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赶到南凉的时候,云静姝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了。
被救下以后,靖安王府的暗卫没敢将她带得多远,就在京城外不远的一处小镇上。
“郡主,您看谁来了?”
暗卫长指了指门口。
云静姝无知无觉,抱着双膝蜷缩在榻上,目光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盯着某处,眼珠子半天不转一下。
“你们都先出去。”小乞丐摆摆手。
暗卫们行礼过后全都退了。
“静姝,是我。”小乞丐拖过凳子坐到榻前,低低地唤了一声。
听到这个声音,云静姝才慢慢有了几分神智,脑袋一歪,看着他,“初一?”
那双眼睛里满是死气,已经没有了之前与儿子团聚的神采奕奕。
“是我,我来了。”
“我把儿子弄丢了。”云静姝继续抱着双膝,垂下脑袋,小声啜泣起来,“我不配做娘亲,我该死。”
“静姝,你别这样。”小乞丐瞧着她不对劲,忙劝慰,“王爷已经安排不少人赶来找孩子了,一定会找到的。”
“他还那么小……”云静姝似乎听不到他的话,只是自言自语,“你说要是落入坏人手里,他能平平安安的活下来吗?”
“会,一定会。”小乞丐拉过她的手,“静姝,别丧气,你之前还劝我来着,说这世上本无绝望的处境,真正绝望的,只是我们自己,在找到孩子之前,一切都还有可能,你不能自己将自己给摧垮了。”
云静姝挣脱他,抱着脑袋,神情痛苦,“我真的好后悔,那天不该带他出门的。”
“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小乞丐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你现在最紧要的是养好身子等消息,一旦找到人,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云静姝没理他,啜泣的声音越发明显,她根本就没办法从这件事的阴影中走出来,他说找到孩子之前一切皆有可能,当然他是往好的方向想,可还有不好的那一面呢?那不也是有可能的吗?宝宝他到底落入了什么人手里,那些人可会像自己一样每天精心照顾他,给他喂饭,给他擦口水擤鼻涕,晚上再哼着小曲儿哄他睡觉?没有娘亲在身边,宝宝他会不会哭?
小乞丐深深看她一眼,这么下去到底不是个办法,“静姝,要不,我陪你出去找好不好,一来,咱们能添一分希望,二来,也让你散散心,不能再这么消沉下去了。”
云静姝只听前半句话,缓缓地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你陪我出去找?”
“嗯。”他郑重地点点头,“我陪你去,不管多远。”
“那我们马上走。”似乎只有提及关于苏星烨的事,云静姝才能在这样极度萎顿的状态下突然爆发出精神来。
“不行,你现在得吃饭,吃了饭再喝药,先把身子养好再走。”小乞丐当然不放心她就这么去。
“可是我等不了。”这一刻她像极了央着大人要东西的小孩子,“我答应你,这一路上,我都会好好吃饭,好好吃药,把自己养好的,我们现在就走,可好?”
对上那双无辜又可怜的眼睛,小乞丐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最终只能点了点头。
云静姝眉梢眼角露出喜色,使得她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小乞丐没忍住,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你还得答应我,以后不可以随随便便就寻短见,你这条命,我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死,知道吗?”
“嗯。”云静姝拢了拢身上他那件沾了外面阳光味道的外袍,突然觉得很暖,是从心底升腾起的异样暖。
重新燃起希望的云静姝沐浴更衣梳洗穿戴好,跟着小乞丐去吃了饭,之后弄了辆宽敞点的车来,小乞丐把自己从靖安王府骑出来的那匹上等宝马套上去,两人坐上以后就漫无目的地去找,每到人多的地方便下来打听。
至于那些暗卫,都被小乞丐打发走了,如今是特殊时期,有他在,自然能保证云静姝的安全,暗卫们多一个在他们周围都是浪费,倒不如全部发挥作用去找人,这样胜算还大些。
这样漫无边际地找人,难度是相当大的,因为一到有人的地方就得下来挨个儿问,一天根本走不了多少路。
可即便是这样,小乞丐也丝毫不放弃希望,他常常劝慰云静姝,就是怕她会在一次一次的失望过后再次想不开。
云静姝当然失望,可是她还没彻底陷入疯症,清楚地知道小乞丐能在这个时候来陪自己费了多大的心思,感激的话都很苍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养足精神,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不让他多操心。
“初一。”她问:“我送去的大婚礼物,你还喜欢吗?”
