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第N次陷入了无言。关于这个“又”字,到底积累了什么仇什么怨呢?
真的不是一次了。
上上上次去生态园,想要鱼小满去零距离看“休眠”的黄金蟒,结果简律辰路上和她一言不合,就把鱼小满推进了臭烘烘鸵鸟群,开掐。
上上次去高崖蹦极,鱼小满恐高,不会这个,套上了安全绳却不敢跳。C就让她一个人呆在崖顶等他和简律辰,结果似乎是被简律辰说了一句什么,两人不知道怎么又吵起来,简律辰跳的时候,把鱼小满也顺带抱着跳了下去,然后……整个山谷回荡着鱼小满的尖叫和哭声,上来之后,再次开掐。
上次体验大型的密室脱逃,鱼小满正要被关进一个水位上升的密封箱,进去之前说了一句简律辰敢跟来就踩瞎他的脸,简律辰又把她一把拉过来,丢进了一个5D空间的克里特迷宫,他就在外面操纵迷宫布局,让她找了几个小时的路,鱼小满精疲力尽出来之后……没力气掐了。
短短的其实也没几天时间,两个人却进入白热化掐架阶段。
C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烦躁地挥挥手,真乱!他不再想同时见到这两个人了都……
时间不长,鱼小满却有点心力交瘁,她真的没有办法每天对着简律辰面不改色,处处为敌,虽然摆明了简律辰就是阴魂不散地跟着。
……她根本就不想和他为敌,她是如此贪恋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每一次争吵摩擦只会让她风中凌乱,更加动摇。
何况,她真的不是简律辰的对手。
鱼小满走进白泽办公室,声音疲惫:“可不可以交给我别的工作任务。”
白泽正在给窗台上的一株风信子浇水,笔直的身影像根清竹。坦白说鱼小满不喜欢竹子,太瘦弱了,看着碰一碰就会断。
虽然竹子的韧性比她想象的要好得多,能屈能伸,攀不到顶摸不着心,可她还是喜欢黄杨。
“很累吗?”
白泽闻言,放下手里的浇花器,走过来,关切地摸摸脑袋。
鱼小满点头。她摆明了是快被简律辰玩死了。
“可是你会不会太冷静了些?你现在是我男朋友。”鱼小满奇怪地问。
……白泽真的算对她很好了,温柔,体贴。
每天和她一起吃饭,给她送一束小巧淡雅的花。和所有情侣一样,看电影,打电话,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柔,什么都好。
但从不过问她和简律辰这些牵扯不清的事情。
“要我吃醋吗?”
白泽奇怪地问了问,然后嘴角露出他一贯的缥缈又笃定的弧度。“吃醋人总是输家。我不想在你还没爱上我之前,我就输给别的男人。”
鱼小满抿唇不语。
白泽走过来,捧住她的脸,柔声问:“觉得我不在乎你,生气了吗?”
他的指尖像是透明的,从来血液也不过多驻足,总是凉意。
“不是。”
鱼小满叹口气,抬头看着他,“只是在想,输赢真的那么重要吗?”
白泽一瞬不瞬地望进她那有些深意的透亮眼眸里,半晌才浅浅说:“我知道对你来说,肯定不是。”
鱼小满的生活里全是爱与希望,心里全是明亮的光明。那种心里藏着恨的人,像争夺生死抢夺尊严一样的输赢,她注定不会了解。
可是……只是白泽以为鱼小满不了解啊。
“你不需要和他比较,你们原本就不一样。”
鱼小满有点淡淡的忧伤。“只是白泽,你好像连自己都不喜欢,又要怎么来喜欢我呢?”
她有点忧伤,因为她觉得自己知道的东西太多了……虽然这些东西很巧合,可还是被她知道了——比如白泽是怎么和他哥哥在这个办公室里争吵,是怎么在这个办公室和他那个生他但是薄凉他的母亲对话。
——“说好的名单呢?名单呢?!”
顾城把白泽一拳打倒在地面:“白纸黑字,你这个野种,敢和我出尔反尔?”
白泽唇边的鲜血像是吸血鬼的银戒上刺破的甘泉,在深夜的灯光下看起来嫣红无比。被顾城打了他还在笑,笑意阴柔又绝艳地慢吞吞坐起来靠在桌腿边:
“出尔反尔么,出现在你我之间多么正常……我以为大哥你不会这么笨。”
“你!”顾城怒不可遏,大步走过去,狠狠再踢他一脚:
“原来那份名单根本不存在!你骗我……你居然和我耍诈!”
