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在之前就曾试探过乔漪的意思, 只是当时家中长辈并没看好齐珏, 便没有深问下去。
如今想来乔漪并非对齐珏一点儿感觉也无。记得上次她问起时, 乔漪只红着脸说“全听哥哥嫂子的”, 起码不讨厌齐珏罢!
若是放在先前, 还能让方姣、方娴姐妹帮忙问问。自从出事后, 姐妹二人虽是来找过乔漪几次, 言语间也多是小心谨慎,只怕触及乔漪的伤心之处,不敢深谈。
沈惜不敢直接问还有一层顾虑, 便是怕乔漪多心,觉得外头那些流言蜚语都成了真,哥哥嫂子嫌是她坏了侯府的名声。
“夫人, 这是文竹送来的贺礼单子, 侯爷说让您定夺。”沈惜正在大迎枕上默默出神,只听白蔻进来回话道。
沈惜接过了单子, 为了表示对四房的谢意, 乔湛命人拟的单子本就不薄。沈惜瞧了瞧, 又命人添上了一件精巧的玻璃炕屏和两套给乔澄姐妹的头面, 让白蔻找了出来给文竹直接拿走, 一并放到礼物里。
四房搬走不过是这两日的事,三房和太夫人想来也不好再拖太久, 听说三房里正乱糟糟的准备搬家,简直是鸡飞狗跳。
“夫人, 苏姨娘过来给您请安。”沈惜才想去看儿子, 兰草进来低声道:“您见不见?”
自从上次太夫人当着乔湛和她的面要给苏姨娘几分体面后,苏姨娘便不似往日般低调,也敢往她这儿时常走动。
苏姨娘低调了近一年,倒是没闲着,各色帕子香囊鞋袜等等都做了不少,正好有借口过来。
想到太夫人到底还没走,沈惜犹豫了片刻,还是道:“让她进来罢。”
兰草答应着去了,不多时帘子被掀了起来,苏姨娘那张温婉的面容便映了出来。
“奴婢给夫人请安。”苏姨娘浅笑着给沈惜行礼,她神色是恰如其分的谦卑,声音轻柔的道:“奴婢前两日给哥儿绣了两件肚兜,给您和侯爷各做了两双袜子,还请您别嫌弃活计粗。”
沈惜挑了挑眉。
真是有了太夫人撑腰,苏姨娘的胆子也大了,竟也敢给乔湛送贴身的衣物来。先前就是苏姨娘做些活计也从来都是给沈惜一人,并不敢给乔湛送。
苏姨娘仍是低眉顺目的浅笑,恭恭敬敬的把东西碰到了沈惜的面前。
只是沈惜没有亲自接,兰草从她手里接过来后,又递到了沈惜身边的小几上。
“侯爷回来了。”还没等沈惜开口说话,便听到外头传来了小丫鬟的通传声。
沈惜不动声色的看向了苏姨娘,只见她神色如常,谦卑柔顺,听到乔湛过来的消息没有丝毫喜悦或是慌张之色,沉稳得过头了。
不是她早知道乔湛这会儿回来就是她对乔湛毫无想法。
沈惜唇角微微掀起,从软榻上起身。
乔湛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还没等沈惜迎出去,乔湛已经自己撩了帘子进来。
“侯爷,您回来了。”沈惜忙含笑见礼。
乔湛笑着扶住她的手,才要说话,便听到角落里的苏姨娘走了过来,含羞带怯的行礼道:“奴婢见过侯爷。”
原本乔湛脸上的笑意在见到苏姨娘后不由僵了僵,他淡淡的应了一声,也没换衣裳,还穿着官服便牵着沈惜的手仍旧在软榻上坐下。
见乔湛没有半分要搭理苏姨娘的意思,沈惜才想着要找个借口把她打发走,只见乔湛随手翻起了小几上放着的几件活计。
“侯爷看这活计可还入眼?”苏姨娘大着胆子,主动开了口。
沈惜蹙了蹙眉,自己都还没说话,她倒是毫不避讳。想这样能表现自己的机会实在难得,苏姨娘也顾不上许多。
难得乔湛没有赶她走,苏姨娘心里不由升起几分期待来。
说到活计,沈惜也往小几上看去。果然是费了不少心思的,小葡萄的肚兜不提,就连乔湛的袜子上,都绣了针法繁复又不张扬的暗纹,十分低调又能看出做活计人的心血。
谁知乔湛却是皱着眉,只做没听到她的话,对沈惜道:“这可是府里绣娘做的?琰哥儿还小肉皮娇嫩,我看禁不住这样粗的针线和料子。”
他没说一句话,苏姨娘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还有这袜子——”乔湛顿了顿,并没有苏姨娘期待中的夸奖,而是对沈惜抱怨道:“有了儿子,你对我就不上心了。你该知道我最不喜这般的,下头人糊涂,你也该替我看着些。”
这看似埋怨实则透着夫妻间的亲昵,让苏姨娘嫉妒得眼睛发红,暗暗咬牙。
而她的努力都被乔湛否定了,她咬紧了下唇,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她就吃亏在没能收买乔湛身边的人,连乔湛的喜好也不知道。而沈惜没有立即让她走,是安心要看她的好戏。
苏姨娘也知道还有一种可能便是乔湛知道这活计是她所做,为了讨沈惜的欢心,才故意那么说的,只是她不愿意相信。事到如今她已经没了退路,太夫人攥着她全家的性命,除了留在侯府中挣得一席之地,她别无选择。
而且她心中始终隐隐有着期待。
当年乔湛和沈惜闹得几乎决裂,沈惜竟也能重新得宠,还是独宠她,她未必没有希望!
