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荃冷声道:“此事就算闹到陛下面前,也是谢家之过。”
马车行至衙门外。
谢家大郎亲押小舅子入衙,此事太过新奇,衙门外被围观百姓挤得水泄不通。
仆役们拼了命才给楼荃开出一条道来。
二百府兵和谢府护院全都聚在衙门内,一眼看过去,黑压压的一片,根本看不清公堂情形。
楼荃无奈,只好在衙门外安静等待。
她有四年没见过阿弟了,不知道阿弟如今长成什么模样。
眉眼不由流露出几分温柔。
衙门公堂上,楼喻与几个世家公子对峙。
这些公子与谢茂交好,自然帮着谢茂讲话,纷纷厉声指控楼喻。
“是他先让那些莽夫出手的!”
“对!就是他先出手的!”
“谢二郎不过是上前打声招呼,谁知道他突然发疯,让人殴打我等!”
楼喻竹扇在手,一把挥过去,在几人脸上留下重重的红印!
众人:太嚣张了吧!
楼喻打完人还气愤难当:“大姐夫,我是怕你为难才跟你来衙门的,他们是何身份,竟敢对我如此不敬!”
谢策头疼欲裂:“……在衙门,不要这般叫我。”
武卫司专门负责京城治安,经常巡街抓人,抓到人后就送到京兆府审问定罪。
听起来似乎只是衙差一般的存在,可实际并不是。
连京兆府尹都要给武卫司面子。
谢策作为武卫司的将军,有他在场,京兆府尹都不敢随便说话。
一个是武卫将军,侯府嫡长;一个是藩王世子,皇亲国戚。
他谁都得罪不起。
楼喻似乎很听亲姐夫的话,乖乖点头:“谢将军,我相信谢二郎拦路,一定不是他的本愿,他肯定是被这几个杂碎蛊惑的!”
杂碎们气得哇哇叫:“你叫谁杂碎呢!”
楼喻嚣张至极,理都不理,径直道:“谢将军,你想想看,咱们两家是什么关系?你可是我亲姐夫!谢二郎没有理由当街对我撒泼,其中定有误会!”
众人:好像确实有几分道理啊!
谢家跟庆王府又没仇,谢二郎干什么非要去拦路,还挥鞭攻击世子呢?他图什么呀!
就连谢策都不由自主地陷入思考。
楼喻声音清亮,衙门外的百姓全都听得清清楚楚,纷纷表示赞同。
楼荃微微一笑,阿弟没被欺负就好。
“谢将军,要是二郎醒了,不妨让他一起来对峙,我相信他绝对没有害我之心,一切都是这几个杂碎怂恿的!”
楼喻一脸笃定,期待地瞅着谢策。
谢策虽心疼自家弟弟,却只能吩咐左右:“去看看谢茂有没有醒。”
片刻后,武卫归来禀报:“将军,谢二郎醒了,只是大夫说,右腿骨折,不宜挪动。”
谢策没来得及开口,楼喻就道:“二郎太惨了,真是太惨了,若是好生与我打招呼,我又何至于误会他,从而……唉!”
他眸光诚挚无比:“谢将军,虽然我没有错,但我愿意补偿二郎全部诊金,我也可以在牢中待上一段日子,与二郎同甘共苦。”
众人:“……”
庆王世子虽然看起来挺嚣张跋扈,但对自家人是真的不错!
谢策简直进退维谷。
他目色幽沉,牢牢锁定楼喻俊秀如玉的脸。
少年世子神情中竟看不出丝毫虚伪,诚挚得叫人心惊。
他既可以嚣张跋扈,也可以大度退让,实在是矛盾。
谢策压根分不清,楼喻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他甚至对谢茂都生了几分迁怒——
到底为何当街挑衅楼喻!
就在这时,谢侯爷亲自前来救场。
他的车驾一到,百姓慑于侯府威严,自发退出一条路。
楼荃没法继续看热闹,上前请安:“父亲。”
谢信慈眉善目:“你也是来迎接世子殿下入府的?不错不错。”
围观百姓:???
