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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妃

元日大朝贺是重礼, 礼仪结束后, 命妇们并不是立即出宫, 而要在宫里用过午膳后再走。这些夫人们身份各异, 性情各异, 但此刻都提心吊胆地站在大殿里, 字字小心地和人交际, 唯有一少部分有体面的人,能被皇后叫到暖阁说话。

魏国公府、镇北侯府是皇亲,很快就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被引到内殿了, 然而今年,众人艳羡的目标还多了一个,正是新晋的长兴侯府。

楚老夫人战战兢兢地跟着女官进来, 一进暖阁, 她眼角都不敢抬,立刻跪下行跪拜大礼:“臣妇参见皇后娘娘。”

“原来是长兴侯家的老夫人。”小齐后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眼, 目光扫过一脸严肃的楚老夫人, 以及紧紧低着头、几乎都不敢呼吸的赵氏, 心里笑了一声, 这才慢慢说道:“免礼。”

赵氏连忙扶住楚老夫人起身。楚老夫人年纪已大, 大清早起身,还在冷风中折腾了这么久, 身体实在受不住。然而楚老夫人一辈子强硬心狠,尤其不肯在媳妇面前露出疲弱, 她刚刚站直就转过身给楚锦瑶行礼:“太子妃。”

不等楚老夫人跪下, 楚锦瑶连忙让女官扶住楚老夫人。她给楚老夫人和赵氏行了个家礼:“祖母,母亲。”

赵氏和楚老夫人自然都侧过身避开。小齐后坐在上首看了半晌,此时笑着说:“太子妃和娘家人感情真好。”

陪坐一侧的荣安长公主说:“可不是么,太子妃端庄有礼,实在是我朝之福。”

“娘娘和长公主谬赞。”楚锦瑶谦辞道。

“还叫长公主呢!”荣安长公主爽朗笑道,“我还以为能和太子妃捞个姑姑当。我都准备好了压岁钱,没想到竟然送不出去。”

荣安长公主这话说毕,众人都笑了,楚锦瑶也站起身,以玩笑的意味给荣安长公主行了个晚辈礼:“既然荣安姑姑这样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福庆郡主和几位公主有品级,此刻也都坐在这里,听了这话,福庆郡主笑着说:“姑姑偏心,有压岁钱只想着太子妃。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啊?”

荣安长公主大笑着应下,小齐嗔怪地点福庆郡主的额头:“你啊,牙尖嘴利的,就知道耍宝!”

上面的皇家内眷们笑成一团,楚老夫人不敢搭话,只敢跟着笑。楚老夫人自诩一辈子大风大浪都经历过,婚后无宠、丈夫宠妾灭妻、爵位险些旁落,这些苦她都经历过,后来她儿子争气,她也当过说一不二的老封君,可谓受过多少苦就尝过多少甜。饶是如此,楚老夫人见了皇后依然腿软,可是楚锦瑶却敢和这些公主皇妃打趣,她待在那个环境里轻松自然,仿佛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此刻楚老夫人才直观地认识到,楚锦瑶和当初那个刚回侯府的怯弱小姑娘,已经完全不同了。在她们仰望那个顶阶圈子的同时,楚锦瑶也成了这个圈子的一员。

楚老夫人和赵氏都感到一丝窘迫,在这种环境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怎么迈步。好在宫里少说话是福气,就这样安静地听着,反而最好。

小齐后和众人说话,不知道怎么就说道赵兰辉的身上:“这几日不知为何,本宫总是觉得冷清,恨不得多几个孩子在眼前晃荡。等过几日宫里点灯,荣安不妨让二娘进来吧,把她们几个孩子聚到一处,也好热闹热闹。”

小齐后口中的“二娘”是赵兰辉,赵兰辉在魏国公府中行二。荣安长公主听到小齐后说孩子本来心中一紧,她也听说了宫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怀孕宫女的事,生怕惹了小齐后不悦,给自己沾一身骚,后来一听小齐后竟然说的是女儿赵兰辉,这就有些惊奇了。

荣安长公主试探道:“能进宫来陪娘娘说话,显然是她的福气,就是怕她太闹,打扰了娘娘。”

“这有什么。”小齐后若有所指地拍了拍荣安长公主的手,“本宫巴不得二娘留下来,给宫里多添些生气呢。”

楚锦瑶笑着侧坐在旁,听到这话,她笑容不变,眼中闪过深意。

昨夜是辞旧迎新,皇帝当然要留宿在正宫小齐后这里,看来昨天晚上,皇上已经和小齐后说过二皇子妃的事了。

皇上竟然属意赵兰辉?赵兰辉是荣安长公主独女,再嫁回皇家当然是佳话,更何况赵兰辉背后还有魏国公府,魏国公府在朝中的势力可不小。只是不知,这是皇帝的意思,还是二皇子的意思。