他的婚事才定下来的时候,她就趁着得空挑了件礼物送过去了,所以在云静姝的意识里,初一已经大婚了,而且来的这个日子,应该是大婚后没几天。
“不喜欢。”他摇头,“丑死了。”
云静姝忍不住失笑,“可那支簪子,你曾经说过很喜欢也很想要的。”
“那是曾经,现在不喜欢了。”
“那你现在喜欢什么?”
他沉默,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让她忍不住脸热,“新娘子漂亮吗?”
“很漂亮。”他依旧只是看着她,回答的声音很轻很柔。
云静姝有些愧疚,“都怪我不好,害你大老远撇下她来帮我找孩子,唉,我就怕她会有什么多余的心思,要不,初一你回去吧,你看我如今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以后再也不会那么傻寻短见了,我一定会尽我所有的能力去找宝宝,等找到了,再给你写信。”
“你把我赶走了,谁来照顾你?”他问。
她轻轻推搡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你照顾的,我不放心。”他轻轻叹了一声。
“有什么不放心的?”云静姝暗道,想来是自己之前险些上吊自杀那件事吓到他了,“我向你保证还不行吗?再不济,你多安排几个人跟着我就是了,有他们在,我总不至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嗯,好。”他点点头,“那就安排我跟着你吧!”
“初一!”云静姝微恼,“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
“你继续。”
云静姝狠狠瞪他一眼,眉头皱到一起,“我是不希望因为我而坏了你们夫妻情分,这不,刚大婚呢,就往姐姐这儿跑,就算外面人不说三道四,你说说,她能没有想法吗?”
“刚大婚,哪有什么夫妻情分?”他反驳。
“就是没有才要培养啊,你三书六礼将人娶过门,总得对人负责不是,婚姻并非儿戏,尤其对你们男人来说,那是一辈子的责任,你要做得对得起人家,人家才会全心全意的把后半辈子交给你,明白没?”
他抓住了重点,“那你觉得,我对得起你吗?”
云静姝愕然,“扯我头上做什么?”
“随便问问。”
云静姝敲敲桌子,“哎,你倒是给个准信儿,回不回?”
“不回。”
“你是非要把我气死才甘心。”云静姝怒得胸口起伏,之前傻到想不开寻短见的确是她的不是,可她都已经好好的了,他还是不听话也不听劝,处在一个女人的位置,刚新婚没腻歪上几日,夫君就往义姐那儿跑,就算知道是姐弟,可这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弟,同样会让人误会的好么?
见她真动了怒,他才缓缓道:“我没有大婚。”
“你说什么!”
“收到信的时候,我直接就来了,没与她拜堂。”
云静姝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所以,你是在新婚当天撇下她来找的我?”
“嗯。”
云静姝更怒了,指着他,“我现在就命令你回去!”
“我跟义父说过了,他会替我善后的。”小乞丐重新坐回来,“你要知道,在义父心里,你最重要,所以对于我撇下新娘子来救你这件事,他不会有任何的不满,相反,他还会很高兴。”
小乞丐走后,靖安王的确是黑着脸给他善后,这不靠谱的臭小子,一撇身去得轻松,留个烂摊子给他收拾,不过想到他是为了救自家宝贝女儿,眉头又舒展开来,得,背锅就背锅吧,谁让女儿最重要呢?
