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容鸢的回答,豆豆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失落。从前他有娘亲,便每日都悄悄地盼望爹爹。如今爹爹终于在身边了,娘亲又不能陪在他身边了。他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随着每日读书识字,被夏侯御讲历史典故熏陶,如今的豆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懵懂的小家伙。许多时候,脑子里竟是有着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小大人念头。他低头摸着怀里的小白,此刻心中想道,难道这辈子,就只有小白才会始终陪在他身边?
容鸢自然瞧见了他微微嘟起的小嘴,心中也有些舍不得,可是她有她想要做的事,如今不能带着豆豆,也不过是一时罢了。便伸出手,用力揉了揉豆豆的小脸儿,坏笑道:“豆豆可是舍不得娘亲?”
豆豆此刻沉浸在与小白的交流中,没有注意容鸢的语气中流露出来的坏笑,只是闷声答道:“嗯。”
“看来是你太闲了。等我给你爹爹留一封信,叫他把你的课业加重一倍。”容鸢终于嘿嘿笑了出来。
闻言,豆豆愕然抬头,看着容鸢不似玩笑的神情,才意识到祸不单行。他不仅仅要暂时失去娘亲,还得到了加倍的课业,直是呆住了:“为什么?”
“有得就有失,有失就有得,你爹爹没有教过你吗?”容鸢坏笑着转过身,继续收拾东西。
豆豆则急切辩解道:“不是这样的!”明明他暂时失去了娘亲,还失去了玩乐的时间,“娘亲,你狡辩!”
容鸢如何不知豆豆对她的亲近与依赖?可惜为了豆豆的安危,她不得不独自进京,心下叹息,口中只是哄道:“这可不怪娘亲啊。昨晚上是你爹爹说,你太聪明了,他发现安排给你的课业,对你而言简直太过简单,你总是用不了一半的时间就完成了。”毫不犹豫地把黑锅扣到了夏侯御的头上。
“啊?是这样么?”豆豆听到这个解释,心里一半是骄傲,一半是苦哈哈。竟叫他纠结得不行,是反驳呢还是承认呢?
小家伙纠结的时候,容鸢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两套换洗的衣物,一些银两,和一沓未完成的图纸。牵着豆豆来到西厢,叫出陈嫂,拿出一卷图纸递给了她:“陈嫂,等到花蕊回来了,你把这个交给她。就说我进京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容栩阁的事务,一切按照计划来。”
陈嫂接过那一卷图纸,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夫人放心,我一定会交给花蕊姑娘的。”
容鸢点了点头,又低头摸了摸豆豆的脑袋:“乖乖的,听到没?不许乱跑,否则被人贩子给拐走了,就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家里有无迹在,豆豆是无论如何也被拐走不了的。偏偏豆豆这会儿陷入了祸不单行的苦恼中,故而苦哈哈地摆出一张脸,点了点头:“嗯。”
容鸢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然后对坐在院子里吃茶的宣旨太监道:“公公,咱们走罢?”
“好。”宣旨太监放下杯子,站起身率先往外头去了。
容鸢紧随其后,上了马车。感觉到车厢渐渐驶动,容鸢抱着随身行李,面上做出一副八卦妇人的姿态来,极好奇地问身边的宣旨太监:“公公,咱这一路要走上许久,不如聊一聊天罢?比如,公主殿下定亲的事,已经落定了吗?”
仅仅是皇后有这个意思,还是说容家已经应下这门亲事,那是不一样的。何况,公主招驸马,这不是小事,是要颁圣旨说明的。
宣旨太监闻言,面上便有些犹豫:“似乎,只是皇后娘娘有这个意思。”
“这么说来,是皇上不同意,还是容家不同意啊?”容鸢极八卦地问道。
大概从没有人如此客气又热忱地同他说过话,宣旨太监被容鸢这般瞧着,清了清嗓子,说道:“不知道呢。想咱们公主殿下,从前是多么跋扈飞扬的人?如今竟然一声不吭,仿佛这事儿与她无干似的,多么奇怪呢?我们都觉着是公主殿下失宠了,才不敢跟皇后娘娘杠起来。”
容鸢听罢,心中咯噔一下。这两回夏侯熙儿出宫,她便觉着有些不对。偏偏夏侯熙儿心思灵透,许多事情不肯说,倒叫容鸢也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何况,夏侯熙儿有些喜欢苏行宴,不是吗?怎么如今被安排了亲事,她也不吭声?实在不像她的脾气。莫非,果然是惹怒了皇帝,失宠了才会如此?
“贵妃娘娘呢?”容鸢皱了皱眉,好奇地道:“公主殿下不是贵妃娘娘所出么?对于公主殿下的终身大事,贵妃娘娘说得上话吗?”
当日在宫中时,容鸢瞧得清楚,徐贵妃的份位不低,且又疼爱夏侯熙儿。这件事为何她不吭声?难道她也失宠了,才没法向着自己闺女?
