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鸢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没有说话,挽起袖子开始收拾乱糟糟的屋里。首先,把歪倒的储物架扶起来,开始修理储物架。
叮叮当当一阵,当容鸢把屋里收拾出来大半时,院子外头来人了。却不是宋如山,而是吴氏的大嗓门:“妹子,快出来!妹子,不好啦!”
什么不好了?容鸢放下手里的工具,走出屋门。只见吴氏跑进院子,口中还呼哧呼哧喘着气,就来拉容鸢的手:“快跟我去看看,朱氏不好了!”
“朱氏不好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容鸢挣着不动。
吴氏见她不走,便停下脚步,说道:“朱氏说被你家豆豆抱着的那只小东西给咬啦,一条腿全是乌黑的,我娘在看着她,我爹去白大爷那里喊人了。你快跟我去看看吧,她要与你没完呢!”
容鸢刚听到朱氏被小白咬了还不信,可是又见吴氏如此急慌慌的模样,不由有些怀疑。她只知道小白有毒,却不清楚被小白咬了之后到底是什么情形。便对吴氏道:“嫂子,你略等一下,我跟豆豆说一声。”
“那你快去。”吴氏听到这里,连忙松开了手。
容鸢便进屋里去了,搂过豆豆悄声问道:“豆豆,你问问小白,它是不是咬了人?”豆豆便低下头和小白交流起来,很快抬起头,脸上有些惊慌:“娘亲,小白说她咬了那个阿婆。”
“乖,没事。”容鸢摸了摸豆豆的脑袋,然后低声说道:“娘出去一趟,你跟小白乖乖在家里,一会儿娘就回来。”顿了顿,又道:“如果有什么事,你就去喊冰块叔叔,听他的话,明白了吗?”
豆豆心里有些不安,抱紧了小白,咬了咬唇,点头说道:“好。”
容鸢便抬脚走了出去,刚走到屋门口,豆豆噔噔追了上来,仰着小脸有些犹豫,闪动着一些害怕:“娘亲,你很快会回来的,是吗?”
“是的,娘亲一会儿就回来。”容鸢想了想,回身过去抱起豆豆,把他放在床上,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豆豆,没有什么事,娘亲就是出去一会儿。你要是困了,就抱着小白睡觉,明白了吗?”
“嗯,我知道了。”豆豆乖乖地躺在不喜欢的破旧被褥上,乖乖地闭上眼睛。
容鸢又摸了摸他的小脸,便转身出去了。等到容鸢的脚步听不见了,豆豆睁开了眼睛,乌黑的大眼睛眨了眨,却是坐起身来,爬下床往外头走去。
无迹藏身在大柳树上,倚着树干,正在闭目凝神。对于容鸢的麻烦,他已经都听到了,但是却没怎么放在心上。陌水村的村民们,在他的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不了带上容鸢和豆豆,进京找主子去。心里如此想着,只听到一阵轻小的脚步声近了。
“冰块叔叔?”豆豆抱着小白跑出院子,机灵地四下望了望,只见并没有人,便来到大柳树下,仰起头朝树上看去。
只见黑洞洞的一片,哪里有人呢?可是娘亲和小白都说,冰块叔叔就住在上面,于是豆豆小声唤道:“冰块叔叔,你在练功吗?”
闻言,无迹的嘴角抽了抽,那日容鸢哄豆豆的话,他自然也听见了。凝神聆听,只见方圆百米之内都没有人,便跳下树来:“你找我什么事?”
只见黑洞洞的大树上蓦地跳下一个人来,饶是豆豆已经做了心里准备,此刻也不由得吓了一跳。他拍着小胸脯,呼了一口气,大胆地走近前,仰头问道:“冰块叔叔,你是不是很厉害?”
这个问题叫他怎么回答?无迹低头看着豆豆认真的眼睛,想了想,如实回答:“打得过我的人,没有几个。”主子是一个,无痕是一个,虽然无迹不愿意承认,然而师兄无痕确实比他厉害。至于其他的,他还没有遇见过。
“哇!”豆豆佩服地张大嘴巴,又连忙捂住,警惕地朝周围看了看。小模小样,看起来十分可爱。豆豆倾了倾身,小声说道:“冰块叔叔,你能去帮我娘亲吗?”
