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熙儿挑了挑眉,道:“我跟着两位师父学了半个月的鞭功,谁再想欺负我,却没那么轻易了!”
皇上便呵呵笑起来,抬起手对她挥了挥:“去吧去吧,朕要批折子了,少在这里搅朕。”
夏侯熙儿便快活地行了一礼,然后提着裙子小跑出去了。
皇上一直看着夏侯熙儿的身影飞出视野,才有些叹息地摇了摇头,低下头继续批阅奏折。只见那白纸黑字,写着尽是些乏味之事。
做了二十年的皇上,日日都在瞧这些事,他也有些乏了。忽然便丢了笔,对身后的大太监道:“朕也有些日子没有出宫了。走,随朕出去瞧瞧!”
且说夏侯熙儿离了宣明宫,便收起了在皇帝面前刻意做出来的小意奉承与天真烂漫。从前的她,装出那副样子,一部分是为了邀宠,一部分是天性使然。而现在的她,却全全然然只是邀宠罢了。
天真烂漫?记起桂花节那晚,皇帝震怒之下打过来的重重一巴掌,以及眼中透出的杀意,夏侯熙儿的唇角微微勾起,有些讽刺。
目光遍及之处,尽是低头垂首的太监和宫女,一个个束手束脚,木然无趣。花草山石,充满了匠气,假得那般不自然。唯有头顶上那一方天空,碧蓝澄澈,飘动着无时无刻不在变幻形状的白色云朵,给人一抹安慰。
夏侯熙儿快步走回永宁宫,换了一套衣裳,便带了几名侍卫出了宫。其中,包括两位教她鞭功的师父。自然,那根鞭子也被夏侯熙儿缠在腰上。等见到阿鸢后,她要向她请教几招。
坐进马车里,夏侯熙儿摸着腰间的鞭子,心里充满了期待。时不时掀开车厢的帘子,有些迫不及待,只想下一刻就飞到容鸢身边。
容栩阁。
此刻,听到衙役传来的话,容鸢并三花都不由得满眼愕然及怒意。木家,居然如此无耻!
原来,今日已经是第三天,原先给木家定的赔偿银两的期限已至,衙役们便去索要余下的三分之二的银两。谁知今日一去,却发现木家大门竟然锁上了,里面只有些年迈的下人负责扫洒看宅子,其余人全都不见了!
问及被留下看守宅院的人,则答曰主子们出远门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可恶,可恼!然而,衙役们心中再气,却也不得冲进去拉出值钱东西用以冲抵。何况,即便冲抵,也不见得能够拿出那许多东西来。便恨恨地取出封条,把木家大门封上了。而后,又来到容栩阁,向容鸢请罪。
容鸢乍听,也是吃了一惊,木家可真是奸诈,这便逃了!可是,钱掌柜死了才三天,他们怎么就逃了?细想一下,便猜到多半就是趁着钱掌柜办丧事的过程中,草草办了,又趁没人注意才卷了细软跑了。
脸皮厚够,心够黑!容鸢暗暗评价道,便对衙役说道:“官爷不必气恼。他们有宅院在此,日后必还会回来。到时再讨,却也不迟。”
衙役也只能道:“多谢夫人不怪罪。”
送走了官差,三花便开始发起牢骚来:“怎么有这样的人?亲爹死了,连头七都不等,说埋就埋了,呸!”
花露则挠着桌子不甘心地道:“还欠着咱们两万多两银子呢!”
花蕊也有些恼,咬着嘴唇,气愤地道:“太过分了!”
三个丫头互相埋怨一通,容鸢瞧着她们没什么心思做事,便劝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回头叫县太爷把木家的宅子当做无主之物,拍卖了还给咱们,不就有了?”
木家是富商,那座宅子仿佛是四进四出的,很有些面积。且,按照钱掌柜和钱珍珍的性子,必然建得极好。即便值不了两万银子,至少一万两是跑不了的。
花芯想了想,道:“是个好主意。”
“咱们家不是住不开么?不如就住木家去!”花露挠着桌子道。
花蕊拧眉道:“不妥。”
花露瘪了瘪嘴,道:“也是。那群烂人住过的地方,咱们也不稀得住。”
这会儿快晌午头上了,客人也不多,容鸢见几个丫头没兴致做事,便笑着起身,说道:“走罢,回家吃饭去。”
其实,钱掌柜死了,卖曲裾所得的银钱也都赔了,其他额外的罚银,容鸢也不是非要不可。她不是咄咄逼人的性子,该她的东西,她必要回来不可。至于多余的,有了是好事,没有便也不恼。
便领了三个丫头回家,一路上几番劝慰,倒也劝得几个丫头消了些气。等到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花芯指着前方停着的一辆马车,问道:“夫人,咱们家来客人了?”
容鸢定睛一看,也有些奇怪:“竟是谁来了?”
