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看他们,她在怨恨他们。
周围都是嘈杂的碰撞声、呼喊声,宜青没有听清妇人干瘪的嘴唇蠕动时都说了些什么,但从那双眼睛中他好像已经听清了对方想说的话。
为什么没有守住城门?为什么要让那些魔物进来?为什么要害她的子女在那种怪物的爪下丧生?她一个半截身子都埋进了土里的老人,有什么理由在惨遭丧亲之痛后继续逃命?
妇人手中握着那枚鸡蛋,在以往的日子里,她应该很舍不得这种对她的家庭来说十分昂贵的食材,每每只有当她的儿媳生产后,才会去市场上买来,小心数着个数给她熬汤。
但对妇人来说,这枚鸡蛋已经不需要再用碎纸垫着、软布塞着,以免不留神磕破碰碎了。没有人再需要吃它,它此时唯一的作用就是一一
宜青眼看着妇人高高举起了右手,鸡蛋脱手而出,斜着向他飞来。
他没有躲。
也许妇人在之前几次投掷时已经消耗了太多力气,也许在脱手时不慎失了准头,鸡蛋没有砸中宜青,只在他身前不远处掉落,蛋黄流了一地。
他骑着的战马受惊,高高扬起了前蹄。宜青制住暴躁的马匹,看了那妇人一眼,伸手抹去并没有沾上的蛋液,平静道:“走。”
像老妇人一样仇视着他们的人在今日的维科郡中绝对不止一个。平民不关心两名帝国继承人的斗争,不关心守城的几股驻军势力互相角力,他们在魔物围城、被困城中时还能凭借韧性与忍耐继续乐观地生活下去,只有在连生死都成为问题时,才会放任积累许久的怨恨喷薄而出,朝着他们认定的责任者喷涌而去。
“打死那个当兵的!”一名醉汉喊道,“魔物进城,大家都活不了啦!打死那个废物!”
醉汉手中提着酒瓶,斜着身子走上前,将一名落单的士兵逼到墙角。他的眼中满是血丝,看着犹如被激怒的困兽,带着让人胆寒的威慑力。
那名士兵今天并不当值,也从没有接手过城墙巡卫的任务。他提着廉价而甜腻的糕点,对醉汉努力解释着他只是想去城西看望下个月要成婚的未婚妻。
咣!
醉汉把酒瓶敲在了墙上,土泥簌簌下落。那名士兵退无可退,只将脆薄的糕点小心护在怀中,警惕地找寻着退路。
然而围上来的不只是一名醉汉,不知何时,被醉汉的呼声招来的五六个平民都围了上来,手中或是拿着沉甸甸的木棍,或是带着家中劈柴的柴刀,用仇视的目光一片片刮削着士兵身上的血肉。
“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士兵颤颤道,“我请了三天的假……今天要去看西莉亚……”
“西莉亚马上要和我结婚了……我给她带了糕点……”
这样不知情的、无辜的幸福,在某些时刻往往是致命的。
“你的西莉亚早就被魔物杀了、吃了!”一名眼看着新婚妻子被魔物踩为肉泥的农夫狠狠道。
士兵连连摇头道:“不会的,西莉亚很聪明。她的家有一个地窖,她一定会先躲起来……对,她会躲起来,等我去找她……”
“魔物会把地窖的门踩破!把她的头拖出来拧断!就像这样!”
农夫用力挥舞着手中的柴刀,一刀砍断了地上散落的瓜果。
那副画面刺激了年轻的士兵,让他想到了未婚妻被魔物凌.虐至死的场景。他的眼眶也变得通红,一手护着糕点,一手大力推开挡在身前的醉汉,想逃离众人去城西。
他的眼中好似已经看到了未婚妻还乖乖待在地窖中,闭些到来。他的背后,柴刀、木棍、酒瓶眼见着就要砸落在他身上。
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