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一道雷就这么兜头劈下来,差点儿将向暖的心劈成了八瓣。她抓着小碗的手剧烈抖了一下,差点儿也将碗摔成了八瓣。但是打击过后,她心底又突然生出了一点喜悦。
都是被电视剧和小说给毒害的,向暖还真以为彼此双方都签了离婚协议书,这婚就算离了。原来,还要去民政局办了离婚证才算吗?
这么说来,他们还没有离婚?他们还是夫妻?
但这点喜悦只来得及在心底溅起一点不起眼的水花就已经消散无踪了,因为牧野此刻正在要求她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
向暖很想撒泼耍赖,大声嚷嚷说“我不要去!我打死都不要跟你离婚”,可这个想法只冒了一下头就自动沉寂了。也许这么做对牧野来说是有用的,但她不想。
使出所有的力气,向暖终于成功地装出了一副相对冷静的样子,她甚至勇敢抬起头来跟他直视。“暂时先别折腾了吧。等你的伤好一些了,如果你还坚持,我就跟你跑一趟。”
但是,不管办不办结婚证,反正我都不会走的。
除非哪天,你真的跟另一个女人结了婚。若真是那样,不用你多说一句话,我自己就会走。
牧野对向暖刮目相看,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控制住了情绪。看来,这个笨蛋是真的考虑得很清楚了。
“向暖,你信不信我现在只要一个电话,不出一个小时,离婚证就会送到我手里?”
向暖的眼睛瞪大了一些,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点点头。“我信。”
有些事情,对普通人来说是一辈子慎之又慎的大事,可对有权有势的人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向暖完全想不到的是,牧野居然当着她的面就打电话。听着他简单几句话把事情给交代了,她一张脸刷的就白了。
挂了电话,牧野又手指翻飞地在屏幕上戳了一会儿,然后才放下手机,看着向暖。
向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面对任何结果,但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她高看了自己,也低估了牧野对自己的影响。
“来,先吃点东西吧。”向暖勉强缓过来,将移动餐桌小心地推到床边,然后调整好角度。“没什么事情比养好身体更重要。”
她的手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声音也在颤抖。
对于这样的向暖,牧野几乎没有办法。或者说他有办法,却是不想用的那种办法。
“快吃吧。”向暖小声催促,低垂的眼眸里雾气氤氲,似乎要溢出来了。“冷了不好吃。”
牧野没说吃,也没说不吃,就那么望着向暖,看不出情绪。就在向暖以为他会说什么的时候,他已经低下头去,用筷子夹起一个包子送入口中。
向暖如释重负一般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嘴角微微上扬,眼里不由自主地露出无边的温柔。她就那么站着,就那么看着他认真进食的样子,心底生出源源不断的安宁,让她恨不得时间就停在这一秒。
牧野吃东西的速度向来很快,即便是受伤在床也是一样,所以前后不过几分钟,他就已经将包子全都吃掉,汤也喝了大半。
向暖知道他不爱喝汤,所以也没有试图劝他多喝一点,而是将移动餐桌拖走,再盖上保温桶。
牧野随手扯了纸巾擦干净嘴巴。
向暖又拿起桌上的水杯递给他。“漱漱口。”
她记得,刚结婚不久的时候,他也去鬼门关兜了一圈。那段日子,她也是这么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心情却是完全不同的……如果一个月前,她肯敞开来跟他谈或者任性地跟他吵一架,那该有多好!
现在想这些,都已经晚了。
她读了那么多小说,最后却犯了跟女主角同样愚蠢的错误,真是白读了!
