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钰撸起袖子, “你这是有恃无恐, 真以为我不敢打你?”
“你也要打的过我。”
他俩上次在景阳宫切磋过一回, 何钰是凭借智商打赢的, 也有顾晏生手下留情, 真要打起来还不一定谁输谁赢。
“那我还真要试试看。”
何钰手握成拳, 陡然出手, 那一拳还没落下,便被身后的人抱住腰拉了回来,“别冲动, 咱们接下来的幸福都在他手里,不好得罪他。”
“在书苑打架要挨三十大板。”元宝小声提醒何钰。
“你忘了还有今夜吗?”安清风拉住何钰的手臂,“晚上再报仇不晚, 到那时连夫子也袒护不了他。”
何钰恍然大悟, 是啊,还有今晚呢, 这么多人围攻, 顾晏生只怕插翅难飞。
他心情大好, 理了理弄乱的袖子笑眯眯道, “希望你今晚不要太惨。”
惹了众愤, 这里面也包括周浩然,许修竹与他一样也是个书呆子, 对听讲乐在其中,不计算在内, 除了他俩只怕全班都在暗搓搓诅咒他, 并且优雅又不失礼貌的准备今晚揍他。
何钰被人拉走,其他人也纷纷散去,无双去厨房打饭,原地只余下顾晏生,顾晏生似乎对何钰的威胁丝毫不在意,又低头看起了书。
许修竹瞧没人注意这里,突然凑过来冲他竖起大拇指,“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他有时候被众人的明争暗斗伤到,想不开也会琢磨着报复一下,奈何没有胆量,最多也就是想想而已,不敢真做,没成想居然有人实施了出来。
“可惜我顾虑太多。”他不是一个人,有家人也有朋友,说话做事前要三思而后行。
但顾晏生不一样,他本来就是孤家寡人,要不要朋友无所谓,得不得罪人也无所谓。
许修竹做不到像他那样,没有朋友太孤单,得罪人人家必然会报复回来。
顾晏生都不怕,也没有在乎的东西,等于说他没有弱点,无法从旁的地方打击到他。
如果是何钰,元宝被人打了,他会愤怒,换成顾晏生,如果无双被人打了,关我什么事?
关键也没人打的过无双,无双是个死士,练的是招招夺命的招数,大不了便拼个你死我活,普通人绝对无法让他吃亏。
“你有东西保护,我没有。”
许修竹要保护家人朋友,所以他不能肆无忌惮,顾晏生没有,他就算把天捅破了又如何,反正孤家寡人大不了一个挂。
“说的也是。”有得有失,至少他还有家人朋友,顾晏生没有。
这么一想突然有些同情顾晏生,居然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他只能孤军奋战。
无双的饭菜很快端来,书苑里有专门用餐的食堂,雅座也有,大家不喜欢教堂的气氛,纷纷跑了出去,教堂里只有顾晏生一个人,无双也在。
他左手一个,右手一个,与顾晏生并排坐着用膳。
“不用一直跟在我身边,有空了也出去转转。”顾晏生单手拿书,单手拿筷,边看边吃,“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无双奇怪的看他一眼。
顾晏生是主子,他是死士,跟在顾晏生身边不是应该的吗?
外面的世界再精彩,跟他也没有关系,做了死士便要抛却一切,眼中心中只有命令。
“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顾晏生自己已然十分不幸,不想让其他人也跟他一样,“你还小,有选择的权利。”
无双其实跟他一般大小,甚至比他还大些,但是因为过分的训练,让他看起来很瘦弱,只到顾晏生耳朵边,小了一圈似的。
如果当真要比,脱了衣服他不比顾晏生差,他是看着瘦,实际上全是肌肉,布满整个身躯,无一丝累赘。
“这是拉拢我吗?”他是周贵妃的人,准确的说应该是周家培养出来的,顾晏生对他这么好,除了拉拢他,他想不出其它理由。
“随便你怎么想。”顾晏生突然放下筷子,道,“我吃饱了。”
他遇到一个难题,有个字不认识,想去请教夫子,便没再陪无双絮叨,起身出了教堂,去找老师。
夫子也在用膳,只不过地方与学生们的隔离,在另一个雅座,顾晏生带着书去,夫子瞧见他眼前一亮,“可是有什么不懂的?”
顾晏生指着书上的那个字问,“老师,这个字念什么?”
夫子低头看了一眼,“原来是鸑啊,这个字念鸑,鸑鷟的鸑。”
“鸑鷟?”顾晏生皱眉。
“鸑鷟是一种水鸟,古时候称之为五凤之一,都是传说,是真是假也没人知道。”夫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刚来可能不知道,前朝太上皇规定,入了书苑便要住在书苑,一来,与同窗增添感情,二来,来来回回方便。
咱们前朝太上皇便是因为与好友同吃同睡,感情极深,所以希望后世效仿。”
他又问,“你现下还没安排住处吧?”