而齐家这边,好端端的被新郎官给放了鸽子,上上下下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新娘子,险些不堪受辱在礼堂上撞柱自杀,亏得靖安王眼疾手快让人给拦住才保住一条命,也顺带险险的保住靖安王府的名声。
齐尚书火冒三丈,可对方是亲王,他一个臣子,自然不敢当堂发作什么。
靖安王也是拿捏准了这一点,才会让管家先帮着疏散前来观礼的亲戚,稍后再议。
靖安王很少会仗势欺人,但这一次看在很多人眼里,那就是赤裸裸地往齐尚书脸上甩巴掌,然而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是,齐尚书跟着靖安王去了一趟书房再出来,那张老脸上哪还有什么怒火,分明笑得见牙不见眼,跟捡了钱似的。
于是,原本该结仇的两家人就这么轻轻松松翻了篇,让某些不怀好意想看戏的人恨得冒烟,而齐四姑娘,回去以后就被她爹成天关在院子里。
北燕民风比南凉开放,两人还没正式拜过堂这种,名声虽然有损,但不至于就没人敢要,若是换了南凉,光是婚礼上被新郎官撇下这一条就够那新娘子喝一壶的,今后就别想再挑什么好人家了。
所以齐四姑娘只是被她爹关了几天就有媒人上门说亲,而且还不止一家,齐尚书挑挑拣拣,没几天又给齐四姑娘定了一家门当户对的。
齐四姑娘因为初一的无情黯然神伤过几日,可听说她爹又给她定了一门亲,没多久就收了对初一的心思,她再不情愿,也是个女儿家,婚姻大事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她爹都不愿她娘插手而要亲自给她相看了,那她还敢怎么忤逆?敢说一个不字,绝对是大耳刮子等着。
至于靖安王是怎么说服齐尚书的,恐怕只有这两个人知道了,不过官场上打交道嘛,总少不了利益往来,很多时候在利益面前,区区一个女眷,根本不值一提。那些个好事的人往这方面一想,也就明白了大半。
……
“可是……”云静姝还是觉得这么做不妥,诚然,她在北燕待过近一年的时间,只是从来没去了解过北燕那些细致的规矩,总觉得初一这么做,那姑娘指定会因为想不开而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傻事来。
的确,小乞丐这么做是有些落那姑娘的面子,不过好在北燕因为民风关系,嚼舌根的人少,鲜有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揪着一个人身上的污点不放,所以大大降低了名声的磨损程度。
“你别再撵我了。”小乞丐伸手戳戳她的额头,“找孩子这件事都还不上不下的呢,撵我做什么,你以为你自己是木头人,不会病不会饿不需要人照顾的啊?”
云静姝说不过他,默默叹了一声。
接下来,两人又是一番长途跋涉,听说派出去的人大多往西南两个方向去了,云静姝和小乞丐就往东面走。
这一日,到达登州府招远县,两人马车上的水囊袋都已经空瘪了,又累又饿。
云静姝建议道:“不如去找家客栈吧!这县城挺大的,人多,赶明儿还得问一天呢,我看马儿也走不快了,早些歇着养足精神才是紧要。”
“好。”小乞丐亲自给她赶马车,找了一家客栈,将马车交给客栈跑堂的处理,小乞丐带着云静姝订好房间,送她上去以后又折下来点菜,顺便问了问可曾有人见过苏星烨。
大堂内的人全都摇头,若是个大人,那么还能根据特征锁定某个可能的人,但丢失的只是个九个月大的孩子,这寻找范围可就太广了,哪怕是画了像出来也是毫无作用,这个月份的孩子,其实长得都差不多,除非他身上有什么特殊的胎记,可就算有胎记,谁又会一个一个地撩开所有九个月大的孩子去看?
很明显,他们这么找是很盲目的,希望基本为零。
那些个有家有室的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小乞丐,甚至有人建议道:“小伙子,老汉我瞧着你还年轻,不如再生一个算了,你说的这娃,什么线索都没有,如何找?与其又出钱又出力地去找,还不如上楼去跟你媳妇儿商量下,明年就能再抱上大胖小子了。”
不少人都笑了起来,当然只是当做笑话,倒不是嘲笑小乞丐的意思,可这些话,却把他耳根都给听红了,他有说过丢失的是自己儿子吗?
