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菁醒过来的时候, 连徐思安都已经回了侯府, 从府上到军营单程便要一个多时辰, 她睁开眸子看见他的时候, 他面颊额头上, 处处都是汗水, 想来是快马加鞭的一路赶回来的。
赵菁没来由就心疼了几分, 一时竟忘了自己才是病人。只伸手就着自己雪白的袖口替他擦了擦额际上的汗珠,小声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这来来回回跑得……”
赵菁的话才说完, 便听见外头徐老太太也唠唠叨叨的进来了,见赵菁已经醒了过来,只默念了一声佛, 脸上还带着几分后怕的表情, 又带着几分嗔怪,开口道:“以后可不能再这般吓人了, 我年纪大了经不起。”
赵菁这时候只觉得有些没力气, 其他倒也不觉得什么, 老太太早已经笑着继续道:“幸好杜太医说没什么大事, 只是饿过头了, 这天气又闷热,这才晕了过去。”
赵菁听了这话脸颊微微泛红, 心下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了,她这几日本就吃不下什么东西, 寻常在家的时候, 饿了随时就有东西吃,因此也不觉得如何,谁知今儿出了两趟门,偏生丫鬟们又没随身带些糕点,倒是饿晕了过去了。
“母亲不是让丫鬟们熬了燕窝粥吗?也不知道好了没有,阿菁醒了,这时候肯定饿着!”徐思安瞧着赵菁这略略泛红的脸颊,知道她也羞赧了几分,好在有惊无险,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徐老太太闻言便也不急着唠叨了,转身往外头吩咐道:“熬好的燕窝粥呢,快送上来让太太吃一点。”
徐思安扶着赵菁起身,让她靠在背后的大红色锦缎引枕上,丫鬟将燕窝粥送了过来,那人接到了手中,竟是要亲自喂她。徐老太太还在房中坐着呢,赵菁自然是不好意思的,便从徐思安的手中接过了小瓷盅,小声道:“你回净房换件衣服吧,身上的衣服还潮着呢!”
徐思安一路从军营快马加鞭回来,已是浑身汗湿,这房里又有窖冰,如今湿衣服贴在身上终究是不好受的。那人却是完全没有在意到这些,瞧着赵菁已是小口小口的吃起了东西,便站起来道:“国舅爷还在外院等着,我先出去见他一面。”
赵菁听了这话手上的动作却是微微一滞,那人便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担忧的一样,伸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安抚道:“今儿幸好国舅爷送你回来,于情于理我总要谢谢他。”
赵菁抬起头目送徐思安出门,心里到底安定了几分。徐老太太正端坐在他们房里正对面的窗下的靠背椅上,瞧着他们小夫妻两个难舍难分的样子,只笑着道 :“你吃你的,外头的事情让他去办就是了。”
赵菁低下头小口小口喝着燕窝粥,里头放了老冰糖,甜甜蜜蜜的,她这时候当真是饿极了,一盅的燕窝粥竟不费力就全喝了下去。徐老太太见她吃完了粥,这才放下了心来,嘱咐丫鬟们服侍着赵菁又躺下了,自己才出了明德堂。
外院待客的偏厅里头,魏明箴正负手而立,俊秀的眉眼微微蹙起,透出几分担忧来。
徐思安从门外进去,开口道:“杜太医已经来过了,并没有什么大碍,胎儿也无恙。”
魏明箴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抬起头看徐思安的时候,却见他平常云淡风轻的脸上多了几分肃然的神色。
徐思安朝着魏明箴拱了拱,正色道:“国舅爷一心想要孝顺生母的想法,作为一个外人,在下并有没有什么置喙的立场,只是同样身为人夫人父,在下倒是想奉劝国舅爷一句,有时候一意孤行,不过就是害人害己而已,到最后只能令亲者痛仇者快。”
魏明箴紧盯着徐思安的双眸收缩了一下,在还未来得及开口的时候就听他继续道:“国舅爷唾弃自己如今的身份,只是你可曾想过,若不是因为你有国舅这个身份,又如何能这样肆意的游戏人间?你视之为枷锁的身份,也正是它为你带来无上荣耀,有些事是你始终都逃不掉的。”
“侯爷的话是什么意思?”魏明箴拧眉,抬起头来盯着徐思安。
徐思安这时候却已经把话说完,稍稍背过头,看了一眼魏明箴道:“我的意思是,国舅爷可以安安静静的当国舅爷,至于赵菁,有这武安侯夫人的身份便足够了,而远在静慈庵的珠泪夫人,她如今也生活恬淡安逸,何必非要彼此叨饶呢?”
“原来你也知道!”魏明箴看着徐思安,表情从震惊慢慢变得平静,忽然只自嘲笑道:“也是,在漠北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武安侯,怎么可能连这些小事情都查不出来呢!”
