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沈白露是被窗外的水流声唤醒的。
朦胧的睡眼在黑暗的船舱里慢慢睁开,手指落下,轻微地揉弄。
脑海里想起昨夜的温情,脸颊倏地爬上红意。
那个不羞不躁的男人,竟然连脱婚纱的时间都没有,她就这样穿着一夜的白纱在他的臂弯里熟睡。
哎,哪里来的一夜。
其实睡了几个小时她自己也不知道,现在为什么会醒过来呢,也是被生理效果催促的。
昨天是新婚夜,某个男人说应该喝点小酒庆祝下。
然后,她就一杯红酒接着一杯的喝起来。
最后喝了多少杯都不记得了,只是朦胧中感觉他的大手落在她的身上,隔着白纱亲吻她全身。
呀!
沈白露瞬间惊醒起来,一大早就想起那些限制级的画面,实在让人羞愧。
好在房间里没人,若是段仕琛在这里,肯定会嘲笑她吧,竟然对他的想法如此深刻。
努着嘴,把婚纱脱掉,看着床边放着的舒服的棉质套装,拿起来换在身上,还算他有良心。
出来的时候,阳光洒在碧蓝的海面,她看见她爱着的男人坐在驾驶室里,白色的衬衣轻轻挽起到手肘间,有力的手臂握着方向盘,冷峻的脸上挂着黑色的墨镜。
认真做一件事的男人是最帅的,沈白露忽然就想起这句话来,身子不由自主的靠近去。
“醒了?”
她的手臂落在他的肩头,他侧头温柔的询问。
“嗯。”
点头,这是他们婚后的第一天。
“先去吃早餐!”
沈白露顺着看过去,才发现船甲上多出来的桌子,上面是准备好的早餐。
“你做的?”
沈白露咬了口面包,随意的问了句。
“嗯。”
段仕琛点头来。
沈白露忽然就觉得心里甜甜的,早上起来能够抱着他,吃他亲手做的早餐,这应该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我们现在去哪里?”
沈白露吃饱了,侧过身来问他。
却是清楚的看到段仕琛脸上的线条紧了几分,墨镜下的双眼闪过担心。
“嗯?”
以为他没听见,沈白露又是起身来,坐进了些。
“老婆!”
这是段仕琛第一次称呼沈白露为老婆,沈白露在这称呼里沉静,嘴角勾起好看的笑容。
只是下一秒那笑容便是消失来,握住方向盘的手指紧了几分。
“爷爷可能不行了!”
这是一早蓝季风打来的电话,他也以为是假的,他甚至想是蓝季风的恶作剧,惩罚他昨天在婚礼现场抛下大家,带着沈白露出来逍遥快活,然后他不乐意了,就开始捉弄他。
可是,他又是知道作为医生,蓝季风有他的职业素养,哪里会开这样的玩笑。
咚——
沈白露手中拿起的手机掉下来,双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爷爷,怎么会?
昨天婚礼现场,爷爷还是好好的,他看起来那么开心,像个孩子一般。
只过了一夜,他竟然就不行了,沈白露完全不去相信。
瞧着段仕琛绷紧的身子,沈白露陷入悲伤里,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游艇停下来,冷言早已在岸边等待,看着他们两个下来,飞奔过去。
沈白露瞧着一脸焦急的冷言,便是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爷爷现在怎么样了?”
沈白露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伸手抓住冷言的手臂,问的急切。
“在等你们!”
冷言只给了四个字。
他过来的时候告诉老爷子他还是来接他们的,他看见老爷子晦暗的眸里闪过光亮,然后手指动了动。
他知道老爷子在等他们,等着他们过去才肯闭眼。
“小宝和小苹果呢?”
段仕琛看着冷言,爷爷的最后一面,作为亲人都应该赶到。
“管家已经开车过去,现在应该到了,我们快走吧!”
冷言打开车门,让他们坐进去。
车子一路向医院开去,沈白露和段仕琛端坐在后座,两人没有说一句话。
安静的车厢内,三个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心里的被撒上了层层的忧伤,紧闭的唇张不开。
脑海里闪现的还是昨日完好的爷爷,可今天却得知爷爷马上要不行了。
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玩笑。
可是谁又会用这样的事情来开玩笑,顶着大逆不道天打雷劈的风险而去。
车子转弯的时候,沈白露无意间扫了下窗外,看见道路两旁光秃秃的枝丫。
冬天所见的景象大致如此,处处都是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绿色。
眼泪倏地就掉了下来。
无声地流淌在脸颊上,顺着尖尖的下巴滑落。
温润的手掌伸过来,握住她的小手,紧了紧。
车子终是在医院停下,灌了铅的双腿不敢朝前迈一步,段仕琛走过来,伸手抱住她,“老婆!”