“嗯?”无迹有些诧异。
“小白咬了人。”豆豆低头摸了摸小白的耳朵,声音有些愧疚,然后抬起头道:“他们会不会也咬娘亲一口?冰块叔叔,你不要让他们咬娘亲好不好?小白说,那个阿婆很臭的,我不要他们咬娘亲。”
这一番话,直让无迹无言以对。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前的小人儿,简直不知道什么心情。主子那样玲珑的人,怎么生的儿子如此……木讷?呆愣?跳脱?无迹发现,他读书太少,竟然找不出评价豆豆的词汇。
豆豆只见无迹久久不说话,有些急了:“冰块叔叔,你去帮我娘亲好吗?我叫我娘亲做很多好吃的给你吃,做很多好看的衣裳给你穿。”
闻言,无迹更加无语了。做很多好吃的?很多好看的衣裳?他敢吃吗?他敢穿吗?他是嫌命太长了,才去吃、去穿容鸢做的东西?然而只见豆豆实在担忧得紧,便道:“你娘亲不会有事的,这里的人都打不过她。”
“真的吗?”豆豆疑惑地道。
无迹点点头:“真的。你还记得那天,我跟你娘亲打架吗?你还让小白咬了我的那天。其实我不是跟你娘亲打架,而是教她武功。”
“啊?”豆豆诧异地低头看了看小白,怀里的小白“吱吱”叫了两声。豆豆听懂了,小白在说,以无迹的武功,根本不需要跟他娘亲打很久。豆豆有些内疚,抬起头道:“冰块叔叔,对不起。”
“没有,没有。”无迹哪里敢受他的道歉,连忙道:“你不懂,误会也是正常的。”
豆豆又搓着小白的脑袋,说道:“小白,给冰块叔叔道歉。”
干什么要跟他道歉?那些人杀了他的娘亲,虽然冰块叔叔没有动手,但是他们是一伙儿的。然而被豆豆搓着耳朵,小白渐渐不耐烦,不情不愿地探出头,朝无迹“吱吱”叫了两声。
无迹自然听不懂,豆豆便承担了翻译的职责:“冰块叔叔,小白跟你道歉了。”无迹点了点头,没有吭声,他总不能“吱”回去吧?想了想,又问豆豆:“你还有事吗?”
“你要练功了是吗,冰块叔叔?”豆豆好奇地问道。
无迹的嘴角抽了抽。
“我能上去看看无迹叔叔练功的地方吗?”豆豆好奇地仰头,朝黑洞洞的树冠看去。
相处这一会儿,无迹对小家伙已经有些喜欢,何况他和主子长得那么像,多半就是小主子,便没有拒绝:“好。”一只手抱起豆豆,脚尖一点,旋身进入树冠里面。
“哇!”豆豆顿时轻呼起来,“冰块叔叔,这就是飞飞吗?”
两人一个满肚子的好奇发问,一个老实地回答着,就这样慢慢地熟悉起来。另一边,容鸢也随着吴氏来到朱氏的家里。
与容鸢一同到的,还有跟在宋如山身后的白大爷。容鸢让开身子,让白大爷先进去,然后才抬脚跟在身后进了屋里。
还没进去,便听到朱氏的嚎啕大哭:“我的腿哇!这一辈子就废了啊!我的命好苦啊!捡个女娃做善事,到头来却要了我的命啊!老天爷啊,你不开眼啊!”“嚎什么嚎?八百里外的耗子都给你嚎醒了!”听到朱氏没完没了地哭嚎,严氏没好气地道。初时看见朱氏的腿,严氏的心里还有些惧怕和可怜,可是听了朱氏一阵不停的嚎,不由得渐渐不耐烦起来:“要不是你财迷心窍,去容氏家里偷东西,谁能咬着你?”