徐思安笑了笑,转过身来,他虽然不及魏明箴风流俊美,可常年行武历练出的武将气势却格外明显,竟让魏明箴也觉得有几分压力,只听他淡淡道:“国舅爷回府去吧,至于阿菁,我自能护她周全,不劳国舅爷费心。”
魏明箴听了这话只心中还有几番汹涌,可一想到若不是因为自己,柳清嫣也不会将赵菁找了过来,差点酿成大祸,便觉得又有几分愧疚,只拧眉朝着徐思安拱了拱手道:“那就有劳侯爷了,在下告辞。”
徐思安从外院回房里的时候,赵菁并没有睡着,只躺在床上想事情。她是劳碌的性子,这时候让她躺着,她自是浑身不舒服,丫鬟便扶着她坐了起来,靠在迎枕上,坐在脚踏上边跟她说话边做针线。
赵菁瞧见徐思安进门,就想着问问他魏明箴的事情。原先不知道两个人关系也就罢了,可自从知道了之后,赵菁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有些割舍不下,她不想看着魏明箴就这样下去。
“你先下去吧,我和侯爷有些话要说。”遣走了丫鬟,赵菁掀了被子想要起身,那边徐思安的大掌却盖了上来,只按着她道:“你歇着吧。”
赵菁点点头,低垂着眉宇,她看见徐思安强悍有力的大掌轻抚着自己的手背,像是爱抚一样一遍遍的抚摸着,心里便暖暖的不知说什么好。
“侯爷……”赵菁抬起头来,一双杏眼带着几分灵秀,脉脉含情的看着徐思安,“有些话,我一直没跟侯爷说起,每次要说起的时候,侯爷总要我放心,我不是不肯放下这颗心,只是……”
她的眸中渐渐的含着一滴泪花,慢慢的凝聚了起来,无声无息的夺眶而出,一路滴落下来,落到了徐思安的手背上,微微有些发烫。
徐思安抬起头来,伸出大掌抚上赵菁的脸颊,大拇指沿着眼眶的边缘轻轻的擦拭着泪痕,随即长臂一舒,将她纳入了自己的怀中道:“不用怕,一切有我,不管你是谁,你如今只有一个身份,便是我徐思安的妻室。”
赵菁听了这话越发激动了几分,抱着徐思安的腰线忍不住抽噎了几声,过了片刻,她才停止了动作,只是仍不肯将手松开了,只贴在他的胸口,闻着那男人特有的让然安心的气息,缓缓道:“万一今后有人拿着我的身份出来做文章,侯爷又当如何?”
徐思安拧着眉装作冥思苦想了片刻,忽然就笑着道:“哪里能想那么长远,走一步算一步,大不了卸甲归田,只是到时候怕是苦了娘子你了。”
“这有什么好苦的?若真有那么一天,那我们就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男耕女织,服侍母亲,教导孩儿,也不失是一桩人间乐事了。”赵菁这么说着,心里倒是还有几分向往,便渐渐不把这件事情放在了心头了。
赵菁身子并没有什么大碍,在府上修养了几日,倒是已经好了几分。张永顺家的也从齐家回来了,贺夫人如今已经住回了齐家,大家也改口称她一声齐家姑奶奶了。
齐芯蕊是跟着张永顺家的一起回来的,齐家大姑奶奶回了齐家,她便也想着回去了。老太太原本是想留她的,可想着齐家大姑奶奶终究身子骨没好,有齐芯蕊在跟前服侍,也让人放心几分。
赵菁一时倒是想起了七夕进宫的事情来,宫里的帖子已经送了过来,上头虽没有写明武安侯府的哪位姑娘,但是她若是多带齐芯蕊一个进去,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徐娴胆子毕竟太小了,虽然齐芯蕊胆子也大不到哪儿去,可毕竟年纪在这边,看上去也稳重几分。
赵菁便开口道:“七夕那日太后在宫里有宫宴,请了各家的几位闺秀进宫,齐姑娘也跟着我和娴姐儿一起去吧。”
齐芯蕊一时想起那日在孝宜大长公主府上的事情,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拧着眉道:“我还是不去了,免得给太太添了麻烦。”
赵菁倒是无所谓的,只笑着道:“千万别把那事情放在心上,原是你信错了人,把你往黑道上带了。”赵菁说着又继续道:“上回那丁香色的正好没穿,这回穿就挺好的了。”
那边齐芯蕊却拧着眉道:“我上次瞧见那卢姑娘就有一身丁香色的,万一她也穿了呢!”
赵菁知道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便笑着安慰她道:“那种人家最是讲究,她那一身既然穿过了,再不会在人前穿第二次的。”
齐芯蕊听了这话,才算是稍稍放心了几分,把这事情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