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至此,失望全部从眼中褪去,背着大半篓子花椒与八角,还有六颗红艳艳的西红柿的容鸢下山回了院子。
此时已是晌午头上,日头挂在正当空,灼得空气都扭曲起来。容鸢下了山后,快步往家里走去,抬头看了下日头,心道豆豆该饿坏了吧?等走进院子,便喊了一声:“豆豆?”
“娘亲!”听到熟悉的声音,豆豆从屋里跑出来,扑进容鸢的怀里:“娘亲,你回来了?”抬起小脸,往容鸢背后的篓子里看去。
只见里面满满腾腾,不由得眼睛一亮,肚子恰时叫了起来。小脸一红,低下头捂住小肚子,小声说道:“娘亲,豆豆饿了。”
“娘亲这就给你做吃的。”容鸢有些心疼地摸了摸豆豆的小脸,心道,以后再出门的时候,一定先弄些吃的留在家里。
牵着豆豆进了屋,把小背篓放在地上,拿出一颗红艳艳的西红柿,在豆豆面前晃了晃:“娘亲做这个给你吃。”
“这个是什么?”豆豆凑过鼻尖,嗅了嗅,闻到一丝清香,肚子又咕噜噜地叫了起来:“娘亲,这个好吃吗?”
“好吃。”容鸢说完,舀了一瓢清水,把西红柿洗净。然后取了一只小碗,拿起菜刀把西红柿削成小块,又抓了一把白糖洒在碗里。从筷子笼里取出豆豆专用的小勺子,把西红柿和白糖搅匀了,然后端到桌子上:“豆豆,尝尝看。”
豆豆只见碗里红艳艳的,很是漂亮,老早就馋得不得了,娘亲说的好吃的,从来没有令他失望过呢。肉呼呼的小手握住勺子,舀了一块放进嘴里。刚一入口,便立时瞪圆大眼睛,里面冒出惊奇与欢喜:“唔,娘亲,好好吃!”
容鸢眯眼笑了,有些得意,她从前最喜欢吃糖拌西红柿的,做起来简单,滋味又好。甜甜酸酸,清香美味,尤其最后剩下的汤汁,从来是一滴也舍不得倒掉的,全都进了她的肚子。
“豆豆慢慢吃,娘亲去做饭。”容鸢走到灶边,只见家里的肉都吃完了,还剩下几颗土豆和两根胡萝卜没有吃完。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一下,古代真是太不方便了,没有冰箱,想天天吃肉都不能。
随即又是哂笑起来,也就是她这么想了,陌水村的村民们,哪怕村长家也不见得天天吃肉,顶多是舍得放些油来炒菜罢了,谁会愁这样的事?摇了摇头,打开灶边的窗扇,从外边的窗台上抓了一把晒干的蘑菇和木耳,舀了一碗清水,放进里面泡起来了。
然后打开面盆,抓了几把面粉,和起面来。今天中午,不如就做一道简单的打卤面?一点点往面盆里加着面粉和水,慢慢地揉成一团面团,等到成型了,便挖出来甩在案板上,开始用力揉打起来。
“滋溜儿——”只听身后响起一声,容鸢回头一看,只见豆豆已经吃完西红柿,正在端起碗喝汤汁。等到一口喝尽,砸了咂嘴,有些意犹未尽:“娘亲,好好吃啊!”
“豆豆喜欢吃?等到吃过饭,娘亲再给你做。”容鸢回过身,继续揉打着面团。空腹吃太多柿子不好,如果不是豆豆饿了,容鸢原本就是打算饭后再给他吃的。
背篓里还有五颗柿子,足够豆豆再吃上几顿。如果能种一片西红柿园就好了……容鸢摇了摇头,这时节再种已经晚了。
“开饭喽。”容鸢把面端上桌,对豆豆道:“豆豆先吃,娘亲出去一下。”
“娘亲,你干什么去?”豆豆看着容鸢端着满满一大碗面条,不由好奇地问。
容鸢眨了眨眼:“秘密。”无迹的存在,还是不要告诉豆豆好了。小孩子心里存不住事,若是说出去叫别人知道了,又不知道惹出什么闲话来。想到这里,容鸢关上门,扭过头对豆豆道:“不许偷看,偷看的是小狗。”
豆豆歪了歪头,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娘亲,是不是冰块叔叔?”