摸了摸烫呼呼的耳尖,小乞丐逃也似的上了楼。
“呦,你瞧,小伙子害羞呢!”
身后打趣的声音还在继续。
小乞丐心怦怦跳个不停,到了楼上也没敢去敲云静姝的门,快速推开自己房间走进去,后背靠在门板上大口喘了几下,好久才平复下来。
当夜下了一场雨,云静姝夜里受了凉,本来就长途跋涉,再加上她身子骨单薄,这么一折腾,病倒了,高热不断。
小乞丐来敲门的时候她都没力气起身去开门。
小乞丐意识到了不对劲,大力一脚踹开房门,走进里间才发现云静姝脸色不对。
“静姝。”他三两步奔过去,着急地望着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云静姝虚弱地张开眼睛,“我就是觉得浑身都热,没力气,嘴巴里烧得很。”
“好,你且躺着,我去给你请大夫。”小乞丐要走,云静姝一把拽住他,“我跟你去。”
“你这样子怎么去?”
“我觉得这屋子里闷,想出去透透气。”云静姝说完,张开嘴巴狠狠吸了一口气。
其实不是屋子里闷,是她鼻塞。
小乞丐走过去把轩窗打开,“这样有没有好点?”
云静姝摇头,“没什么作用,你还是带我出去走一圈吧,这么躺着,我怪难受的。”
“能走得了吗?”
“你扶我一下,应该能。”云静姝挣扎着起身,好在她昨夜是和衣而睡的,倒也不用顾忌什么。
小乞丐扶着她到镜台前坐下,云静姝要去拿桃木梳。
“哎,还是我来吧!”小乞丐先一步将桃木梳拿到自己手里,“你这样子,恐怕全身都无力,莫说梳头了,能咽得下几口饭就算好的。”
云静姝倒也不抗拒,只是不大相信他,“你会梳头吗?”
“不会。”
“不会你逞什么能?”云静姝不禁失笑,她怎么发现这小子很多时候呆呆傻傻的?
“但我会学。”他说完,手指撩起一绺长发轻轻梳理起来,手法很生涩,但十分轻柔,并没有弄疼她。
把长发都梳顺以后,他道:“下一步怎么做,你说,我学。”
云静姝忍不住想笑,但因为高热太严重了,脸上很僵硬,基本笑不出来,只能憋回肚子里。
接下来,就真的是她说一步他学一步,捣腾了半天,总算是帮她绾好了头发,虽然绾得并不十分精致,但顶着这发髻出门还是勉强能的。
小乞丐见她恍惚,“你是不是觉得我弄得不好,不喜欢?”
“没有,你梳得很好。”云静姝拉回思绪,站起身,“走吧!”
瞧着她脚步虚浮,他还是忍不住担心。
云静姝看穿他心中所想,“一路走来,要么闷在马车里,要么就是下来问人,都好久没自己逛一圈儿了,今天突然想借着病了四处转转,否则再这么走下去,我会憋疯的。”
“那行,都随你。”小乞丐扶着她,先去大堂吃了早饭才出去看大夫。
客栈旁边就有个医馆,听说里面的坐堂大夫在这一带很出名,别看医馆小到不容易让人发觉,那排队等看病的人都排到了门外,可见这位坐诊大夫医术的确不错。
小乞丐和云静姝过去的时候,正巧碰到上一位看完病的妇人抱着孩子推开人群从里面走了出来。
起初云静姝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所以不停地揉眼睛再看,最后才敢确定下来。
“大姐?”
难以置信,竟然会在这里看到远嫁而来的云惜蕊。
也是这个时候,云静姝才想起来自己这位庶堂姐当初就是被二太太黄氏给弄出府嫁到登州来的,之前急着找宝宝,都没想到这一茬。
看到云静姝,云惜蕊也是相当震惊,“三妹妹?你怎么来登州了?”
