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凝的肌肤太白, 白得耀眼。
简铭一时看得出神,脑中不自控地想起昨夜在书房里的种种情状, 以及后来季凝昏沉沉睡去之后发生的事。
季凝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简铭却清楚地记得他如何把季凝拦腰抱起,小心翼翼地生恐惊醒了她,又如何更小心翼翼地为她裹了披风, 再把她送回卧房里。
彼时, 卧房内静谧十分,只有歆儿偶尔发出的小小的鼾声。
简铭因为那鼾声, 不禁微笑。
他加倍地小心, 才在不吵醒歆儿的前提下, 把季凝安置好。
怕她睡得不舒适, 简铭很是体贴地替她解了外氅。
幸好, 只是一件外氅——
简铭的汗都下来了。
这比要面对敌军的精锐, 还让他紧张。
简铭一个晃神,从对昨夜的回想之中,回到现实。
眼前, 季凝刚被他套了那红玉镯在腕子上, 神情颇有些紧张。
简铭旋即了然, 他告诉季凝莫怕, 因为这红玉镯子已经不是之前的那只了。
继而, 也不知出于怎样的心思, 简铭鬼使神差地又跟上一句:“这一次, 可是没有毒的。”
简铭话语出口,就差点儿咬了自己的舌头,心道何苦加上这一句?是想显得这只红玉镯子是自己送的, 所以与之前的不同吗?
简铭双眉微皱。
“你放心戴着, 绝不会有毒。”他又道。
如此说,强调“没有毒”,才不会让季凝想到奇怪的地方去吧?
简铭的一颗心被两厢撕扯着,一边是想要靠近季凝的冲动,而另一边则是随时准备着面对残酷的真相。
他觉得他的心,都快被撕扯成两半了。
说不准什么时候,他会疯了吧?
听见简铭这般说,季凝方觉宽心。
简铭为她准备的,一定不会有任何异样,季凝笃定。
“竟和之前那只一般无二?”季凝很觉诧异。
“幸好来得及。”简铭笑道。
要仿造一只和之前太后所赐一般无二的红玉镯子,绝非易事。
且不说这南海红玉本就是稀罕物,单单是每块璞玉的纹理都不一样,要寻到和之前的类似的,实在是难。
“侯爷费心了。”季凝感怀道。
简铭嘴唇动了动,那一句“你我本是夫妻,客套什么”便最终忍住了,没有说出口。
话锋一转,道:“高壬他们虽精通这个,在短时间内做出来,也难为他们了。”
高壬?
季凝听入了心。
简铭的手底下,似乎有很多能人异士听命行事,这个高壬想必就是其中精擅玉工的吧?
季凝过往听闻过豪门深府多养些谋士清客等为主人分忧。在她想来,那些人应该是做谋士之用的,怎么还能有精擅玉工的?
“我手下有十名异人,各以本姓与天干相和未名,在我手下听命,”简铭向季凝解释道,“你那日见过的韩乙,和这个做玉镯的高壬,便是其中之二。”
原来如此!
季凝暗暗点头。
天干之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韩乙和高壬,可不就是其中的两位。
所以,他们两位本姓韩与高,因为在简铭的手下听命,便将本名隐去了?
那十名异人,登时在季凝的心里,带上了十足的神秘意味。
而能让他们忠心听命的简铭,更让季凝觉得不认识一般。
“侯爷身边的能人异士颇多……”季凝若有所思道。
“有他们在,我才能觉得活得安稳些。”简铭自嘲一笑。
季凝怔忡。
是了,他的身份、他的身世,让他怎么能不时时刻刻提防着?
简铭以为季凝被昨夜的鹞子死士吓着了,温声道:“别怕,以后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
季凝抬眸,与他相视,心里却觉得他是在安慰她。
所谓死士,不死不休,来了一个,又怎么会没有下一个?
季凝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面上也唯有朝简铭笑笑。
她也不愿简铭为她分心。
“侯爷方才说,赵王妃是个精细之人?”季凝岔开话头儿道。
简铭也不愿继续与季凝探讨些让她心惊肉跳的话题,遂顺着答道:“不错。”
又介绍道:“这位赵王妃姓安,她的父亲是翰林学士安程。安家是出了名的诗书礼仪之家,先帝在时便看中了安氏,许给赵王为妃。”
季凝想了想:“二太太说的那位安小公子——”
“安小公子大名安荣,是安学士的幼子。因是安学士老年得子,安老夫人诞下安荣便故世了,因此安学士对其分外疼爱。安小公子与赵王妃名为姐弟,其情若母子,连带着赵王殿下也差不多将这个内弟当儿子一般。”简铭道。
季凝听着,更觉担心了:“大郎招惹了安小公子,那岂不是……岂不是得罪了赵王殿下?”