“莫不是阿熙吧?”花露偏了偏头,咬着手指甲道。
说着话的工夫,几人已经来到马车前。绕过马车,抬脚进了院子。只听到里面传来豆豆咯咯的笑声,以及少女清媚的声音。
“熙儿?”容鸢脸上不由得带了笑,看向院子里逗着豆豆玩耍的少女。
夏侯熙儿听到声音,便直起腰来,对着容鸢一笑:“你回来啦。”
“熙儿怎么来了?”容鸢一边走近,一边笑着问道。
夏侯熙儿便撅起嘴,不满地道:“我若不来,你都想不起去看我,连封信都不带捎给我的。”这却是埋怨容鸢想不起她了。
容鸢暗道一声惭愧,走过去拉了夏侯熙儿的手,道:“是我不好。走,今日我下厨给你做些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不了,我吃顿饭就走,你只坐着陪我说会儿话吧。”夏侯熙儿被拉着手,忍不住弯起唇角。
“阿熙,我们也陪你说话!”花露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跑过来站到夏侯熙儿身边。
夏侯熙儿脸上的笑意微减,抬起头看向花露。隔了这些日子,夏侯熙儿已经记不清谁是谁了,只觉得眼前这张面孔格外的蠢,约莫就是那个傻乎乎的一手拿七只花灯的那个了。
她没什么话跟花露说,便淡淡地道:“不必了。”
花露有些失望,还想说什么,被花芯攥住手腕扯回屋了:“你傻啊?她是谁啊?跟你熟么?人家是来找夫人的,你傻不愣登杵过去做什么?”花露瘪了瘪嘴,坐在床上不吭声了。耳朵却竖了起来,听着外头少女清媚的声音。
“阿鸢,我最近跟着宫里的侍卫学鞭功呢,你瞧一瞧?”夏侯熙儿兴奋地说道。
“好。”容鸢也很好奇,看着兴奋解下鞭子的夏侯熙儿,笑道:“熙儿可是上回被欺负了,回去便发奋了?”
“哼。”夏侯熙儿也不否认,“叫几个贱民追着我跑了几条街,简直是耻辱!”
说着,恨恨地甩了一下鞭子。顿时,鞭子抽打在空气中,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声。
“阿鸢,你且看着!”夏侯熙儿说罢,便在院中挥舞了起来。只不过,因着穿着打扮不合适,便只是简单演练了几遍,并没有按照平日练习的强度来。否则,两圈下来她便衣衫散乱,钗环掉落一地了。
容鸢坐在一边,看着神情认真的姑娘,在用力地挥着鞭子,眼中不由得升起一丝赞叹。看得出,夏侯熙儿是当真花了工夫练习的。
毕竟,从桂花节后才半个多月的时间。夏侯熙儿从一窍不通,到如今使得有板有眼,七尺长鞭被她连续舞动起来,竟然井条有序,并不缠身,足见她下了多大的工夫。
“熙儿十分厉害!”等到夏侯熙儿打过两圈,容鸢不吝地赞叹道。
夏侯熙儿得到欣赏,十分高兴:“以后谁再欺负我,我便狠狠抽他们!”
“好!”容鸢点了点头,又说道:“如果熙儿有兴趣,我教你一些近身的功夫?”
这回换做夏侯熙儿有些惊讶:“什么?”
“便是赤手空拳,对付敌人的功夫。”容鸢道,“你是公主,按理来说没有人会冒犯你。只不过,既然你连鞭子都学了,不妨再学几招格斗术。”
“既是阿鸢教我,那我便学!”夏侯熙儿开心地道。
方才夏侯熙儿说,她吃过饭便走。而吃过饭后,至少两刻钟内不适合运动,故而要教的话,就只能现在了。毕竟,夏侯熙儿出宫不易,容鸢进宫也不易。
略一思考,便挽起袖子,道:“我这就教你!”
夏侯熙儿方才舞了两圈鞭子,刚刚活动开筋骨,还在兴头上。听到容鸢如此一说,立即兴奋地把鞭子往旁边桌上一搁,道:“来吧!”
于是,容鸢便捡了几招比较好学,杀伤力又比较强,适合出其不意制敌的招数,仔仔细细教了夏侯熙儿。
这一教不要紧,竟给容鸢发现,夏侯熙儿当真是上天钟爱的人物——长得好,出身好,脑子聪明,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哪怕在学武功上,竟也是格外通透,一点就懂!
没有一个师父不爱聪明的徒弟,容鸢一见夏侯熙儿学得快,竟然就忘了本意,渐渐多教了她几招厉害的。夏侯熙儿不知其中关键,她只见容鸢肯教她,而且招数又极果断狠辣,心里倒是兴奋。
两人一个教得用心,一个学得认真,不知不觉,竟然就过去小半个时辰。
“娘亲,豆豆饿了,咱们吃饭吧?”陈嫂和魏嫂已经将午饭做好了,此刻满院子飘的都是香味。豆豆捂着肚子,偎在不知何时走出来的花露的怀里,眼巴巴地看着容鸢道。
容鸢放开夏侯熙儿,回头看来豆豆一眼,抬袖擦了擦薄汗,笑道:“好,吃饭。”
这厢领了豆豆洗手,正准备吃饭,忽然听见院门外响起一个声音:“妹子?吃过饭没?”
嗯?容鸢好奇地直起腰,往院门外看去。只见一个高大俊逸的身影走进来,斜飞入鬓的剑眉,此刻似乎微微皱起,正是有心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