不是来府衙施压的?而是来迎世子入府的?
楼荃笑容娴静:“儿媳确实是来接世子入府的,不过阿弟眼下被押在衙门,恐怕还得再等一等。”
“大郎怎么这般不懂事,”谢信呵呵一笑,“让他去接世子,却为了公务把世子扔在衙门,你看这孩子,怎么做事的!”
围观人等:“……”
原来谢大郎是为了迎接世子,但又遇上公务要处理,不得不将世子带到衙门来的吗?
啊呸!当他们眼瞎啊!
谢信哪还顾得上脸面,赶紧将世子接到府中才是正经。
他大步迈入衙门,一眼就见到挺拔而立的少年世子。
立刻拱手道:“下官见过世子殿下。”
庆王是王爵,谢信是侯爵,虽楼喻只是世子,尚未袭爵,谢信还是做足了表面功夫。
楼喻猜出谢信身份,却假装不识:“你是?”
正巧楼荃行来,双眸微红道:“阿弟,这是宁恩侯。”
她的阿弟长大了,比小时候还要俊俏!
楼荃激动瞅着楼喻。
楼喻却比她还要激动。
天哪!这是大姐!这就是大姐啊!
他猛地上前几步,捉住楼荃手腕,鼻腔发酸,喉咙发紧:“阿姐!”
继庆王和庆王妃后,他觉得自己又找到了一个亲人。
一模一样的眉眼,让他一下子就想起现代那个外秀内刚的大姐。
姐弟二人执手相看泪眼,完全忽视周围一众人等。
想到暗部获得的情报,楼喻更加气闷。他这般蕙质兰心的大姐,竟被侯府那样苛待!
“阿姐,你在京城过得如何?爹娘都很想你。”
楼喻说得情深意切,搞得其他人都不忍心打扰他。
谢信被晾在一边,实在有些难堪。
楼荃本以为四年未见,阿弟或许已经忘了她,没想到今日一见,阿弟竟同她这般亲切。
她不由双眸噙泪,回道:“我很好,爹娘好不好?你好不好?”
楼喻委委屈屈:“我们都很好,只是想到阿姐在京城孑然一身,很是担心。”
谢信和谢策:“……”
什么孑然一身?他们不是人吗!
楼荃本性刚强,但再刚强的人,面对亲人的关怀时,还是会忍不住落泪。
她泪珠滚下,慌忙抬手去擦。
却见楼喻掏出一方巾帕,温柔又仔细地替她擦起眼泪,一边擦一边哄道:“阿姐别哭,哭着我心疼。”
说着转首问:“谢将军,我姐哭了,你不来安慰安慰?”
谢策眉心一抽,绷着一张脸上前,生硬劝道:“大家都看着,你别哭了。”
谢信也道:“你们姐弟二人情深义重,不如先行回府,再诉衷肠。”
“这不行。”楼喻拒绝。
“为何?”谢信忙道,“殿下莫怪,此事皆是误会,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们回府再叙如何?”
楼喻奇怪看他一眼,仿佛在看傻子。
“我是说,我现在还不能去侯府,行馆勘验还等着我呢。”
“哦,对对对,那就先去行馆再回府。”
楼喻见到大姐,也懒得耍人玩儿了,遂颔首同意。
他直接将楼荃拉到王府马车上。
霍延已自行避至另外一辆车。
马车内只有楼喻和楼荃两人。
“阿姐,这么些年,你每次写信都只是只言片语,其他事情从来不说,可是有什么难处?”楼喻目露担忧。
当年若非皇帝做媒,庆王也不会将女儿嫁到宁恩侯府。
楼荃不想让他担心,只笑道:“没什么难处,阿弟,你旅途劳顿,等回了侯府,我让厨房给你准备云片糕,这可是你最爱吃的。”
楼喻想说他已经不爱吃云片糕了,可触及楼荃期待热切的眼神,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