无论是哪一点,这背后的关系都很难缠。如果是二皇子主动和皇帝求的,那他给自己找一门家族如此强悍的正妻,其野心不可谓不小。如果这是皇帝选的,那皇帝此般壮大二皇子的势力,对东宫可不妙。

楚锦瑶想到这里,好想赶紧回去告诉秦沂。虽然秦沂恐怕早已知晓,但似乎一告诉了他,再大的难题,都不算什么了。

楚锦瑶心思如电,荣安长公主也在顷刻间想了很多。听皇后这话,似乎想把赵兰辉留在宫里。能再次和皇家结亲,荣安长公主当然愿意,只是,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

别看这两个皇子只差一位,但是这其中的意味可差太多了。三皇子是嫡皇子,虽说这样想大不敬,但是,若太子有了意外,三皇子荣登大宝的胜算最大。

至于二皇子,他是宫人之子,虽说有淑妃这个挂名养母,但是淑妃还是个妾呢!在正统出身的荣安长公主眼里,一个妃子,还不是贵妃,算的了什么。

荣安长公主越发小心地说:“她能进娘娘的眼是她的福分,我这个当母亲的只有开心的份。若她能时常在坤宁宫陪伴娘娘左右,替娘娘解闷,实乃家门之幸。”

荣安长公主的话很有内涵,她第一句应承了小齐后的试探,若能进宫做皇妃,她这个母亲当然愿意。后一句特意说了坤宁宫,儿媳妇需要立规矩,这才能时常伴在皇后左右,荣安长公主这是在试探小齐后,是不是给三皇子说亲。

楚锦瑶坐在一边,心中感叹,这些常年厮混宫廷的人就是不一样,短短一句话暗含乾坤,门道一套又一套的。只不过荣安长公主要失望了,说亲的并不是小齐后所出的三皇子,而是不打眼的二皇子。

果然,小齐后说:“年轻姑娘青葱一样,要是时时刻刻杵在本宫这里,不得憋坏了?你这个母亲舍得,本宫可舍不得。”

荣安长公主赔笑着称是,心里却有些遗憾,竟然不是三皇子,可惜了。

镇北侯府的太太们坐在一边,听到赵兰辉被选为皇妃,她们自家也坐不住了。齐老夫人给小齐后使眼色,小齐后也需要和娘家说些悄悄话,于是就说:“太子妃自进宫以来,还没好好和家里人见面吧!老夫人进宫一趟不容易,本宫就不耽误你们祖孙团聚的时间了,你们出去好好说说体己话吧。”

这就是赶人了,明明是为了自己,偏偏要用楚锦瑶的名义,来显示小齐后的仁德。楚锦瑶站起身,应道:“谢皇后娘娘。”

其他人也纷纷称赞皇后心慈,有国母之风。之后楚锦妙就走出了坤宁宫,后面的话没有再听了。

楚锦瑶带着长兴侯的人回到慈庆宫,让玲珑等人给楚老夫人看座。今日有诰命的人才能进宫,所以只进来了楚老夫人和赵氏,楚老夫人看着周围富贵大气的摆设,再看看楚锦瑶指挥自若的神态,发自内心地说道:“看来太子妃在宫里过得很好,这样老身就放心了。”

在宫里过得好?楚锦瑶不应承,而是说:“太子殿下行事公正,自然是好的。”

楚锦瑶只说太子而不说皇后,楚老夫人很快就听明白了。但是楚老夫人依然觉得楚锦瑶算是重新投胎了,哪个新妇不受婆婆磋磨,能有夫婿对她好,已经是撞了大运。何况,受皇后的气,这能叫受气吗?这是福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若是寻常人家,谁把闺女送到宫里都心疼得睡不着觉,而楚老夫人却只看到了这背后的利益。楚锦瑶也没奢求自己所谓的亲人能真的替自己考虑,长兴侯府只要不添乱就足够了。

楚老夫人巡视着东宫的摆设,眼中闪过满意之色。她探过身,压低了声音问:“太子妃,一个月就快过去了,您可怀上了?”

今日已经有许多人自以为隐晦地打量楚锦瑶的肚子,现在她自己的祖母也这样问,楚锦瑶真不知道该恼还是该羞,她微有些尴尬,脸也不由红了:“还不曾。”

还没怀上啊……楚老夫人有些失望,她问:“太子妃,这几日太子殿下可是宿在你的屋里?”