顾晏生颌首。
“那我就做主给你安排吧。”
他起身带着顾晏生去书房查入住的笔录,那本子不光有这批的学生,还有以前的,厚厚一沓,夫子掀开笔录的最后几页,找到了这批学生的。
书苑的房屋分为东间和西间,一间两人住,通常主子住一间,书童们住一间,书童们那边是偏房,要小上许多,不如主子那间。
书苑不小,房屋也很多,奈何女院霸道,占了七成的位置,那边的夫子美名其曰,怕住的近了擦出火花,便干脆建了座隔离墙,欺负人似的,分走了七成的用地。
偏偏男院的傻小子们居然都同意,任由她们霸占好的位置,好的资源。
自己缩在小小的角落,瞧着可怜兮兮,还自以为自己这是大方,不与女子们一般见识,明明就是打肿脸充胖子。
夫子翻来翻去,竟发现只有三个人是单独住的,大皇子一个,二皇子一个,何钰一个。
大皇子是有病,不能与人同住,二皇子特意选了一间特别小的屋子,只能住一个人。
至于何钰……
夫子冷哼一声,“这厮人品太差,私生活混乱,没人愿意与他同住。”
“还有这回事?”顾晏生不解。
瞧着何钰人模人样,也不像那种人 。
“反正每一个与他同住的人都要求搬离。”夫子念叨着,“要不你就与我同住吧,我们那还有几间屋子空着。”
夫子住的地方与他们住的地方不一样,学生住那里便是越轨,顾晏生摇摇头,“我还是与何兄住一屋吧,何兄与我同岁,有话题说。”
夫子怕何钰带坏他,“那厮性子顽劣,你与他一道,怕是会耽搁你。”
“无妨,我天生喜静,他在外玩耍,我在屋倒落了个清闲自在。”
他坚持要与何钰同住,夫子也拿他没办法,“若真的合不来,过来找我调换便是,夫子的床位一直给你空着。”
顾晏生低头行了一礼。
夫子合上笔录,又带着他去拿钥匙,在另一个屋里,搁在柜子里,他拿出来,从一大串里面找到何钰那间的,取下来给顾晏生。
“就这一把,好生保管。”
顾晏生点点头,接过钥匙,挂在腰带上。
夫子又交代了他几句,实在没什么话说便放他离开。
书苑的饭点时间很长,吃完饭有些休息的空闲,若是来得及还能睡上一小会儿。
顾晏生走在回寝室的路上,想提前瞧瞧,何钰的私生活到底有多乱,才能赶走那么多同窗?
那路比较绕,在教堂的另一侧,要经过后院。
他人在廊下,竟意外瞧见一抹鹅黄的身影钻在扔废物的木桶边,那木桶很大,几乎将她整个身影遮住。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便站着又盯了一会儿。
那人似乎在找东西,将木桶里的东西扒拉出来,用木棍挑开细翻。
那木桶里是一天污秽累及,有清晨的落叶,也有饭后的汤汁残肉,倒在一起,瞧着恶心。
那女子顾不得脏,一边捂住鼻息,一边忍着难受寻觅。
顾晏生瞧见了她手里握着的玉瓶,是何钰用来装玉肌膜的瓶子。
那瓶子上裂开蜘蛛网似的细缝,不知用了什么东西粘在一起,却缺了一个角。
她在找那个角。
明月黏的时候就发现了,就缺了那一个角,不算大,但是少了就不是完整的东西。
她已经翻了很长时间,费力的将整个木桶里的东西倒出来,贱的身上全是黄汁,却还是没找到。
明月急得快哭了。
她怕被人看到,可又不想放弃,在左右选择中摇摆不定。
那么小的碎片,也许早就与饭粒或者其它东西融为一体,亦或者染上其它的颜色,所以她认不出。
怎么办?
