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印信,确实乃天子之物,便立刻敲响王府大门。
门房看了好久的戏,满脸笑容地拉开门。
须臾,楼喻急步赶来,勘验印信后,立刻将人迎入府中,于客房安置。
他吩咐杂役:“天使受伤,又经烈日曝晒,速去请大夫!”
又面向报信人:“二位稍作歇息,本殿已着人备了凉茶。”
两人找了一个时辰,又渴又累,凉茶一上,他们毫不客气牛饮一番。
楼喻贴心道:“天使一时半刻醒不过来,不如等明日再说。”
报信人当然没有异议。
楼喻离开之后,立刻有杂役为他们准备了热汤和干净的衣物,待他们梳洗完毕,还有美酒佳肴奉上。
两人吃饱喝足,乐不思蜀,沉沉睡去。
大夫为张天使几人诊治后,给他们开了药方。
张天使几人硬生生被灌下巨苦无比的汤药,还得听着隔壁两个喝着美酒,吃着好菜,不知有多嫉恨!
但他们还得忍着,一夜都没过,怎么能让人忘记他们丢脸的事呢?
翌日一早,张天使醒了。
他好生梳洗一番,用了早饭,便忘了昨日种种,重新找回天使的尊荣。
不多时,两名随从回来,附耳几句。
张天使皱眉:“如此说来,在圣谕出发前,庆王就已发病?”
“天使大人,我等已暗访城中百姓,确实不假。”
张天使啧啧两声:“可真是没福气。”
他起身出门,指着廊下杂役:“你,去叫庆王来。”
装晕就得装到底,就算昨日听到庆王病重的话,他也得当做不知。
杂役领命退下。
须臾,楼喻急步赶至,不及张天使开口,他便道:“父王病重,母妃离不开身,本殿乃庆王世子,前来代父听旨。”
张天使肃容:“庆王当真病重?”
“突发恶疾,已遍请城中名医,却……”楼喻哽咽背过身,以袖拭泪。
张天使假装同情:“世子莫要太过伤心,王爷病重,日后王府还得世子支撑。”
他有心想亲自去看看真假,但转念一想,他若去了还得给庆王磕头,便放弃了。
楼喻回身拱拱手,低叹一声:“张天使请宣读圣谕罢。”
张天使颔首展开圣谕。
谕旨废话连篇,无非就是要藩王入京为贵妃贺寿。
末尾还有补充附件,若有藩王不能入京之情形,可令世子代为入京贺寿。
他念完圣谕,语重心长道:“此次贵妃娘娘过寿,圣上极为重视,世子届时万不可失了礼数。”
楼喻表示受教:“多谢天使提点。”
二人对视半晌,一片静默。
张天使瞪他:这你都不给点孝敬吗?!怎会如此失礼!
楼喻大眼水汪汪:天使您还有事儿吗?没事的话我送您出城回京啊?
张天使暗骂榆木脑袋,正要怒容而走,冯二笔倒是知趣,忙道:“天使大人奔波辛苦,殿下为您备了份薄礼。”
这才像样嘛!
楼喻后知后觉,恍然大悟:“哦!对!本殿这就派人去取!”
张天使气顺了些,坐下等待,喝了一口茶,忽然道:“听闻世子殿下将霍家罪奴买了来,可有此事?”
“天使消息灵通,”楼喻目光躲闪道,“确有此事。”
张天使见他如此,顿时生起兴趣,莫非这位世子殿下还有所隐瞒?
他肃容道:“本使启程前,陛下特意嘱咐过,虽霍家贪腐,可其余罪奴年少无辜,念及霍氏曾为国立功,切不可……”
楼喻突然激动起身:“霍家犯下大罪,圣上留他们一命已是仁慈,我实在气不过,就想替皇伯伯教训教训那些贱奴,圣上胸怀广阔,我可做不到!”
张天使摇首叹道:“圣上有些话托本使告知霍奴,世子可否行个方便?”
“二笔,去唤霍奴。”楼喻毫不犹豫。
须臾,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低首踏入门内。
他身着玄衣,腰细腿长,头发也梳得工工整整,面容极其俊美。
少年缓缓拜倒在楼喻足下,嗓音低哑:“奴拜见殿下。”
张天使猛地呛了一下,指着霍延瞪大眼珠子,“这、这……”
这他娘的是罪奴的模样吗?!
楼喻一脚踏上霍延胸口,霍延顺势倒地,领口敞开些许,竟隐约露出细密的血痕!
霍延痛苦地趴在地上咳嗽,竟咳出点点血水!
张天使又是一呛,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楼喻眨眨眼道:“张天使,本殿一直遵从圣上之言,仁待霍家罪奴。”
张天使:啊这……
“只是霍奴命贱,体弱不堪,本殿也没法子。”
张天使彻底没话说了,庆王世子这招妙啊!
表面上,霍延确实像是个体面人,可他若没看错,那衣襟底下全都是血迹!
怪不得世子不过轻轻一踹,他就虚弱倒地咳血。
楼喻弯腰扣住霍延下巴,扭头对张天使笑得意味深长:“若非这张脸还能看,本殿也不会如此手软。”
他的表情有些奇异,带着些“男人都懂”的意味。
张天使混迹内廷日久,自然瞧出端倪,心中不由大震。
堂堂将军之子,竟、竟沦为供人亵玩狎昵之辈!
惨!太惨了!
适时,杂役将“薄礼”送来,是个不大不小的木匣子。
张天使颠了颠,分量挺足。
礼收了,人也看过了,他便大摇大摆带着随从离开庆王府。
陛下还等着他复命呢。
等人离开后,楼喻赶紧扶起霍延,“没踢疼你吧?”
霍延摇首,摸了摸嘴边的“血”。
两人对视数秒,不约而同朗笑出声。
笑声渐止。
霍延忽道:“后面几句并非排演过的。”
“你是指夸你长得好那句?”
“嗯。”
楼喻跟他解释:“是我临时想到的。此次入京或有危险,我希望你能同我一起去。”
霍延一点就透,目色沉沉:“若我只是受人折磨的罪奴,你无需带上我;可倘若我是……你便有理由携我入京。”
“确实如此。”
楼喻目光诚恳,“你要是不愿回到伤心地,也可以不去。”
“我去。”霍延沉声道,“我还未曾拜祭过父母兄嫂。”
楼喻拍拍他的肩,受其情绪感染,竟也有些酸涩。
另一边,张天使等人快马驶出庆州府,想要快点离开这个让人难堪之地。
他们行了半日,待出了庆州府地界,这才放缓速度。
“天使大人,前有茶棚,不如去歇歇脚?”
张天使表示同意,下马踏入茶棚。
尚未开口,只听一声震天吼:“来肥羊啦!小的们,上!”
张天使只觉得眼前一黑,有土匪!
他娘的,又是难民又是土匪的,这世道还能不能好了!
土匪们个个蒙面,身材魁梧,手执利刃,将他们团团围住。
张天使哪敢反抗,只能乖乖地被土匪抢走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
庆王世子给他的礼他还没捂热啊!
土匪来得快去得也快,看来他们只是谋财,并不害命。
甚好!甚好!
张天使抹抹额上虚汗,面色苍白地从地上爬起。
随从怕他发怒,遂安慰道:“幸好咱身上已无圣谕,若是被土匪抢去,后果更难以设想。”
张天使瞪他一眼,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不会说话就闭嘴!
他发誓,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来庆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