楚锦瑶眼前突然闪过昨夜的事,其实直到现在她还有些腰酸。然而这是他们夫妻的私事,被人这样打听,楚锦瑶尴尬之余,还有些不舒服:“殿下明礼端重,省得轻重的。”而且,楚锦瑶默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什么叫她的屋子,这分明是他们俩的屋子。

太子明礼端重?楚老夫人几乎怀疑她和楚锦瑶见到的是不是一个人。不过楚锦瑶既然这样说,至少说明太子愿意给楚锦瑶正室的体面,这就够了。不过楚锦瑶竟然说太子端重,莫非太子私下里和楚锦瑶并不亲密,而是夫妻相敬如宾?

赵氏有点揪心,这可不是好兆头。楚锦瑶并不知道自己习惯性地给秦沂贴金,竟然在楚老夫人和赵氏这里引起了这么大的误会。楚锦瑶和她们略微坐了坐,就让楚老夫人在宫里歇息,自己赶快回坤宁宫了。她是太子妃,今日要见许多人,可不能缺席太久。

坤宁宫里,小齐后和镇北侯府也说了些私家话。只是看齐老太太的脸色,这场交谈并不愉快。镇北侯府尝到了外戚的好处,有心让自己家再出一个皇妃,齐老太太最开始是盯着太子妃之位的,而小齐后不乐意,秦沂更不会同意,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旁落。现在太子妃已经黄了,镇北侯府就盘算起三皇子来。

虽说三皇子今年才十五,选妃还有些早,齐蓉甚至还比三皇子大一岁。但是娶妻娶大是福,齐家并不觉得这算什么,反而认为肥水不流外人田,亲上加亲岂不正好?

可是小齐后却没有应下,她不是觉得自己的侄女不好,只是,她觉得自己儿子应当有更好的。

出于某种不可说的心思,小齐后想给三皇子找一门助力更大的妻子。二皇子已经选了赵兰辉,她也要早早给儿子打算起来,比方说,范首辅家的孙女就不错。

对于娘家亲上加亲的提议,小齐后没有答应,但也不回绝,就那样模棱两可地吊着。齐老太太和镇北侯夫人当然不满意这个结果,两方人闹得不欢而散。

今年元日许多人都提心吊胆,这几年宫里的动向越来越诡谲了,先是一个宫女瞒着众人的眼睛,偷偷有孕,被圣上赐封为怜嫔,一举从宫女跳成了九嫔之一。还不等外面的人梳理出头绪来,另一个消息也悄悄传开了。

魏国公府的二小姐,荣安长公主的独女,似乎要成为二皇子妃。

久浸权力场的老狐狸们都从中嗅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皇帝同意给二皇子找一门强大的妻族,也不晓得要做什么。天下承平已久,看样子,这表面的平静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楚锦瑶才坤宁宫回来后,已经累得浑身发虚。即使如此,她也第一时间和秦沂说了魏国公府的事。她担心了整整一天,而秦沂听了却很坦然:“我知道。”他看着楚锦瑶,忍不住笑了:“怎么了,是不是被吓着了?”

“当然没有。”楚锦瑶觉得自己被看轻,不服气地睨了秦沂一眼。过了一会,她还是败给了自己的担心:“殿下,真的没事吗?皇上是不是……”

秦沂用一只指头堵住楚锦瑶的嘴,挑眉道:“慎言。”

“我知道。”楚锦瑶本也没打算说,提起皇帝就足够意会了。按理秦沂这样从容,一定是早有准备,然而楚锦瑶第一次真正参与到这种权利斗争中,一上手就是皇权斗争,她多少都有些慌。这种时候,也唯有身边的秦沂能给她安全感了,楚锦瑶主动坐到秦沂身边,靠在秦沂肩膀上,低声问:“殿下,你会一直在的,是吗?”

秦沂的心也不知不觉软化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他身上担着许多人的希望,甚至是身家性命。可是,这是他头一次直观地感觉到自己被人需要着。秦沂伸手揽住楚锦瑶的肩膀,手中微微使力:“当然。你不用担心,有我呢。”

这一声“有我呢”不洪亮也不磅礴,但是莫名让人觉得安全。楚锦瑶用力点了点头,也紧紧握住秦沂的手,试图传达自己的心意:“我也会一直陪在殿下身边。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这样迷人的情话真是好听,比最毒的蛊药还能迷惑人的心智。秦沂第一次听时还下意识地想抽离,可是听得次数多了,竟然渐渐沉迷起来。不得不说,人都是一种贪婪又不知轻重的动物,以前孤身一人时从不觉得,一旦有了温暖,抓住了之后就不想放手,而且还会贪婪地想要更多,即便前面是深渊也顾不得。秦沂觉得自己现在就处在这种危险的边缘上,深入骨髓的继承人教育警戒他赶紧脱身,而内心深处的贪欲却告诉他,再沉迷一会好了。

秦沂最终还是反握住楚锦瑶的手,声音低沉又迷人:“好,这是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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