容鸢关门的手一顿,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豆豆摸着小狐狸的耳朵,得意地道:“小白说的。”
小白说的?容鸢的目光投向小狐狸。只见小狐狸被豆豆摸得舒服,伸长脖子打了个哈欠:“豆豆,你能够听懂小白说的话?”
豆豆点头:“是呀。”小脸上十分平静,仿佛这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事。
容鸢又是一惊,能够与动物交流,她该说是豆豆赤子心性,所以天赋异禀吗?想了想,道:“娘亲一会儿就回来,你先吃饭吧。”
豆豆点了点头,拿起筷子沾了一点卤子,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又咸又鲜,滋味美极了。还想再吃一点,想了想又忍住了,摸着小狐狸的耳朵,等娘亲回来一起吃。
不多会儿,容鸢端着空碗回来了,坐下来拿起筷子:“开吃吧。”
“娘亲,冰块叔叔为什么在咱们家外面?”豆豆一边吸着面条,一边好奇地道。
容鸢想了想,回答道:“冰块叔叔在练一种奇怪又厉害的武功。”
“哇!”豆豆张大了小嘴,满面吃惊地道。
“所以,豆豆千万不要去打扰冰块叔叔,也不要告诉别人冰块叔叔在这里练功,否则冰块叔叔会功亏一篑,这些天的努力都白费啦!”容鸢一本正经地道。
“哦,豆豆一定不去打扰冰块叔叔。”豆豆表情严肃地道。
容鸢欣慰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乖。等冰块叔叔练成绝世武功,就叫他带着豆豆玩飞飞。”
“是带着豆豆在天上飞吗?”豆豆兴奋地道。
“是,不仅可以在天上飞,还可以在水面上漂哦。”容鸢言词凿凿。在她想来,既然无迹武功那样厉害,对付沈云志派来的人时能够避过她的感知,想来一定会传说中的内功和轻功。就算他不能,她做些工具,也能够带着豆豆飞檐走壁,玩些水上漂的玩意。
豆豆欢喜地不得了:“娘亲,我们请冰块叔叔吃西红柿吧?”冰块叔叔带他玩飞飞,就是他的好朋友。
容鸢失笑:“好。”
“豆豆,娘亲出门了,你乖乖在家跟小白玩。”摸了摸豆豆的小脸,容鸢背着背篓便打算出门。
不找到红辣椒,容鸢总是不甘心。
谁知,还没走出院子,便被陈媒婆叫住:“容氏,容氏,别走,快住脚!”
容鸢看去,只见一个肥胖的身影气喘吁吁地跑来,住了脚等她跑近:“有什么事?”
陈媒婆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仿佛怕她跑了似的,一只手拍着胸脯,很是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跟你打听个事儿。”说完,挤眉弄眼地看着容鸢,“之前来看你的公子,他是哪里人士?今年多少岁了?家里都有什么人?可娶过妻子没有?”
容鸢皱了皱眉,抽出手腕,淡淡地道:“我不知。”
“哎,你真是,你怎么能不知道呢?”陈媒婆满脸不信,“他驾着大马车来给你送东西,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家境?”
“我真的不知道。”容鸢说道。
陈媒婆不信,叨叨不休:“你就告诉我呗,他到底娶妻没有?家里有几房小妾?兄弟几人?排行第几?家业归谁继承?有子嗣没有……”
“打住!”容鸢抬手制止陈媒婆,“别说我不知道,就是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我还要忙,你请回吧。”
“哎,等等!”陈媒婆拦在前头,“容氏,你不肯告诉我,是不是你自己想嫁给他?”说到这里,腆着脸笑起来:“哎呀,你这样想也没错,那么好的男子,谁不想嫁?便是我,也是很想嫁给他的,哪怕给他当老妈子我都愿意!不过,你已经是这样身份,难道还想给人做正房呀?再说了,就算正房给你,几个偏房也该让给别人嘛?”