就是,活该!一起走进来的吴氏站在严氏身边,在心里啐道。
“白大哥,你给我弟妹看看,她这腿是怎么了?”宋如山拉着白大爷走到床前。
其他人都盯着白大爷的身影,只见他走到朱氏的床前,抓起朱氏的手腕把起脉来。半晌后,取出一根银针,抬起头道:“取一只碗来。”
“哎。”宋如海连忙取了只碗,递给白大爷。
只见白大爷接过碗,然后捏着银针,在朱氏的一截乌黑的腿上刺了下去。片刻后,针尖拔了出来,一滴乌黑的血随即流了出来,白大爷端着碗接住,使这滴黑血落在碗底。
“啊!”见到那滴黑血,朱氏扯着嗓子大叫一声。
严氏懒得理她,只对白大爷道:“白大哥,我这弟妹到底怎么了?”
白大爷偏着头将碗里的乌血研究一番,皱起了眉头,说道:“似是中了毒。”
“中了什么毒?”严氏又问道。
白大爷皱着眉头,没有立时回答。他又看了几眼碗底的黑血,然后抬起眼睛看向朱氏问道:“你最近沾过什么东西没有?吃下、喝过什么奇怪的东西没有?被什么挂破皮过没有?”
朱氏一听,来了精神,坐起来指着容鸢道:“被她家的狗咬过!”说着,指着腿上被小白咬过的地方说道:“就是这里,被咬的印还在呢!”
此时此刻,白大爷也顾不得许多了,低下头看了过去。只见那牙印十分细小,又尖又碎,且紧密挨着,不由摇了摇头:“这个不像是犬齿印。”
“怎么不像?你再看看。”朱氏急了,指着牙印说道。
“怎么?不是就不是,你还想讹人啊?”严氏一听不是,冷笑一声,讥讽朱氏起来。
“可我就是被她家的那只白色的奇怪小狗咬了啊!”朱氏一口咬定道。转眼看见容鸢,立时指着她道:“你说是不是你家小狗咬的?”
“我家可没养小狗。”容鸢站在门口,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道。心中倒有些惊讶,怎么朱氏被咬了,还如此活蹦乱跳?明明一条腿都乌黑了,却还如此有精神,简直不像中毒的样子。
“你,你——”朱氏指着容鸢,气得脸都歪了:“当着这么多人,你还敢否认?”
宋如山想了想,却说道:“容氏家里养的那只白色小畜生,我们都见过,不像是小狗,倒有些像是狐狸?”
“可是,狐狸也没有毒啊?”白大爷皱着眉头说道。
“好了,都别猜了。”容鸢心知躲也躲不过,总归豆豆抱着小白,许多人都看见过,索性干脆地道:“那只白色小宠,确实是有毒的。”
“什么?”朱氏一听,立时有了底气,指着容鸢道:“好哇,你养什么不好,养只有毒的狐狸,你是防着谁哪?啊?你的心咋就这么黑啊?”
容鸢冷笑道:“不怕告诉你,你今日只瞎了一条腿,算你走运。我在山上打猎时,我家小宠是咬什么就什么死,你没死算你命大!”
“你,你咒我死?”朱氏气得嗷嗷叫,“老天爷啊,你不开眼啊,这些人是要弄死我啊!”
“谁也没想弄死你,都是你自己作死。”严氏心中烦躁,抬头皱眉看向容鸢,问道:“当真是你家那小畜生咬的?”
“我不在场,我不知道,如果她只是被我家小宠咬了,那多半就是了。”容鸢摊手道。要她直接承认,她可没那么傻,反正也没有人看见,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一听,也没话说了。
这时,程氏怯生生地道:“我,我看见了。”
容鸢眸露讥讽,立即看过去道:“你们都是贼,一丘之貉,作案同伙的证词是算不得数的。”
程氏一听,立刻低下头不说话了。
一时之间,也没有人说话了。毕竟,小狐狸只咬死过野物,从没咬过人,谁知道咬过人后是什么样子?难道叫他们也挨一口,做个试验?那绝对不可能的,谁也不肯为了别人犯性命之忧。
只见没人肯为她说话,朱氏又嚎啕起来:“老天爷啊,我做了一辈子好事,怎么就叫我落得一个被畜生咬死的下场啊!老天爷啊,你不开眼啊!”
听到这里,就连宋如海都有些没脸:“我媳妇,还有救吗?”