云静姝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来,“一言难尽。”
云惜蕊很好客,扫了她旁边的小乞丐一眼,“这位就是三妹夫吗?既然都来了,去我们家坐坐吧,好歹吃顿饭再走。”
小乞丐悄悄红了半边脸。
云静姝却是越发的尴尬,“他…他是我朋友。”
“哎呀不好意思,是我弄错了。”云惜蕊忙道歉。
云静姝目光落在云惜蕊抱着的孩子身上,因为是拦腰搂在肩上的,所以没看清楚长什么样,“你们家孩子病了?”
“对。”云惜蕊叹了一声,“这两日时晴时雨的,这孩子受不住,有些咳,我带他来看大夫。”
云静姝如今是一看见孩子就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她伸出手,“我能不能抱抱他?”
找不到儿子,能抱抱别人的孩子也好啊,起码心里有个慰藉。
“来。”
云惜蕊把孩子递给她,看清楚孩子长相的那一瞬,云静姝惊得险些错手将他落到地上。
“宝宝?”
找了这么长时间,竟然会阴差阳错在这里见到,如获至宝的惊喜让云静姝泪珠子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而苏星烨在看清楚娘亲的时候,明明已经病恹恹的了,小嘴还是扯出笑容来。
云惜蕊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静姝,“三妹妹,你……”
云静姝看向云惜蕊,“大姐,你是在哪找到这个孩子的?我们找了他一路,若是再找不到,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云惜蕊一听,全明白了,合着她当初与婆母一时好心,竟然救下了自己堂妹的儿子?这可真真是赶了巧了。
“我从人贩子手里买过来的。”云惜蕊看着云静姝,又是心疼又是庆幸,“好在是我给救了下来,否则要落入别人手里,你得找到什么时候去啊?”
云静姝抹了把泪,“大姐,谢谢你,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好了好了,既然母子团聚了,该高兴,这么着吧,你们两个在这儿等我,我去买两只鸡,一会儿上我们家杀鸡吃,庆祝庆祝。”
“不。”云静姝摇头,“大姐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这顿饭,该我来请,大姐若是方便的话,一会儿回去把家人都带上,咱们去酒楼吃。”
云惜蕊心疼银子,“去酒楼多浪费啊,还是买菜回去自己煮吧?”
“这都是应该的。”云静姝道:“大姐要是不来,可就是不给我这个妹妹面子了。”
云惜蕊被她堵住,“那好,一会儿我回去把我们家那几个小子都叫上——我瞧着三妹妹脸色不对劲,该不是病了吧?”
“正是病了。”小乞丐接话,“方才本想带她来看大夫的,哪曾想如此巧,竟然连宝宝也找到了。”
“那赶紧的,我抱着孩子,你们进去看大夫吧,这时节天气多变,容易着凉生病,拖着可不好,严重就麻烦了。”
云惜蕊说着,要从云静姝怀里接过苏星烨。
云静姝哪里肯,她恨不能双手生胶把儿子粘住,“不,我不看病了。”瞥向小乞丐,“咱们回去。”
云惜蕊惊了一下,“三妹妹,你病得不轻呢,要是不看大夫,会更严重的,到时候你怎么照顾小宝啊?”
