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容鸢手中执着前一晚就收拾好了的小竹篓,面无表情地看着屋外院中越下越大的雨。
因为这场大雨,她原本的计划又被打乱了。大景朝的山不比现代铺过水泥板、建起石板阶梯的山,若此时她冒着大雨上山采八角,只怕八角没采来,自己还会摔了。
容鸢摇头叹了口气,只得放下竹篓,安心煮早饭去。
视线又回到桌上。她那日想着要做新衣服,特地扯了两丈棉布,此时看来,一匹是青色,一匹是藏蓝色,却已经在她脑海中有了个大致的样式。
豆豆抱着小狐狸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见桌上放着新的棉布,面上不觉透出些小表情来。
“娘是要做新衣服吗?”豆豆眨了眨眼,脸上却没什么期待,却透着股说不上来的神色。
容氏刚被休弃时,也时常带些布回家缝制新衣服。但那些衣服要么就是朱氏让她做给宋长生的,要么就是她做了就立马要卖出去的,三年下来,除了缝缝补补,竟从未给两人做过一身新衣裳。
容鸢看出豆豆心中所想,心中有些疼惜,便不逗他,直爽地道:“娘这新衣服是做给咱们娘俩穿的。豆豆想不想要?”
豆豆双眼亮了亮,带着小狐狸一把扑到容鸢怀里,笑着道:“谢谢娘亲!”
容鸢在他头上抚了抚,便叫他自去带着狐狸玩,自己回忆了几个样式,飞快裁剪布料,一会工夫便做出两套豆豆新衣。
这两套衣服,一套料子更轻薄、款式更短,一套料子稍微厚实些、袖子裤子长些,正好供夏秋两季穿。
衣服一做好,豆豆便抱着新衣,在家里转圈跳舞,连小狐狸都顾不上抱着了。
容鸢哭笑不得,索性不管他,便自己执起针线,为自己做了身新衣。
农妇的衣服多是宽大,穿着干农活舒适便够了。然而容鸢却不打算真靠耕种谋生,这一点从她为闻老板出谋划策、制作贵女生辰礼物便可看出。
她志不在此,并且已经发誓要带着豆豆走向辉煌的前程,做衣服时便更不可能考虑劳作,而更侧重于款式了。
在容氏记忆中,这个时代的女子们常穿的几样衣服款式都很保守,腰身处、肩膀处更是毫无收线意识。容鸢便改良了一番,将腰身缝得更贴合身材,腰线的位置也往上调整了些,又在肩膀处加了两道密密的针脚,使线条看起来更利落。
用同样的方式做了两套衣服,还剩的布料便随意缝成小袜子供豆豆换洗。正在她试衣时,便见豆豆抱着小狐狸走了过来,而他身上却已经穿上了自己给他做的小短褂。
她与豆豆朝夕相处不短的时间,这次却是她第一次见豆豆穿着崭新的衣服出来。
青色的衣物被她缝得线条利落硬朗,穿在豆豆身上,却显得孩子极其精神俊秀。与这里其他同龄孩子不同的是,豆豆眉眼非常立体清晰,浓黑的眉毛斜插入鬓,眼眶也十分深邃,双眼皮轮廓明显。虽还未张开,却已经显得优雅贵气,不似这村中生长的孩童。
容鸢又想起沈云志那张有些阴柔的脸来——如今看着豆豆,却与他越发不像了。
“娘,我们可以去大舅母家玩吗?”豆豆的声音打断了容鸢的思绪,“这还是豆豆第一次穿新衣服呢。”
容鸢了然:这孩子是想去给他福瑞哥哥看呢。于是不免笑了笑,沈云志的脸也迅速淡去。
傍晚时大雨便停了。容鸢松了口气,一晚上的时间,应该足够山上被打湿的山路恢复往日的干爽了吧。那闻掌柜信任她,可她却不能依仗着别人的信任,就拖了早答应好的货物。
翌日清晨,容鸢见院落里的雨水都差不多干了,脸上露出个笑模样来。她带着兴冲冲的豆豆去了吴氏家,托巧儿看管孩子后,便背着竹篓直奔玉华山。
山上到底不比平地,暴露在阳光下的地面是干了没错,可树荫下的却还有些湿滑。容鸢砍了一段长长的树枝撑着以免滑倒,慢吞吞走到之前八角生长的地方。
估摸着采的重量够了,她才又小心翼翼下了山。
这一上一下的,用了比平时多出将近一倍的时间。二十斤八角沉甸甸地压在竹篓里,等下了山,她额头便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这些天她已经定时锻炼身体,体力比起之前已经好了不少。只是现在还回不到她前世的水准,看来今后还要再制定个新的计划才是。
玉华山离她的小院子不远,刚一下山,她便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敛眸看去,却见一辆极其华贵的马车停在自己家门口,马车周围站着家丁。而正前方负手直立的华衣男子,却是容氏记忆中始终挥之不去的那人。
沈云志。
容鸢余光瞥了四周,却见院落旁已经围了不少熟面孔,都是这陌水村中村民的孩子,还有几个村里的闲汉。
见容鸢过来,那几个村民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人上前。
都是想看戏的?容鸢心中冷笑,直直冲自己家院门处走了过去。
沈云志在这陌水村中生长了二十多年,心思却一直比村民深沉得多。当年娶容氏,也不过是因为家中催促,而容氏孤女的身份又很好拿捏。
村人皆知宋长生有赌瘾,却不知道那赌瘾是被沈云志设计才染上,为的就是让宋长生欠债,自己好再带着银子上门提亲,顺理成章将别人的童养媳买回家里。
他的人生一直充满了自己的算计,所有事情,从来都是按部就班地进行。他自恃清高,认定了自己一定会高中榜首直踏青云而上,便从一开始就未将村妇容氏放在心上,娶亲一年,也只在洞房那一夜碰过她。之后他果真考了状元,升官如竹节般拔高,又用了点伎俩攀上丞相千金,此后便毫不犹豫踹了容氏。
若不是此次朝廷有人借着自己没有子嗣的名义加以嘲讽刁难,他可能再也不会回来见这容氏一面。
他听见了她的脚步声,适时地回过头来,却有些怔愣。
只见自己面前站着的人眼中已经没了当初的依恋,身上穿着身崭新的青色长裙,身形纤细柔韧,皮肤光洁白皙,五官则更是柔美秀丽,已全然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怯懦的村妇。
这是容氏?
沈云志这才发现,自己早就记不清那嫁给自己的容氏面容是什么样了。
他定了定神,眼中透着矜贵淡漠,“收拾东西,随我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