容鸢直是瞠目结舌,这样的话她也说得出口?美眸微睁,看着陈媒婆,直直愣了好一会儿,才道:“随你怎样说,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如果你想知道,就等他来了,亲口问罢。”
陈媒婆有些不高兴,但是也不敢得罪容鸢,悻悻地道:“既然如此,等那位公子来了,你可一定去叫我啊。”
去叫她?还用得着她叫吗?陌水村就这么大,苏行宴那样华丽的大马车一进村,不出一刻钟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还用得着特意去叫她?容鸢暗自撇嘴,口中道:“行。”
打发走陈媒婆,容鸢松了口气。刚要出院子,又听见一声:“大姐姐。”只见宋青青抱着一只针线筐子,朝这边走进来。
容鸢看去,只见宋青青穿着整洁合身的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除却皮肤黝黑了一些,五官倒是不错的。
宋青青低着头走进来,对容鸢行了一礼,有些歉意地道:“那日是小妹有些……大姐姐别见怪,我没见过那样的好东西,一时间心里又羡慕又嫉妒。这些不干净的心思,我一时控制不住,倒叫大姐姐看了笑话。”
说着,低着头站在那里。
容鸢眉头微挑:“我还以为是我得罪了你。那却不碍的,我年纪比你长,自然不会同你计较这些。”口中说着,心里却不很信。那天宋青青眼里的忌恨,浓得化不开。看着她怀里的针线筐子,问道:“你今日来,有什么事?”
“大姐姐不怪我就好。”宋青青抬起头来,黝黑的脸上有些羞赧,“小妹今日来,是想跟大姐姐道歉。既然大姐姐原谅我了,可不可以教我一些针线?”说到这里,语气变得格外诚恳,“我娘和我嫂子都说,大姐姐的针线是最好的,整个村里都没有比过你的。”
“你说这些话,可是折煞我了。”容鸢淡淡地道,“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不过,如果你想跟我探讨也是可以的,进来吧。”
总归是亲戚,不看僧面看佛面。拂袖而去,却是对不住吴氏一家的情意了。容鸢转身进屋,放下小背篓,对豆豆道:“小姨来跟娘亲讨教针线工夫,娘亲今天下午不出门了。”
“太好了!”豆豆的眼睛里闪烁着开心的光彩。
容鸢不由得微叹。她不是个好娘亲,虽然答应照顾他,但是大部分时光却是放在赚钱上,并没有认真耐心地陪着他。罢了,就当做为了豆豆吧。容鸢放下不能进山的满,与宋青青讨论起来。
一直到日头偏西,宋青青才端起针线筐子。
“不早啦,我该回家吃饭了。”宋青青起身说道。
“好,那我便不送你了。”容鸢也放下针线筐子道。趁着下午无事,她也给自己做了一身衣裳,反正那些绸缎放着也是放着,索性裁了一匹青色的料子做了一件中衣。
“大姐姐明日可得空闲?”宋青青站在门口,回身问道:“明日我再来向大姐姐讨教,不知大姐姐可否赐教?”
看着宋青青诚恳又期待的目光,容鸢皱了皱眉。若她拒绝,岂不落得个得势忘义的名声?毕竟严氏和吴氏对她都不错,那天被村民们撞坏的木门,还是宋胜才不吭一声修好的。
思及此处,容鸢点了点头:“我在家,你只管来吧。”“娘亲明天不出门,在家里陪豆豆好不好?”容鸢来到玩积木的豆豆身边,捧起豆豆的小脸道。
“好!”豆豆开心地跳起来,钻进容鸢的怀里,大叫道:“娘亲最好了!”
容鸢十分欣慰,低头只见最初给豆豆削的一套积木,如今已经有些破损了,便取了匕首,坐在院子里的大石头上,不多会儿,便给豆豆削了一套新的。
得了新玩具的豆豆,开心得不得了,竟把小狐狸抛到一边,一门心思地玩了起来。见到这一幕,小狐狸有些生气,蹲在他的肩膀上“吱吱”直叫。
容鸢有些好笑,索性又给小狐狸削了一只小鱼模样的玩具,这才让它消停下来。
坐在大青石上,容鸢看着手中的匕首,只见砍过柴、削过玩具的匕首,仍旧锋利无比,闪着森森寒光,不由在心中暗赞,好一把匕首。随即想到,这样的匕首在无忧楼,竟然只是最低等的云雀才用的,不由得眸光微暗。
身份更高的云雁、云鹰、云鹏,他们用的是什么样的兵器?想到这里,容鸢不由得有些心痒难耐起来。这件事,无迹应当知道吧?目光投向院外的大柳树上,把玩着匕首,心中有了主意。
吃过晚饭后,容鸢拌了一碗糖拌西红柿,给豆豆端着坐在院子里乘凉时吃。然后,又拌了另外一碗,走向院子外面的大柳树下,给无迹送过去。
“什么事?”无迹藏身在茂密的大柳树上,透过浓密的枝桠树叶,看见容鸢手中端着一碗东西朝这里走来。心中有些疑惑,才刚吃过饭不到半个时辰,她怎么又端来一碗东西?
