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鸢回了院子,只见满桌人全都朝她看过来,心里有些歉然。走回座位,摸了摸豆豆的小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只听豆豆说道:“娘亲,你不能陪我们一起逛街了是吗?”乌黑的大眼睛里,闪动着灵透的目光,显然已经猜到了。
望着这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容鸢忽然有些说不出口。大人和孩子最大的差别是,大人的心中装着无数的事情,总也没有最重要的,为了这一件放弃另一件,简直是家常便饭。而孩子的心,却是简简单单,只装着少许几件事情。
豆豆的期待,便是与容鸢一起逛桂花节。为此,昨晚夏侯御逗他,是去京城看更热闹的桂花节,还是跟容鸢在黄沙镇玩耍?豆豆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在他心里,不论什么时候,最重要的人都是娘亲。
故此,容鸢几乎开不了口。然而,却不得不道:“对不起,豆豆,娘亲不能陪你逛桂花节了。”
豆豆的眼中有些失望,却是点了点头:“娘亲,你去忙吧。我和姐姐们也能玩得很好。”
如此乖巧懂事的豆豆,直教容鸢心中愈发愧疚:“娘亲晚上陪你看灯会,这回一定不会失约。”
谁知豆豆竟伸出小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大人模样地反安慰起她来:“娘亲,你去吧。我知道,你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
豆豆心中笃定,容鸢若非是有着极重要的事,一定会留下来陪他的。毕竟,他可是娘亲的心肝小宝贝,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容鸢感动不已,搂住他狠狠亲了一口:“乖儿子,等着娘亲晚上回来陪你玩。”
稍微收拾了几样东西,,对无迹和蜻蜓嘱咐道:“今日街上人多,肯定很乱。你二人务必仔细,无迹看顾着豆豆,蜻蜓保护三花姐妹,不得有闪失!”
无迹和蜻蜓点了点头。
容鸢便出了门,坐上马车,往宫中去了。
夏侯熙儿早已等在永宁殿中多时,只见容鸢来了,忍不住道:“是否我不告诉你原因,你便不打算来的?”
容鸢笑道:“我儿子一向是我的心头肉,你却是知道的。若是没有极重要的事,我是舍不得把他抛下的。”
夏侯熙儿最爱她的直来直去,哼了一声,说道:“我瞧着,你儿子在你心里也没那么重要么,竟为了收拾一个贱人,你就把他舍下了,可见在你心里,你儿子原不是最重要的。”
容鸢默然。
夏侯熙儿说得对,苏玲珑的死活,其实又与她有什么干系呢?原是答应过容氏,要给她讨回公道。且,容鸢也不愿意放过交好夏侯熙儿的机会。便点了点头:“是。”
她承认得如此痛快,反倒叫夏侯熙儿不好说什么了:“得了,我算是知道了,什么时候也别想在你身上讨口头便宜。”
容鸢也笑了,却是抱手一礼:“多谢公主为我出头。”
不久,永宁宫中陆陆续续来了人。有待字闺中的小姐们,也有刚刚出嫁不久的妇人。给皇后与后妃们见了礼,便往这边行来。
说起来,一众往永宁宫中来的人,竟是没有一个是心甘情愿的。
夏侯熙儿的蛮横粗暴,在官家小姐们的心中,都是极为鲜明的。每年的宴会上,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惹得夏侯熙儿不快,轻则被教训几句话,重则溅了浑身的酒水,狼狈不堪地打道回府。故而,倘若有一点法子,她们也不肯来的。
“参见公主。”
“公主万福。”
一个个明媚娇俏的女孩儿从永宁宫的门口陆续进来,恭敬地与夏侯熙儿行礼。
夏侯熙儿道:“都起吧。今日是玩耍的日子,却不必如此拘礼。”
虽然如此说着,其他人却不敢就这么听。唯恐这只是夏侯熙儿抛下的诱饵,只等她们上钩,再狠狠教训她们。故而,全都把礼数做全了,才敢直起身来。
“公主今日穿的这件衣裳,可真是从未见过,真是好看。”一位生得清秀文静的小姐说道。
其他人闻言,也都抬起头看向夏侯熙儿。看到夏侯熙儿身上穿的衣裳,也不禁目露惊艳:“周小姐说得是,真是好看!”
只见雪青色的绸缎底子,如水一般顺滑柔软,上面绣着大朵明艳的木芙蓉,遍布了裙身。而那格外宽松显得风流闲适的袖口,续着一条寸余宽的淡紫色衽边,绣满了缠枝花纹。裙身下方围了数圈,一直缠绕到膝盖下方,而里面则是烟紫色的衬裙,不知怎么做成了竖着的层层褶皱,堆在夏侯熙儿的脚边,看起来格外飘逸。
夏侯熙儿收获了众人的艳羡,得意地从榻上站起身来,微微展开手臂,慢悠悠地转了个圈:“这是本公主的一名绣娘,专程给本公主做的。”
其他人便纷纷夸赞那名绣娘伶俐,也有人夸赞夏侯熙儿眼光独到。唯有一名圆眼睛的姑娘,转了转眼玲珑,想说什么却又住了口,只把目光落在夏侯熙儿的袖口。
只见随着夏侯熙儿的走动,那宽敞的袖口也如风一般飘动,时不时露出袖口内侧,一朵四叶草的样式。察觉到这一点,那姑娘的眼睛不由得瞪得更圆了。
“容氏,到这边来。”夏侯熙儿说着,朝站在不远处的容鸢招了招手。
众人便一齐看过去。
“这便是给公主殿下做衣裳的那位绣娘吗?”最先称赞夏侯熙儿的那位秀气文静的小姐笑着说道,“瞧起来便是有些本事的。”
夏侯熙儿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们方才给皇后娘娘请安时,可有注意我的母妃,贵妃娘娘?她穿着的与我身上这件,却是一套母女装,都是容氏设计的。”
众人闻言,纷纷惊讶起来:“啊呀,我想起来了!”
