也不敲门,就那么走了进去。
那门似乎是故意给他留的似的,也没反锁,何钰两步跨入,进门后第一时间将门反锁。
门后有两道保险,一道是用粗壮的木头插销,另一道挂了个大锁。
钥匙何钰竟然也有,拿出来将锁好才走进里屋。
里屋也没人,何钰知道,自来熟似的拧开花瓶下藏着的凸起,打开一道暗门,他进去后那道暗门自动关了起来。
这里是有机关的,类似现代的电动门,又比不上电动门,全靠一下小玩意儿凑起来的。
现代人太依赖电器,就连盖房子做家具全都靠电器枪,将木头钉在一起。
在他这个时代,造房子和家具不需要钉子,一样牢固□□,这就是机关术。
机关术在这个时代非常普遍,普遍到桌子椅子用的全是机关术。
何钰拿了墙上的灯,提起下摆顺着长长的走廊小心潜入,走廊不大,四处尽是些洞眼,不时射出冷箭,防不胜防。
何钰似乎习惯了似的,顺利避开各种小机关,成功站到一个屋子前。
刚敲了敲门,里面陡然射出两把箭,何钰身子一歪躲开,两指间也多了两把箭。
那箭险些穿过他的胯间,将他捅出两个洞洞来。
门打开,一个人走了出来。
何钰抱怨,“师傅,徒弟只是来晚了些而已,不用对我这么狠吧?”
他要是有小丁丁的话,差一点小丁丁就没了。
“你还有脸说。”武夫子气的不是这个,“在我的课上一点不给我面子,睡觉画画,谁给你的胆?”
得了第一名的人会有一个好处,夫子会专门教他一套别的功夫。
这套功夫好处多多,但有一个条件,须得认他为师,何钰妥协后武夫子便每天夜里招他过来练功。
用各种法子训练他,何钰白天那么能睡就是想多睡会儿,晚上好有精神练功。
顾晏生不知道,以为他偷懒,白天拉着他练了一下午的剑,练的何钰浑身一点劲都没有,睡一觉这胳膊腿倒是恢复了,切磋切磋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不是怕晚上被师傅打吗?”如果他白天休息不好,就这暗箭暗器的,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武夫子背过身去,“你最近跟三殿下走的很近?”
白天他与顾晏生练武,武夫子当然知道。
“小心点,他母妃曾经是苗疆圣女,最擅使毒种蛊。”
这个何钰当然是明白的,顾晏生还得了他娘的真传。
蛊不好弄,但是毒好弄,他自己就是毒。
从前倒是听别人说过,有些动物喜欢吃带毒的草,吃着吃着,它自己不仅对毒有了免疫力,自身还带了毒。
别人吃它的肉能毒死。
顾晏生的情况类似,他小时候是泡在毒缸里的,各种剧毒从小吃到大,于是渐渐的自己也带了毒。
但是他长大后如果不维持,这毒的药效会越来越弱,就像何钰吃的解毒圣药天山雪莲,药效也越来越弱。
刚吃时再吃其他毒都没问题,现在小碰一下没关系,若是他手上有伤口,融入到血液里,即便他吃过天山雪莲也嗝屁。
顾晏生的毒血差不多也该过期了,不过他在太医院当学徒,有机会接触药材,搞不好一直在维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