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紫苏而言,进不进这道门,并没有什么差别,只要她不触碰小晚,她在哪里“探望”都是一样的,但对于小晚,凌朝风答应过她,不会让紫苏进屋子。
该说的话,那天已经说清楚,很显然紫苏在缓过一阵劲后,终究意难平,凌朝风不怪她,可她不该因此伤害小晚。
店里的伙计已经向凌朝风坦白,是他看见小晚从大堂里消失,吓得他好几天睡不着,后来告诉了紫苏,紫苏便说,会想法子除妖。
话说回来,小晚若真是妖孽,那几个江湖骗子,又能做什么?
事情已然如此,追究对错也改变不了什么,凌朝风现在要考虑的,是要不要跟小晚走。
但大家相识一场,酒楼里的人,酒楼外的亲戚朋友,自然包括紫苏,他不能随随便便丢下不管。
“我送你下楼。”凌朝风道,“这次的事之后,只怕会有客人为难你,这一阵子你不必来弹琴,工钱自然照样算给你。”
紫苏浑身僵硬,看着声音来的方向,她不懂得控制表情,所有的一切都露在脸上。
凌朝风却平静地说:“小心台阶。”
“我是不是再也等不到你找我来了?”紫苏带着哭腔,“小晚康复后,你会娶她对不对,她成了内掌柜,还能容得下我吗?你对我说实话好吗?”
凌朝风主动搀扶紫苏的胳膊,他只是想搀扶紫苏下楼,可是紫苏却顺势抱住了凌朝风,哭着哀求他:“不要……是我错了,我错了,不要赶我走,我不会伤害小晚,我没想伤害她,真的,我没想伤害她。”
恰是此刻,小晚从天上归来,本打算和凌朝风相聚一小会儿,再去白沙县继续安排儿子的事,结果撞上这一幕,小娘子飞身落在凌朝风的身边,气哼哼地瞪着自家相公。
凌朝风看不见小晚,可是紫苏却感受到了小晚的荷花香,她下意识地将凌朝风抱得更紧,哭着说:“我可以为妾,我可以做小,不要把我从你的身边赶走,离了你,我活不下去……”
男人到底力气大,轻易就酱紫苏推开了,似乎是担心在楼梯上推搡不安全,他索性将紫苏扛在肩头,一直送到了楼下。
“你们送紫苏回去。”凌朝风无情地对店里的伙计说,“到街口雇一顶轿子,送她到家,交给她母亲照顾。”
一个双眼看不见的弱女子,如何纠缠得过男人的力气,伙计们心里都是明白的,好说歹说,用轿子把紫苏送走了。
凌朝风再回到楼上时,小晚终于醒了,坐靠在床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你这样无情,不怕逼急了她?”
“你都看见了?”凌朝风略尴尬,“你几时回来的?”
“就刚才。”小晚说,“我回来的不是时候吧。”
“何必说这样的话?”凌朝风蹙眉,转而关心小晚,“事情都办完了?顺利吗?”
小晚却是张开手,软绵绵地问:“那你乐意抱抱我吗?”
凌朝风满眼嗔笑,毫不犹豫地走上来,将小晚抱在怀里,纵然嗅觉远不如紫苏灵敏,他也能闻见小晚身上淡雅的清香。
“相公身上暖暖的,好舒服。”小晚惬意地咕哝着,把脸在凌朝风身上蹭了蹭,“连气息味道都一模一样。”
相公身上暖暖的,好舒服……
凌朝风脑中,像是有什么闪过,刺激着他空白的记忆,他缓缓松开小晚,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他早已将小晚的面容刻在心上,但此刻再看,莫名地,多了一份奇怪的相熟感。
“相公,我要去找儿子了。”小晚说,“我不在的时候……”
“我知道。”凌朝风笑道,“你要说的话,我都知道。”
“我喊你相公,你不烦了?”小晚问。
“烦又能怎么样,你肯改吗?”凌朝风说,“去吧,我什么也帮不了你,只能等你回来。”
“我很快就回来。”小晚道,“等我回来,再好好商量我们的事,是你跟我走,还是我在这里守着你一辈子。”
凌朝风颔首,不自觉地微微蠕动嘴唇,不想小晚却是主动凑上来,给了他香甜的一吻,但吻过后,小晚瞬间倒下继续“昏睡”。
她绕着凌朝风转了一圈,看着相公四处张望地找他,那满目的在乎和担心,心中十分安慰,于是乐呵呵地飞向白沙县去。
此刻的凌霄客栈,正笼罩在哀伤中,他们的子子孙孙,素素家的,二山家的,甚至卫将军家的后代们都聚在了一起。
小绪儿跟着长辈们披麻戴孝,但小小的他还不懂得死亡的沉重,和其他孩子一起坐在门口抱着大西瓜啃,抬头便见小晚来了。
“啊……给太太奶奶吃一口。”
绪儿好乖地将西瓜送到小晚嘴边,小晚狠狠咬下一大块,小娃娃愣了一愣,顿时扯开嗓子嚎啕大哭。
大人们出来问怎么了,小家伙含含糊糊地说不清楚,委屈巴巴地看着小晚冲他挥手。
便是此刻,霈儿去世了,客栈里顿时哭声一片。
阎王爷从地府赶来,亲自迎接霈儿,霈儿说他想再和孩子们道别,小晚和阎王爷就在外头等他。
看着孩子们跑来跑去,听小晚说阿妩被送去了北极星宫,老头儿却想起一件事来,他问小晚:“阿妩喝的那几口孟婆汤,会不会忘记她跟彪叔学的厨艺。”
小晚一本正经:“有可能呢。”
阎王老爷像是吃了大亏:“那我不是白白帮你,阿妩做了仙女,也不会再做饭了吧。”
小晚满脸愧疚,合十对阎王爷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没想到这一点。”
阎王爷委屈极了:“你肯定想到了,骗我的是不是?”
他们说笑的功夫,霈儿出来了,母子相拥后,她便拉着霈儿的手往天上去。
距离九天越近,霈儿的身形就越来越小,从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变回了五岁的孩童。
“霈儿,常来地府玩,带着你家阿妩。”阎王老爷送到南天门,不打算再进去了,他摸摸霈儿的脑袋,感慨万千:“七十多年,就这么过去了,想当初折腾了多少事,眨眼就都过去了。所以啊,人生在世,没有过不去的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