“我做了零嘴,给你尝尝。”容鸢走到树下,仰头对树上的无迹说道,“保证你没有吃过。”
无迹自认为跟在夏侯御身边多年,天下间的东西不说全部吃过,至少是见过的,怎么面前的这个小农妇,又如此大言不惭?
跳下树,接过容鸢手中的碗,低头一嗅。一股奇异的香甜味道,诱着他忍不住夹了一块。霎时间,无迹的味觉仿佛定格在这一刻,只觉得全部的味蕾此刻全都在雀跃——太好吃了!他囫囵吞下,抬眼看向容鸢,有些犹豫:“这是什么?”
“这个叫做西红柿,可以炒鸡蛋吃,也可以用白糖凉拌着吃。”容鸢狡黠笑道,“是不是没有吃过?是不是很好吃?”
无迹迟疑地点了点头:“还有吗?”
他都没有吃完呢,怎么又想要了?容鸢有些诧异,心念一动:“你莫不是想送给你的主子尝一尝吧?”
被戳中心思的无迹,面无表情:“还有吗?”
“没有了。”容鸢抱胸说道。若不是看在豆豆的面子上,她谁也不会给的。
“没有了吗?”无迹有些失望,糖拌西红柿的酸甜口味还在口中停留着,是那样的美味。可是他的心里,却无比罪恶。主子还没有吃,他居然先吃了。狠了狠心,递回给容鸢:“我不吃了。”
容鸢惊讶了:“怎么啦?”
无迹不由分说,把碗塞回容鸢手里,纵身一跃,藏至柳树,一动不动,与夜色融为一体。
容鸢愕然呆住,想了想,问道:“你的意思是,你的主子吃不到,你也不吃?”
无迹不吭声,一动不动,仿佛柳树上的一根枝干。
容鸢只觉得十分纳罕,从前她所在的组织,与无迹是有些相似的,怎么从没见过有人对上司如此衷心?便给他出主意道:“这西红柿你只不过动了一口,又没有旁的人碰过,不如你把这碗西红柿送给你的主子?”
无迹道:“我吃剩的东西,不能拿给主子。”
主子是那样尊贵的身份,怎么能吃他剩下的东西?无迹只觉得这是一种亵渎,甚至就连看向容鸢的眼神都有些不悦起来。
容鸢心中暗笑:“谁说是你吃剩的?这种东西从前没有人吃过,若是有毒怎么办?难道你直接给你的主子吃吗?出了事谁负责?方才你吃了一口,算是试吃,没有毒才端去给你的主子。如果你的主子知道了,只会赞你衷心聪明。”
不论如何,容鸢是舍不得再拿出一颗西红柿。还剩下三颗,都是豆豆的。
无迹心眼实诚,没听出容鸢哄他,眼前一亮,跳下树来:“你说得对。”接过容鸢手中的碗,飞快朝京中的方向行去。心中暗想,主子总是赞无痕聪明,办事利索,却只会赞他武功高强。这次便让主子瞧瞧,他无迹也是很聪明的!
容鸢好笑地摇了摇头,转身回了院子:“豆豆,困了吗,咱们去睡觉?”
“嗯!”豆豆小小打了个哈欠,起身跟着容鸢进了屋。
在古代没有电,娱乐方式又少,老百姓们舍不得点灯熬油,自然睡得极早。容鸢原本是个夜猫子,渐渐也习惯了古代的作息。
换上下午缝制的绸缎睡衣,容鸢平平躺在床上,阖眼入寐。不得不说,苏行宴还是很有心的,他送来的这几匹布料都十分精致,摸起来柔软光滑,穿在身上也是十分贴身舒适。
微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屋里清新凉爽,容鸢搂着豆豆,渐渐睡着了。
此刻,无迹捧着糖拌西红柿,脚下飞快地往京城行去。
三岁建府,无缘皇位,双腿残障的王爷,夏侯御的府邸建在京城西边,偏僻冷清。俯瞰而下,这一片偌大的区域,没有几片光亮,同京城其他方位的点点灯光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