“我不能离开他。”云静姝将儿子往怀里搂了搂,“我再也不要跟宝宝分开了。”
云惜蕊能理解她的心情,对着小乞丐道:“小兄弟,我看不如这样,你先把我三妹妹送回客栈,我去给她请个出诊大夫,省得三妹这样子让人放心不下。”
“多谢。”小乞丐客气地点点头,带着云静姝回了客栈。
云静姝一直抱着苏星烨,片刻不离手,听到苏星烨的咳嗽声才后知后觉云惜蕊先前是带着宝宝看诊来着,“初一,去把我大姐买的药给煎来。”
“嗯。”
小乞丐下楼不久,云惜蕊就带着出诊大夫来了。
云静姝终于肯舍得把苏星烨放到床上,自己坐在桌前给大夫把脉,她则是时不时回过头看躺在床榻上的小家伙。
不怪乎她会这样,实在是这段时间被痛失儿子这件事给折磨得不成人形,好不容易找到了,自然是恨不能时时刻刻把儿子捧在手心里疼,什么都给他最好的。
大夫看完诊,开了方子以后,小乞丐那边的药也煎好了,端着小碗上来。
云惜蕊要去给云静姝抓药,跟着大夫离开。
云静姝把苏星烨抱在怀里,从小乞丐手中接过药碗放在小几上,用勺子舀起来喂苏星烨,这药苦,苏星烨自然不喝,舌尖刚舔到一点点就扭了身子,巴掌小脸皱成一团,哼唧着要哭。
云静姝哄道:“小宝乖,喝完药就不咳了。”
苏星烨闭紧嘴巴,就是不喝。
云静姝实在没辙,吩咐小乞丐,“你把他嘴巴掰开。”
小乞丐犹豫,“这么做会不会太狠了?”
云静姝道:“我也不想,可是他病了,不喝药只会更严重,快些过来帮我一把,这药无论如何都得喝下去。”
小乞丐走过来,一只手轻轻摁住苏星烨躁动的小手,另外一只手掰开他的嘴巴,云静姝趁机把药送进去。
苏星烨尖声大哭起来,吐一半,另一半不得已咽下去。
这哭声听得云静姝心疼,可是她不能不下狠手,瞅了一眼小乞丐,“继续掰着。”
于是,苏星烨被强制性地喂下了半碗药,等云静姝收了碗,他早就哭成泪人了,云静姝哄他他也不听,可劲儿哭。
“宝宝,你病了,不喝药好不了啊!”云静姝含着泪,用柔软的巾帕给她擦去眼泪。
小家伙哭累了,一抽一抽的。
云静姝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才让小乞丐下去端一碗甜汤上来。
苏星烨原本以为又是之前的苦药汤子,死死闭着嘴巴,后来又被云静姝好一番诱惑,他才勉强张开嘴,尝到这汤是甜的,终于不拧巴了,砸吧着嘴,喝得有模有样的。
云惜蕊把药抓来以后,亲自去楼下煎了给云静姝送来。
云静姝心中感动,“大姐,还劳烦你来照顾我,我真是过意不去。”
“说什么傻话呢?”云惜蕊轻嗤一句,“来,赶紧的把药喝了。”
云静姝接过药碗,仰起脖子喝得干干净净,以前在东阳侯府,她总是嫌药苦,奶娘每次都是连哄带骗地让她喝,一喝完就得给她送来蜜饯。
可现在,云静姝却觉得再苦的药她都能咽下去。
“三妹妹,咱们姐妹可好几年没见了。”云惜蕊看着云静姝,感慨时光飞逝。
的确,自她被二太太弄到登州来,就从来没回去过,原本春节该回去拜年的,婆母也常提及,可她就是不想回去,总觉得那地方乌烟瘴气,堪比牢笼,进去了,让人喘不过气儿,倒不如眼不见为净,反正她那位嫡母正巴不得她别回去碍眼呢!
“是啊,大姐一嫁这么多年,也没想着回去看看。”云静姝幽怨地道:“你都不知道,林姨娘可想你了。”
提及生母,云惜蕊唯有悄悄抹泪的份儿,“我也想啊,可是你知道的,我因为和二妹妹出生在前,成了母亲的眼中钉,她本来就不待见我,我要回去了,她还不定怎么编排我的不是呢,没准儿还把气撒到我姨娘身上去,我不想看到姨娘因为我们两姐妹再遭罪,索性只能当个不孝女了,管他年不年节不节的,我都没想着要回去。”
自从被除了族以后,云静姝对云家内院那些事就不怎么清楚了,尤其她还去北燕待了将近一年,云家如今是个什么状况,她一点都不知道,只是劝慰云惜蕊,“大姐你别难过,林姨娘是个懂分寸的,她想必能理解你的难处。”
云惜蕊抹了把脸,“你说得对,姨娘不会不理解我的,哦对了三妹妹,听说二妹妹嫁了个好人家,这事儿可是真的?”