白大爷沉吟片刻,却是站起身来:“我只是个乡野大夫,只能治一治头疼脑热什么的,便是中了毒,我也只认得几种蛇毒。朱氏中的这种毒,我没有见过,我治不了。”说完,起身背上药箱,抬脚准备走。
朱氏愣了一下,指着白大爷的背影道:“他是什么意思?”就在被小白咬了之后,朱氏能吃能喝能跑能跳,便是那条腿没知觉后,她还觉得精神好好的。当下朝着白大爷的身影道:“没见识的老匹夫,你懂得什么,怎么就治不了了?不懂得就不要瞎说,没得误害了人,呸!”
白大爷才走到院子里,这些话全都真真切切地听在耳朵里,气得脚步顿了下,回身说道:“我没说治不好,我只说我医术不精,治不了你。不过,哪怕我医术不精也看得出来,你这条腿算是废了。”
“你才废了——”朱氏一声尖叫,又要撒泼起来。
“你闭嘴!”村里这些人,谁没受过白大爷的恩惠?宋如山兄弟俩一起喝道,然后出去送白大爷去了。
“对不住,白大哥,我弟媳就是这个臭嘴,您别忘心里去。”宋如山一边给白大爷道歉,一边问朱氏的情况:“不过,我弟媳这个腿,真就治不了了?”
白大爷叹了口气,说道:“她那条腿上流出来的毒血,毒性特别强,眼下瞧着虽然没什么,日后怎样却说不好。我劝你们呀,赶紧带着她去城里看大夫是正经。”
“哎,哎,好。”宋如海忙不迭地道。
两人回到屋里,只听朱氏又在哭闹,直是一阵头大。便喊了严氏、容鸢出来,然后对吴氏和程氏道:“你们照顾她,我们出去商量。”
在屋里朱氏吵得很,实在什么也说不了。宋如山索性喊了容鸢在院子里,咂了口烟嘴,说道:“这件事,容氏已经认了。就是她养的小畜生咬了人,此事得拿出个说法来。”
严氏点头,宋如海也点头:“哥,你说咋办?”
宋如山心里已经有了章程,此刻只是对着容鸢说道:“她去你家里偷东西,是她不对,这事是定了的,谁也无法否认的。但是,东西已经由我做主,都还给你了。对于朱氏偷你东西的事,便算了结了,容氏,你说是不是?”
“大伯的意思是,我家小宠咬了朱氏的事,属于另外一桩,却不能就此了结?”跟明白人说话不需要装傻,容鸢干脆地把宋如山没有说出来的话,直接给问了出来:“大伯是想说,对于我家小宠咬了朱氏的事,要拿出一个章程来吧?”
宋如山点了点头:“不错。”
“此事好办,我把我家小宠抱来,也让朱氏咬它一口,此事便了结了。”容鸢干脆地道。
“这怎么行?”宋如山瞪起眼睛,看着容鸢道:“人与畜生怎么能一样?你家小畜生咬了朱氏,害得她失了一条腿,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怎么就不能这么算了?”容鸢反问道,“大伯的话里面,本来就漏掉了一件事——是我叫我家小宠咬朱氏的吗?是我家小宠跑到这里来,把朱氏咬了的吗?不是吧?分明是朱氏到我家偷东西,才被咬了的,怎么到了大伯口中,便是另外一件事了?这明明就是同一件事!”
“那你想怎么样?”宋如山只见容鸢句句犀利,此刻脸色有些不好,“反正就这么算了,那是不能的!”
宋如海只是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看着宋如山给他找场子。从小就是这样,但凡有了什么事,宋如山都会帮他解决的。
“要是你家里养了一条狗,朱氏只是挨了一口,那是她活该。”严氏想了想,说道:“但是狗是没有毒的,你家小白是有毒的。朱氏虽然可恶,此事是她活该,但是这惩罚却重了些。容氏,不论如何,你总要做出些赔偿的。”
“好,赔就赔!”容鸢说道,她本意也不是就这么算了,那不可能,便是放在现代也有个防卫过度的说法。何况有宋如山和严氏这两个明白人在,此事轻易算不了完。而且那几匹绸缎都被朱氏和程氏摸过抱过了,容鸢心里也不稀罕了,便道:“今日朱氏从我家里拿走的东西,我都可以赔给她。怎么样,够了吧?”
听完,宋如山等人都愣住了:“太,太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