先前许是顾忌着太夫人在,乔湛才不喜欢她。苏姨娘清楚,在乔湛眼中,她就是太夫人的探子和眼线,寿春堂和荣宁堂关系从来都不好,她可以隐忍。
太夫人离开后,那才是她的机会。
“侯爷教训得是,是妾身怠慢了。”沈惜忍笑,低垂着眉眼认错。
乔湛摆出他永宁侯的款儿,大爷似的应了一声。随后他像是才看到苏姨娘一样,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来做什么?”
苏姨娘接手了太夫人的一些人手,才打探到乔湛回府的时机,想要自然的在正房见到乔湛。未曾想到才来,乔湛就给她下马威。
她自然不敢再提自己是来送活计的,只得说是给夫人请安。
“恩。”乔湛言语里倒没特意针对她,除了冷淡些倒还正常。“夫人宽厚,给你恩典不必日日请安,你该知道珍惜才是。”
难得侯爷能跟她多说一句话,苏姨娘忙连声应下。
“行了,你先回去。”乔湛神色淡淡的道:“一会儿琰哥儿要醒了,有外人在他是要哭闹的。”
乔侯爷直接推到儿子身上了,沈惜在心中暗笑着摇头,面上却并未戳破。
苏姨娘今日的目的虽是未完全达成,却也自觉有了些进展。为了在乔湛面前留个好印象,她顺从的离开了。
等她离开口,沈惜忍不住笑出了声。
“难为您也挑剔得出来,我和小葡萄的都是添头,给您做的这两双袜子才是正经呢。”沈惜调侃道:“难为她花了这么多心思,您三言两语就都给怼回去了。”
乔湛挑了挑眉,把白芍叫了进来,吩咐道:“把这些都拿走处置了。”
见白芍笑着都抱走了,乔湛才不紧不慢的道:“左右我不喜欢,谁又能说什么?”
若是只挑剔做工,未免显得他苛刻。然而喜欢这个理由,却很是玄妙,让人说不出什么来。谁让苏姨娘自己摸不准乔湛的喜好,讨了嫌呢?
“委屈你再应付她几日。”乔湛忽然正色对沈惜道:“再太夫人离开前,先不动她。”
沈惜点了点头。
“这是自然,本该先稳住她们。”沈惜认同的道:“侯爷放心,轻重我还是知道的。”
夫妻两个商议定后,奶娘抱着小葡萄进来了。
小葡萄吃饱睡足了,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长睫毛忽闪忽闪的,白嫩嫩的脸蛋戳起来软绵绵肉乎乎的——
沈惜把他接过来后,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蛋儿,他只以为沈惜是逗着他玩儿,咿咿呀呀的挥舞着小胳膊,要去抓沈惜的手指。
“这孩子眼睛真是随了你。”乔湛早就站到沈惜身边,护着她们母子。被这么一双眼睛看着,怕是他以后调皮捣蛋,自己也下不去手教训。
乔湛想得倒是很远,冷不防他身上的玉佩穗子被小葡萄攥住了,不肯撒手。
他想从小葡萄手里夺过来,可小葡萄抓着,他又怕割伤了小葡萄的手,不敢用劲儿,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琰哥儿乖,不抓爹爹的穗子。”沈惜柔声哄道:“娘给你找个更好玩的好不好?”
说着兰草已经会意的递上了拨浪鼓,果然小葡萄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这才放开了手。
乔湛这才松了口气,忙自己去里屋换了衣裳,再回来时身上一件多余的饰物都没有。
沈惜把小葡萄放在他怀中,乔湛已经能熟练的抱着儿子,小葡萄舒舒服服的趴在他怀中,并没有挣扎。
他锐利的眉目此时显得分外温柔,沈惜唇角微翘,心里柔软而满足。
拥有这份安宁,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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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这里便是顾大人时常来喝茶的茶楼。”一青衣小厮低声对骑在马上的玄衣男子道。
那男子应了一声,翻身下马。
主仆一行人进了茶楼后,他挑了二楼的雅间,临着窗能看清街上的行人。
“等到顾清进来后,把他请过来。”男子淡淡的道。“只说我叫他便是了。”
虽然他只是寻常的吩咐一声,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此地没有外人,那小厮打扮的人忙应道:“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