云惜蕊一点都不知道云家这几年发生了什么变故,只隐约知道云静姝嫁入了苏家,其他的,她压根没法打听到任何消息。
好在云静姝回南凉的时候听人说了,所以大致了解一二,“对,二姐嫁给了新科状元,我听说,他们家对她挺好的。”
“是吗?”云惜蕊满脸的激动,“谢天谢地,二妹妹终于找了个好人家了,我那些年还担心着她会一直被留在家庙回不来了呢!”
“都挺好的。”云静姝笑笑,“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嗳,放心了放心了。”云惜蕊当真是打心眼儿里为亲妹妹感到高兴。
她出嫁后的几年才听说云惜蓉因为得罪了嫡母被罚去家庙静修了,当时在婆家急得直哭,可是登州距离顺天府实在太远,她即便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只能干着急,后来的每一年,她都托人打听云惜蓉的情况,结果都一样,二太太没放话,回不来。
她更着急,索性给云惜蓉写信,那封信回转来已经是半年后,云惜蓉在信上说她在家庙一切安好,让姐姐别担心,等时机成熟,她自个会想法子回去的。
云惜蕊最清楚自己这个妹妹,云惜蓉是个脑子灵活的,但无奈出身卑微,所以稍微一露出点锋芒就会引起某些人的嫉妒,嫡母黄氏明面儿上说不满于庶出比嫡出先生,让她一进门就当娘,可实际上,黄氏是因为眼睁睁看着这两姐妹出落得越发标致,再加上各方面都比较优秀,担心会完全盖过云雪瑶,所以这才想方设法将她们两姐妹给打发了。
不过到最后被打发了的只是她自己,二妹妹云惜蓉却是个小暴脾气,被嫡母那么欺负,自然忍不下去,于是使了点手段,但到底压不过嫡母,被黄氏直接弄到家庙。
知道二妹如今过得好,云惜蕊的那块心病总算是全好了,整个人都敞亮起来。
“大姐,天色不早了,你快些去把姐夫和孩子们接来,咱们去酒楼吃饭。”云静姝高兴之余,催促道。
云惜蕊点点头,趁着小乞丐出去,压低声音问云静姝:“你婆家怎么放心让一个外男跟着你出来呢?”
苏家可是第一世家,书香门第最是讲究规矩,且不说云静姝这么出来已经坏了规矩,这要是让婆家晓得她与外男一道,够她喝一壶的了。
云静姝脸色暗了暗,把自己这么些年来的遭遇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云惜蕊。
云惜蕊听得心疼又心酸,安抚了云静姝一番后又小声道:“你还别说,之前在医馆外头你把孩子抱过去的时候我看见他那宠溺的眼神,还以为你们是一家三口呢!”
云静姝脸上一臊,“大姐你浑说什么呢!”
云惜蕊掩唇笑,“你还说呢,人家为了你,直接把快要拜堂的未婚妻都给撇下了,敢说对你没有那么点儿意思?”
云静姝嗔她一眼,“再浑说,我可不理你了。”
云惜蕊拍拍她的手,“三妹妹,说句实在话,咱们做女人不容易,尤其是走到你这一步,就更不容易了,既然与苏家再无关系,你就没想过再找个人疼着宠着?你一个人要想把这孩子养大,是很艰难的,多个人帮衬,总比你一个人扛着要轻松吧?大姐是过来人,看得出来他对你的那份儿心,你呀,好好想想吧!”
云静姝没应声,其实这一路上,她何尝没感觉到初一对自己那份超出姐弟的“好”,可自己这残花败柳,如何配得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