沈白露转身,趴在了他的胸口,眼泪跟着落下,手指紧紧地捏着他身后的衣服。
在得知爷爷明清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可是为什么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她都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的和爷爷在一起,他们更是说过要一起吃年夜饭,然后出门放烟火,看着小苹果给他们跳舞。
那却是他们曾经想过的美好,可是现在竟然都做不到了。
“你们来了,快跟我上去!”
蓝季风下来拿东西,看着站在大厅里的他们,走过来。
“走!”
知道沈白露的双腿发软,段仕琛打横将她抱在了怀里,进了电梯。
红色的数字不停的跳动着,像是手术台上跳动的心电仪,那跳动而起的红色光晕,照着每个人的脸上,气氛沉闷的很。
“老爷子刚才说他很幸福!”
死寂一般的电梯轿厢内,蓝季风忽然开口来,那是刚才老爷子跟他说的话。
他还说,能够看到白露和仕琛这么幸福,真好。
孑然一身,他已是毫无牵挂的,余生所有的念想都在沈白露和段仕琛身上。
“妈妈,妈妈!”
电梯门刚打开,便是听见小苹果的哭声。
许是她也知道了太爷爷的事情,趴在小宝的怀里,哭着叫妈妈。
走出电梯,沈白露站在病房的门口,手指紧紧地握起来。
“妈妈!”
回头看见她来了,小苹果双手一伸,就要她抱。
小苹果软软的身子落在沈白露怀里,双臂紧紧地抱着她,她应该感谢小苹果给她的支柱,不然她现在自己站在这里绝对会倒下去的。
“妈妈,太爷爷是怎么了,不能说话了,我叫他他也不搭理我!”
耳边是小苹果生气委屈又抗议的声音,沈白露圈紧她,将头埋在她的后背。
“妈妈,妈妈,你说话啊!”
沈白露没有说话,下苹果已是焦急,刚才在太爷爷身上得到的恐惧蔓延,害怕妈妈跟太爷爷一样来。
肉呼呼的小手落在她脸上,揉捏起来。
“小苹果!”
沈白露哀痛的唤着她,忽然发现让五岁刚到的小苹果经历这样的事情是何其残忍。
段仕琛伸手过来,从她的怀里抱过小苹果,另一只手牵着她,无形中给她力量。
蓝季风打开房门,病床上的老爷子赫然出现。
已是最后的时间,老爷子身上的管子和治疗仪器全部撤掉,他安静地睡着,好似只是在阳光下睡了个午觉而已。
“爷爷!”
沈白露走过去,站在床边,看着他瘦弱的身子,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白...白露!”
老爷子听见她的声音,迷糊糊的叫着。
“嗯,我是白露,我来了,仕琛也来了,我们都来看你了!”
沈白露弯着身子,去住他的手,明明是个男人,可手指间毫无力度,轻轻一握,感觉骨头都能够碎了来。
“白露,不要...不要哭...要...要幸福...”
“和仕琛...幸福...”
老爷子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这两句不完整的话来。
身侧的司机老王已经哭成泪人,虽然他们是雇佣关系,可这么多年的陪伴,彼此早已成为了最重要的亲人。
段仕琛挺拔的身子有一丝的微动,将小苹果递给小宝,站在了沈白露的边上,手掌落下,落在了握着老爷子手的沈白露手背上。
老爷子感觉到手心上的力度,手指向上勾起。
“仕琛...仕琛...爷爷...不好...”
“不要说了,什么都不要说了!”
还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在这一刻,还有什么样的仇恨是要刻骨铭心记住的。
段仕琛想是没有的,此刻他只想抓着老爷子的手,送他最后一程,让他可以安心的走。
“谢谢...谢谢你...”
因为段仕琛的释怀,老爷子格外的在意,年轻时候犯下的错,能够得到他的原谅。
“我早已原谅了你,你赶快好起来,你不要以为参加完我的婚礼就没事了,马上就过年了,你是想赖着不给我压岁钱吗,你不能这样......”
堂堂七尺男儿,现在说出的话也语无伦次,含含糊糊的,更是到了最后也发不了音。
“准备...好了...”
老爷子笑起来,听到他问自己要压岁钱。
“你要亲自拿给我,还有白露的,小宝的,小苹果的,一个都不能少!”
“好、好,一个...都不少......”
......
灯光下是老爷子慢慢合拢的眼睛,那皱纹的边缘是一行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