向暖苦笑了一下,沉默地拿着碗筷去清洗。
这是VIP病房,带卫生间的。
向暖一边仔细地清洗着碗筷,一边抬头看向面前的镜子。
因为睡眠不足,镜子里的人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眼底却有着明显的青黑,眼睛也有种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胶着只能强行睁开一部分的感觉……总之怎么看状态都有点糟糕。
从卫生间出来,向暖将碗筷放好,又抽了纸巾擦干手上的水迹,然后才犹豫着拖了椅子在床边坐下。
电视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播放的是一个新闻评论节目,评论员正在对近日发生的一起敏感的国际邦交事件发表意见。
牧野靠在床头,正专注地看着。
作为一名热血忠诚的现役军人,牧野对时事政治一向很关心,平常看电视也只看这样的节目。
对此,向暖一直都是清楚的。只不过,此刻牧野是真的被节目给吸引了,还是用这种方式冷着她,她还真的无法确定。
又或许,两者兼而有之吧。
向暖凝视着牧野用刀子凿出来一般深刻的侧脸,心里就跟有只爪子锋利的小动物在里面挠来挠去一样,叫人坐立难安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其实她很想没脸没皮一点直接凑上去,像往常那样窝进他怀里,撒娇也好,耍赖也罢,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就行。
不知道默默地在心里积攒了多久的勇气,向暖终于抬起手臂,抓住了牧野放在被面上的手。
牧野体温向来偏高,大冬天里也是暖融融的,三伏天里更是灼热烫人。
但此刻,向暖觉得掌心里的这只大手只勉强算得上温热,间接证明了他重伤未愈的事实。失血过多会导致体温下降,她知道的。
牧野并没有被她突然而来的动作吓到,他的视线缓缓地从电视屏幕转移到两个人交叠的手上,然后顺着向暖白皙柔软的手背一路慢条斯理地来到了她的脸上,直视她的双眼。
向暖很是紧张无措,却暗暗咬着牙关,没有主动松开他的手。她甚至赶在牧野开口之前,干脆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两只手一起紧紧地攥住它,接着像是证明自己的决心似的扬起了下巴。
我就是不放,你怎么的!
殊不知这样的反应落在牧野的眼里,反倒有种倔强又可怜的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牧野的眼里一划而过,速度快得别人根本无从察觉。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出声喊她的名字。“向暖……”
向暖反射性地挺直了腰杆屏住了呼吸,本能地做好严阵以待的样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反正我是不会放弃的。我嘴巴笨,说不过你,但我知道自己想得很清楚了。”
牧野刚动了一下嘴巴,就立马被她给打断了。
“其实,在从南城赶回荣城的高铁上,我就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我不能对你多一点信任?其实,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向暖慢慢地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双手紧紧地攥住他宽厚的手掌不肯松开,就像一个极度渴望幸福的人紧紧地攥住自己的依靠那样。
“从小到大,他们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强调我有多么糟糕,所以连理所应当该爱我的父母都不要我了。我当然不愿意承认,但自卑已经刻入我的骨子里。在遇到你之前,我跟别人相亲挑的都是各方面很普通,甚至经济方面可以说得上是拮据的男人。因为我觉得穷一点的男人不容易娶老婆,那降低条件娶我的可能性就比较高。但即便是这样,我也没能成功地将自己嫁出去,反而一次又一次地出糗。说实话——”
向暖吸了吸鼻子,重新抬起头来,黑亮的眼眸里一片水润,给人一种快要哭出来的感觉。
牧野没被抓住的那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不着痕迹地搓了一下。
“如果那天你不是为了应付那个女人把自己的条件说得那么糟糕,我恐怕根本不会鼓起勇气走到你面前去毛遂自荐。你虽然同意了我近乎荒唐的要求,可是自从发现你的条件那么优越之后,我心里就很矛盾,我觉得自己根本抓不住你,却又舍不得就这么放弃了。结婚之后,你更是把我宠成了公主,让我成为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我心里的不安从来没有消失过,因为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所以总是害怕哪天这幸福就会从指缝间溜走。想着你跟杨子君余情未了,想着杨望是你们的孩子的时候,我难过得心都要裂成两半了。我想冲到你面前,狠狠地质问你,可是我不敢!我害怕你真的告诉我,这些年都是我机缘巧合的鸠占鹊巢,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对我只有丈夫对妻子的责任。我知道无论如何你都不会主动跟我提出离婚,因为你是一个有责任心有担当的男人,你做不出那种事情。可是,在一起两年多,你给与我那么多幸福和美好,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因为我而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向暖再次低下头,眼泪毫无预警地坠落,在她浅色的裤子上不停地画出一个个暗褐色的小圆点,并迅速地连成一片。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牧野皱了皱眉头,抽出被向暖抓住的手,扯了两张纸巾给她。“把眼泪擦擦。”
向暖接过纸巾。
牧野看着门口,冷着脸道:“进来。”
向暖飞快地擦着眼泪,听到门从外面打开也没好意思抬头看过去,怕被人见到自己丢脸的样子。
对方一进门就直接将某样东西丢带被面上,用一种特别不当回事的语气说:“呐,你要的离婚证。”
向暖顿时浑身一震,擦眼泪的动作僵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