“当真是一种样式!”
“容绣娘当真是好本事。”
“你们若是喜欢,也可以跟本公主讲,容氏在宫外却是有着店面的,到时你们去她店铺里订购衣物,本公主叫她给你们便宜些。”夏侯熙儿说道。
到底是年轻活泼的女孩子,方才进来时虽然十分紧张,然而只见夏侯熙儿这会子心情颇好,便也渐渐放松下来。
“公主却是做起买卖来了?”
“公主殿下竟也爱这些玩意?”
“却要叫容绣娘给我们多便宜些才是。”
夏侯熙儿道:“还诓你们不成?容绣娘在外头的店面,却不是什么人都卖的。每日只卖出去十件,再多了却是不肯的。而且最低一百两银子起,许多人出得起银子却排不上队呢。”
“这,竟是如此昂贵?”有人惊讶地道。
其他人也都面露讶然:“竟比秋棠苑的衣裳卖得还贵?”
“秋棠苑的衣裳,又有什么出奇?”夏侯熙儿挑了挑眉,不屑抬手一指,“你瞧那位穿的,可有本公主身上穿的好看?”
众人顺着夏侯熙儿的指向看去,只见两名妇人手挽着手,正往这边走进来。均是生得花容月貌,年轻的脸蛋犹如银月一般,圆润光洁。
其中一人身上穿的衣裳,恰是秋棠苑的风格。做工及布料,看起来都是极昂贵的。放在从前,她们必然觉着羡慕。可是在看了夏侯熙儿的衣裳,再瞧她的,便觉着十分普通了。
“竟是比公主身上穿的差远了。”
随即有人附和:“当真比不了。”
至于是真心还是假意,夏侯熙儿心中自有断论。止了说话声,目光落在迎面走进来的两人身上。
“安氏、苏氏见过公主。”两名妇人走近了,屈膝朝夏侯熙儿行礼道。
夏侯熙儿微微勾起唇角,看向左边那位妇人:“你便是苏氏?”
这位穿着秋棠苑最新款式的妇人,恰是苏玲珑:“回公主的话,臣妇。”
此时,苏玲珑弯下的膝盖已经有些酸了,可是夏侯熙儿不知是忘记了,还是故意折腾她,竟然一直不叫她起来,心里有些不快。
弯着膝盖,久久等不到回答的苏玲珑,快掩不住面上的烦躁。这时,只听夏侯熙儿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上方响起:“快起吧。”
温柔悦耳的语气,简直闻所未闻,殿内的一众人全都被惊到了。苏玲珑也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多谢公主。”
谁知下一刻,只听夏侯熙儿无比怜惜地说道:“你受苦了。来人,给苏氏赐座。”
苏玲珑更加受宠若惊,又有些莫名其妙,便朝旁边的大嫂安氏看去。
安氏是皇后安锦蓉的娘家,安国公府上的嫡出小姐,因着心思缜密冷静,嫁给苏丞相的长子,也就是苏玲珑的长兄苏安瑾。
安氏不负所托,笑着对夏侯熙儿行了一礼,说道:“公主折煞她了,她不过是一臣妇,公主尚未入座,哪里竟有她坐的位置呢?”
夏侯熙儿瞧也不瞧她,看着苏玲珑,怜悯地道:“可怜见的,都被你男人折磨成这般模样了。在家里做女孩子的时候,本公主记得你是极骄纵的,怎么才嫁人三年,连本公主给你赐座都不敢坐了?”
苏玲珑更觉莫名:“公主,我家夫君对我是极好的,从未折磨过我。”
其他人纷纷缩起手脚,免得入了夏侯熙儿的眼。眼下的情景,夏侯熙儿摆明了要折磨人,众人心中明镜似的,只不知苏氏如何惹到了她?
“你所嫁之人,难道不是前科状元郎,沈云志么?”夏侯熙儿极为讶异地道。
苏玲珑只听夏侯熙儿叫出沈云志的名字,心中一阵得意,清声答道:“回公主的话,沈郎正是我的夫君。”
夏侯熙儿便道:“可是,我听闻沈云志自从被无名高手斩去左手尾指之后,便整个人变了性子?对待你不似从前的温存,竟变得颐指气使起来,甚至有时候还会对你大发脾气,难道不是真的?”
一番话落,苏玲珑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