拳头和皮鞋如雨点般打在他身上,白泽捂着腹部在地上缩成一团,咳出了血,可声音还在笑:
“怎么会是假的呢……只、只是,我不打算给你而已。大哥,你为什么会生气呢?……你可以拿着我们签下的条款去父亲,董事会或者法庭上找我啊……却在这里狗急跳墙地对我拳脚相向。”
白泽还在微笑,还在刺激顾城。
明明知道顾城不会拿着这份让她颜面扫地的灰色条款出来找人评理,也明明知道顾城拿不到这份名单只会更加肝火攻心,可他就是要嘲笑他,刺激他!
嘲笑他的愚蠢,刺激他的神经!
“你在找死!”
顾城揪着他的领子怒吼,“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弄死你么?真的不敢么!你一个卑贱的野种,凭什么这么猖狂?你有什么资格!”
“是啊,我只是个没人要的,卑贱的野种……你们谁都可以丢弃我,踩踏我。”
白泽像个人偶一样被他提着,眼睛里面一片深刻的漆黑和空洞,他继续笑,笑容却越来越冷。
手指掐进顾城的手臂肉里,把他一点一点从身上扯开,声音阴狠又艳丽:
“所以除非弄死我,否则,我一定会亲手毁掉你们所有……把我变成这样的人。”
所有的夺取,只是为了毁掉。
……
可是真的能怪他么?
——“十几年没见,你真的一秒钟都不想多看我一眼?”
白泽坐在办公桌后,朝着坐在沙发上一个姿容如月色搬苍白又妍丽的女人开口,他的声音镀着瓷:
“你不想问问十几年里,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很健康,有没有遇见心爱的人和事物、有没有……想你吗?妈。”
漆黑的夜色下窗口有风灌进来,桌面放着一篮雪白的马蹄莲,空白得像是纸上的娟绘。
那个被白泽称为“妈”的女人点燃了一支烟,消瘦又细长的手指上戴着沉重又雍容的珠宝,像是枷锁。
她和白泽有着一样薄凉又美艳的笑,盘起的头发很美丽,穿着白裙,唇角一弯起来,像是从古老的画里跑出的精魅。
“不想。”
她说,手指在烟缸边点了点,姿态又优雅又孤寂。“我从前就不想要你,我和你说过。”
“可你还是生了我。”白泽手指紧握。
“那是被人逼的。他妻子生不了第二个,我肚子里的是他第二个选择……因为生了你,我一辈子的尊严和自由全都没了啊……没名没分遭人唾弃的,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想像个妓女一样活着。”
女人幽幽地说,“所以我恨你,我厌恶你,这点,还不够明白么?”
这句话从所有人嘴里说出来,都不够这个女人嘴里给出来的有分量,也不够从她嘴里给出来的那样,能破开他防御的层层冰墙入体伤人。
白泽是个那样冷漠的人了啊,对谁都能回以缥缈的微笑,除了眼前这个女人。
“你不是妓女……你是我母亲。”
他说,声音倔强得像是病原上呜咽的寒风。咬着牙,望着她,似乎是在等她转过头来看他一眼。
他和她说话是不笑的,所有人被父母的冷漠痛到心底里的时候,也只是个小孩。
“我宁愿没有你。”
那个女人依旧没看他,披着形如外囊的华美皮草起身,走了。
那里面是早已是行尸走肉,被毁掉腐坏的灵魂,和一辈子解不开的寒冷:
“小泽,长大点,这里没有谁会爱你,我也不爱。所有的情感和羁绊只会成为人伤害你的筹码,你如果真的能活下来,就试着再逃出去,永远不要再回来。”
逃?逃出什么……逃出他的家庭,还是逃出他的宿命?
那是鱼小满听过的,最冷漠又令人心痛的祝福。
然后鱼小满看见白泽哭了,在他以为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呜咽着,撕扯着,掩在那堆惨白空洞,独自散发幽香的马蹄兰中间,像是一只生而不欲生的孤独困兽。
……是的,鱼小满就是这样不道德,在白泽不知道的情况下做了好几次的梁上君子,晚上偷偷躲在办公室里东翻西找——
和白泽更近一步的关系只是个幌子,实际上来说,那份名单以及名单之外的东西,她也需要。
至于她是怎么躲藏的……请自行回忆从前鱼小满在简律辰宅子里的各种藏身之地。
鱼小满说白泽连他自己都不喜欢,要不然他不会在顾城的拳脚下不还手,也不会在他走后,那么淡漠地坐在地上,望着自己鲜血的颜色出神。
他很难猜么?……或者从来也不难猜。
绝望,孤独,凄艳,倔强,像小王子的故事里,那棵被他爱的人扔在一颗孤寂星球上的玫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