明月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双锦鞋,鞋面用金线勾勒,那人停在她面前,放下一个玉瓶后又折身离开。
明月抬头看去,只能瞧见一个单薄消瘦的身影越走越远。
何钰的玉肌膜给了所有人一份,他也有,自己用不着,不如成人之美。
顾晏生继续走在回去的路上,无双半道跟了上来,无声无息,只地上多了一条影子。
他已经将碗筷洗了,送去食堂,安排妥当后才跟过来。
俩人一句话不说,一路沉默的到了何钰的寝室,在一楼最角落那处,看似位置不好,实际上正靠了庭院,出了门就能散步,窗户推开便是个小池塘和假山,惊木隔一段时间敲一次,声音悠远清脆。
顾晏生走进了看,发现那水浑浊肮脏,里面飘着不明物体和鱼的尸体,细闻一股淡淡的臭味。
他以为是巧合,便没有在意,用钥匙打开门,被里面的情景惊到。
打他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乱的屋子。
屋里的东西乱七八糟,丢的到处都是,书能飞到房梁上也是本事,桌子上放着没吃完的菜,早已经干了个彻底,裂开一条条黑缝。
不知是穿过的衣服还是没穿过的,随意丢在地上,让人没有下脚的地方。
何钰今早带来的两箱行李也放在路的正中,已经打开,里面的东西全然翻了出来。
整个屋内似乎遭了贼似的,连顾晏生这样镇定自若的人都愣了许久,完全不知从何下手。
“这……”无双刚去收拾了顾晏生的行李,回来也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手里还抱着顾晏生的行李,只有一箱子,都是周贵妃给他添的,顾晏生自己没几样。
他对物质一向没什么要求,常年就太医院的两件太医服,来了皇后的凤秀宫穿的都是何钰的,否则只能穿太医院的衣服。
皇后都看不下去了,亲手给他缝了一套,她原先听说要认顾晏生的时候也给顾晏生准备过两套,谁知竟做小了,顾晏生穿不上,只能穿何钰的。
顾晏生走时何钰也给了他两套,他都没带,就穿了身上那些,后来到了长春宫,周贵妃给他重新做了衣服,他才将何钰那套折好,压在箱底。
其实中间找过机会还回去,但何钰说他衣服太多,不在乎那一套两套,不用还。
顾晏生自己没什么衣服,便以为别人应当也没什么衣服,没想到何钰的衣服那么多。
何钰基本上回家一次带两箱回来,回家一次再带两箱回来,他一年能回去十几次,光这十几次便有二三十箱左右。
只在皇家书苑住了一年多,他自己的行李便将整个东房全装满。
东房有两个床位,一左一右,何钰喜欢靠窗的位置,便睡在了左边,但是右边的床位也被他占满,堆了他许多衣服。
他的衣柜一打开,里面许多衣服哗啦啦的往下掉,再努力也塞不回去。
无奈之下顾晏生只好将掉下来的衣服抱去右边的床位,挪开小片空地,开始依照冬衣和夏衣的区别折衣服。
冬天的放一块,夏天的放一块,颜色深的在下面,颜色浅的放上面,绕是他手快,也折了许久。
一个衣柜根本装不下他的衣服,另一个本该是他的衣柜,也被何钰霸占了,其实何钰的衣服两个衣柜也装不下。
还好他带了许多箱子,顾晏生将现下穿不着的折好放在箱子里,又将箱子推去床底下,奈何床底下也尽是东西,竟推不进去。
他低头一瞧,发现何钰将坏掉的琴,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塞在底下。
都是些小玩意儿,坏了一小处,丢掉可惜,放着又没用,干脆一股脑塞在床底下。
顾晏生一一拉出来,那琴是上好的琴,断了一根弦,修修便是。
还有一些类似磕破了角的玉器,掉了色的木杯,摔坏的花瓶,全部被他捡了出来,暂时放在门外。
那床底下扫扫拖拖,便将木箱塞进去,可以塞两个木箱,屋里瞬间空出大片的位置。
顾晏生像个管家婆,又开始挪柜子,挪桌子椅子,将屋里重新整了整,又擦又洗,瞧着干净许多。
他与无双一起干,收拾起来也不算慢,无奈何钰实在太会折腾,花了大半个时辰也才收拾出一小口地。
未时无双提醒他,“夫子叮嘱过未时集合。”
顾晏生在擦桌子,“就说我在收拾东西,暂时去不了。”
第一天没有正经内容,基本都是安排节目,年轻人们自我介绍一把,再顺便表演一个才艺。
上午被顾晏生耽搁,什么都没玩成,下午夫子会补偿他们。
顾晏生去了会扰人家的雅兴,他本来对这些玩意儿也不感兴趣,与其坐着无聊,不如将屋子打扫一下。
那么乱瞧着都不舒服。
无双得了吩咐,放下手里的活计出门,去了夫子说集合的地方,告诉夫子说三殿下在收拾东西,太乱,便不来了。
夫子看了何钰一眼,非常理解。
何钰莫名其妙,丈二摸不着头脑,不过心中竟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饭点后他回了一趟东房,从刚带的两箱衣服里挑了一身稍厚点的穿。
坐了一天教堂,身上有些发冷,吃不消也不肯委屈自己,还披了一件披风,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总算好了许多,就是比较巧的是,他又与周浩然撞色的。
周浩然回去后也换了身衣服,将绿色换成米白色,谁料何钰也换成了米白色。
同色更容易被人攀比,偏偏周浩然长的不如何钰,哎呀那个尴尬啊,可把周浩然气坏喽。
何钰整个下午不动声色,假装不知道身后能将人洞穿的眼睛。
周浩然不知道在心里诅咒了他多少次,奈何何钰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惦记着无双说的‘收拾东西’,正逢顾晏生刚来,需要安排寝室,吓的晚上有人找他喝酒都没去,一解散便回了自己的寝室。
门没关,他一把推了进来,又退了回来,怀疑自己进错门了。
“没错啊,就是这儿。”
何钰似乎想起什么,心中一惊,连忙又跨进去,果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晏生,看看你干的好事。”
何钰抱怨,“竟然将屋子收拾的这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