简铭微微一笑,不以为意:“那是二太太故意那般说的,故意挑唆我们家与赵王府的关系”
简铭说着,不屑撇唇。
季凝想了想便明白了:二太太虽然嫁为简家妇,只怕从没有一日忘记旁的目的,比如郑家的利益,比如简家的产业、爵位……
以简铭的见识,怎会看不清二太太的嘴脸?
二太太不过是自以为是的小聪明罢了。
二太太既然极力挑唆简家与赵王的关系,足见这里面的干系颇大。
“赵王殿下很看重侯爷吧?”季凝忽问。
简铭目光微凝:“记得那日我与你说的展逸吗?”
季凝略一思索:“记得,侯爷说过,那位展先生曾得赵王殿下数次推荐。”
简铭冷呵:“赵王的心思深,赵王妃与他颇有些夫唱妇随的意思。”
说着,眼神专注于季凝:“你明日到了赵王府上,只别离了我左右。”
季凝微震。
简铭这是让她时时刻刻在他身边,他好能照顾她、保护她的意思。
季凝心中感动,却也不想只是做一个被简铭呵护之人:“赵王府中规矩大,男客与女眷怕是分开的吧?”
男客自有府中的男主人款待,女眷则由女主人款待,这是惯常的规矩。
简铭下颌微抬,霸道道:“我便让你在我身边,哪个又敢说什么?”
季凝听得心中一片温柔,眼底透上笑意:“侯爷霸气。”
简铭斜眸瞧着她。
季凝向前凑了凑,轻握了简铭的手:“可是,我若说我不想那般呢?”
简铭的右手被季凝的双手合住,季凝温润细腻的肌肤贴着他的。
简铭瞬间便有一种“我这粗皮会不会蹭上了她”的想法。
他却没舍得抽回手来,而是僵着身体,听季凝的声音飘在耳畔:“我不想一直做被侯爷保护的人,风也罢雨也罢,我想和侯爷一起分担。”
简铭闻言,动容。
这不是季凝第一次对简铭说,要与他共同分担。
简铭从没想过让自己的妻子共担什么,尤其他的妻子还是季。
之前太后那玉镯子里含毒的事,已经让简铭每次想起都觉后怕和自责,深觉自己没有照顾好季凝。如今,季凝竟是认真说要与他共同分担……
简铭看着季凝,那双黝黑的瞳子里,透出的是出言无悔。
简铭知道,季凝是认真的,无比地认真。
简铭眉头大蹙。
他最不愿意做的,就是让季凝身涉险地。
季凝忽的扬起手腕,朝简铭晃了晃:“侯爷不是已经有了措施吗?”
简铭被那只刚被他套上季凝手腕的红玉镯子晃花了眼。
他后悔了,后悔不该决定携季凝同去赵王府,甚至后悔不该为季凝请封诰命……他就应该把季凝藏起来,藏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如此,季凝才会是安全的。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再让季凝现身。
这些,简铭也只能想想罢了。
因为季凝不止朝他晃那红玉镯子,甚至还说:“为了我明日不被赵王妃算计,侯爷不妨再与我说说赵王府的事吧!”
她说完,就用那双剔透如黑曜石的眸子紧紧盯着简铭的眼睛,简铭不答应不肯罢休的阵势。
简铭顿觉头疼。
这丫头还真是……得寸进尺!
见简铭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季凝心念微动,登时扁了扁嘴,倒像是要哭出来了。
“侯爷不肯说吗?那我明日可就危险了……赵王妃那般精细,赵王府就是龙潭虎穴……我什么都不懂,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人家算计了……他们把我抓起来,藏到连侯爷都找不到的地方……说不定侯爷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说到最后,季凝竟带出了几分哭腔。
简铭一个头听得两个大。
他现在就想把她藏起来好不好?
这般想着,简铭暗自磨牙,眼神在卧房内飘啊飘。
季凝双眼瞪圆,心里打了个突。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侯爷对外说带我同去赵王府,说话不算话,别人如何看你?”季凝慌道。
我是在乎别人怎么看我的吗?
简铭鼻腔里冷哼一声。
为了季凝的安全,被人认定出尔反尔,他无所谓!
“侯爷!”季凝喝了一声。
简铭挑眉,手捋袖口。
季凝心头警铃大作:这是要抓着她,藏……啊不,关起来吗?
为了她的安全着想,简铭不会吝惜使用一些非常手段。
季凝知道,简铭做得出来。
“咕噜——”
季凝喉咙滚了滚。
突然扯住了简铭的衣袖:“我从小被人关着不见天日,侯爷也要最我做那种是吗?”
简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