宣旨太监摇头道:“贵妃娘娘没有表态呢,似乎也是极满意的。”说到这里,脸上有些幸灾乐祸。公主殿下即便身份高贵又如何?养成了那样的脾气,也只有嫁给容子瑜这样的浪荡子了。
容鸢一愣,心中有一个模糊的念头,莫非徐贵妃迫于皇后的权势,居然屈从了不成?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徐贵妃那样精明,为何屈从于皇后,而不是保自己的闺女?因而,容鸢想到另一个可能,问道:“不知道容太傅家的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温柔的还是硬朗的?习文还是习武?生得怎么样?配得上公主吗?”
兴许是容太傅家的公子真正是个难得的好人品,故此徐贵妃没有意见,夏侯熙儿也看上了呢?容鸢心中想道。一时间,心中又转过一个念头。容太傅家的那位公子,便是替了容氏的人,并非真正的大家公子。
如果夏侯熙儿喜欢他,那么也不必非纠结身份这一点,毕竟最重要的还是人品。尤其容太傅的知识渊博,教养出来的孩子多半是靠得住的好男儿,英雄还不问出身呢?当然,如果那位是个沾花惹草的坏小子,容鸢有的是法子叫夏侯熙儿摆脱他。
宣旨太监怪笑一声儿,说道:“容夫人觉得,什么样的男子,才会在十九岁尚未定亲?”
苏行宴都二十一岁了,不是还没有定亲?年纪说明不了什么吧?容鸢听到这句话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不以为然。下一刻,容鸢便回过味儿来了——似苏行宴这样,二十岁了还没定亲的男子,是极少的!且,二十岁还没定亲的男子,似苏行宴这般好人品的,更是少之又少!
便如前世那般,三十多岁了还没娶老婆的男人,未曾谋面之时,谁听了不得犯嘀咕?这人是不是有病啊?这人是不是脾气不好,打老婆啊?这人是不是长得又矮又丑啊?这人是不是特别没本事,养不活老婆啊?
换到古代,以容家的地位,后面两条的可能性极低。前两条的可能性,就要大得多了。容鸢一时间不由得紧张起来:“公公,那位容太傅家的公子,是不是特别贪花好色?”
在古代,这一点是极重要的。好人家挑女婿,都不挑这样的人,免得给自家女儿添堵。
宣旨太监便捂着嘴奇怪地笑起来:“容夫人通透!”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容鸢琢磨着他的意思,好像是猜对了?心中转过一番念头,为了不叫宣旨太监起疑心,便一路上拉拉杂杂同他扯了许多。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
“到了,容夫人请下车吧。”宣旨太监最先起身,走下马车,站在马车旁边等着容鸢。
容鸢挑开马车帘子跳下来,待看见马车旁边的府邸,不由得愣住了:“这里是,御衣局?”
御衣局,带着一个“御”字,容鸢原本以为,定然是在宫里的。可是,这里分明是一处民间住宅区。只不过,周围的几栋院子,看起来都颇为气派罢了。容鸢的目光四顾,望见周围林立的青砖碧瓦,一堵堵围墙。
“不错,这里便是御衣局。”宣旨太监笑着抬手,指了指上头挂着的牌匾。只见上面书着“御衣局”三个大字,最是做不得假。
宣旨太监因着同容鸢一路聊得畅快,一边抬脚在前头往大门里走去,一边解释起来:“此处的御衣局,并非宫中为主子们管制衣物的地方。而是专门开辟出来,为四国来朝时研究衣物所用。平日里都是空着的,唯独每年十月份打开,为京城里最有名的商家开放,以及有些才情的平民百姓都可以进来显示才艺。”
容鸢随在宣旨太监的身后,一路往里头走去。只见这座府邸建造得颇为宽广,竟是五进五出的一座大院子,里头又分为七八个单独的院落。
听着宣旨太监描述,似乎有的是专门议事用的,有的是专门给成员们居住用的,还有的是专门成立的用饭的地方,有的是给平民百姓们进来崭露头角的地方。可谓是,精细全面,无一遗漏。
容鸢心中是惊讶的,只觉得此处异常安静肃穆,就连往来的仆人们都手脚轻巧,轻易不发出声响。难道,就是怕打搅了正在苦思冥想中的人的灵感?一时间,容鸢对建造出这所御衣局的人,有些佩服的念头。
“说是为京城里最有名的商家开放。可是似秋棠苑、卿水阁、悦容记这样的,谁会认真在此住下?都是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三两日来此办公一日罢了。”宣旨太监又偷偷小声对容鸢道,“一会儿我带你见过此间的管事姑姑,你一路行来看好哪间院落,挑着住下便是了。”
容鸢的眼睛闪了闪,笑着应道:“多谢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