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小满和狄庚霖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自己搞不定自己要问的人。
“找鱼清明吧要不?我和你都不会谈判。”
鱼小满托着腮帮子思忖良久,斟酌着开口,随即又愁眉苦脸。“可我又担心我哥哥没他厉害,他现在可不要脸了……”
青天白日的,办公室的简律辰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刚端起的咖啡晃了一桌子。
难道海瑟薇又骂他了?
……
“你哥也很不要脸啊。”
狄庚霖想想鱼清明上次朝自己倒贴的情景,转眼一身寒毛倒竖,“还有我觉得,你哥,现在没空操心你。”
狄庚霖肯定地说。
鱼小满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看见人,小松说少爷在后花园陪老爷下棋。
鱼小满逛到后花园找到两人的时候,鱼长海正优哉游哉地端着一壶上好的大红袍。水雾把他的金丝边眼睛熏得忽明忽暗,显得十分的诸葛亮。
一看就知道他等鱼清明落子等了很长时间。
鱼清明的黑皇后身边只剩下一个王将了,还有几个士兵落在了敌方的阵营里,动都不能动,这个王将转眼也面临着被吃掉的命运。
“哇嘞,鱼清明西洋棋不是一直得心应手的吗,我爸爸如今大发神威了?”
鱼小满一看局面,搂着鱼长海的脖子就开始惊奇。
“那倒没有,我还是只擅长中国象棋。西洋棋你哥哥一直稳压我,他就是有点心不在焉。”
鱼长海捏捏鱼小满的脸,又拉着她坐下,“你哥哥为什么心不在焉,你知道吗?”
“我没有心不在焉,爸,不过鱼小满没事来找你,那大概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直低头思考的鱼清明忍不住抬头望了鱼小满一眼,走了一步。“反将。”
“我不找爸爸啊。”鱼小满很快动手帮鱼长海走了下一步,白马直接一脚踢掉了黑皇后。“我找你。”
“明明果然是有心事,这棋下得拙,完全当不了对手。”
鱼长海端着他的紫砂壶站起来,揉揉鱼小满的脑袋:
“小满你来,你的水平正好陪他玩。”
鱼长海走后,鱼小满就坐到对面两手托腮,颇有兴趣地打量他:“鱼清明的战斗力居然下降到只能和我玩,人生除了失恋,还能有什么值得人心灰意冷?很好奇哎~”
鱼清明抬手就朝她伸来,鱼小满连往后靠。“你打我我就告诉妈妈!”
长臂继续往前,从她头顶携回一片落叶,鱼清明就无声白了她一眼,问:“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初中。”
鱼小满嘻嘻就笑了。
“又闯了什么祸?”
鱼清明懒懒地收了心神,把棋盘上的黑棋白棋悠悠往棋盒里收。
“额……不算……祸。”鱼小满盯着他的动作,对着手指,“就是就是……嗯……”
她寻思着再和鱼清明提起简律辰,是不是显得她立场有点太不坚定。
“算了,没事。”
她又想起是自己询问鱼清明的,怎么又变成了他操心自己:“你怎么就心不在焉了最近?”
鱼清明就敛着眸子抿着唇,继续收拾着棋子,看都不看她。
好吧,不说。
鱼小满就盯着他,心里大概猜了个七八分。
“老规矩吧,飞行棋。”
鱼小满收了懒散的神色,挡住鱼清明把棋子往回收的动作,坐直身体,“咱们来玩飞行棋,就用这个棋子和棋盘。”
飞行棋他俩其实很长时间没玩过了,还是很小的时候,她俩打架完了谁也不理谁,鱼长海就想出了一个让两人握手言和的好办法:
端来一盘飞行棋放两人面前,让他们每走一步,谁飞行越过的棋子多,谁就询问一个问题,交换一个秘密。比如鱼小满会问“我想要那块樱桃蛋糕你为什么和我抢”,鱼清明会老实地回答她“因为那块蛋糕上还有火龙果”,然后鱼小满明白了,给他火龙果,一个矛盾就解决了。
这种沟通方式在后面长大了后几乎不用了,不过还是作为传统保留了下来。
鱼小满就把棋盘斜着放好,鱼清明还是黑棋,鱼小满白棋。
黑子先行,鱼清明率先就问:
“发什么疯?”
“我被简律辰缠住了,我答应他妈妈了,不能和他在一起,我很为难。”鱼小满老实说。白子一步。
黑子跳两步。“简律辰缠你?真难得,不过他缠你,你找我?”
“他知道海瑟薇在哪,可我不和他谈恋爱,他就不告诉我。”鱼小满叹着气,白子紧跟着两步。
“不和他谈恋爱就……”鱼清明绷不住笑出了声,“他很出乎我的意料。”
“幼稚,无耻,是吧!”
鱼小满拍拍桌子,很是愤慨,“真想不到他是这样的人。”
“笨蛋。”鱼清明敲敲她的脑袋,笑着无奈摇摇头,“你不会再遇到这样一个人了。”
可以为你从云里落到泥里,可以因为你的幼稚陪你一起幼稚,因为你无赖无耻变得比你更无耻,只是为了降住你。
第三步,黑子因为先行依旧占据优势,两边棋子就要开始交锋了。
“你心里过不去的坎,是什么?”
鱼清明问。
鱼小满就沉默了一下,望望四周馥郁的藤蔓花草,有桂花的香气从花苞里破裂溢出了,从另一边的小路幽幽传来。
“我当年离开似乎有误会,总之搅乱了他的生活,害得他父亲去世,家里生了很大变故。我最近才知道。他母亲现在也知道……我和她想的一样,我不应该再和简律辰有任何瓜葛。”
鱼小满说完,又有片初秋叶子落在她头顶。
终于知道之前鱼小满为什么那么折腾,鱼清明眼里有点心疼。他再去捡,鱼小满躲开他自己捡了下来,拿在手里一吹:“放心吧,我早就不伤心了。”
鱼清明于是点点头,最后一步黑子先行的优势,最后一个问题。
“你离开的时候,什么误会?”
“那也是我想知道的问题。”鱼小满摊摊手,吐了一口气,“不,现在不想知道了。”
没意义。
“那你……”
鱼清明还要开口,鱼小满已经把最后面的一颗棋子飞行了老远,直捣黄龙到对面老窝了。鱼小满落棋,笑意盎然地打断他:
“你没机会了,飞行棋……前面是我让着你,下面,是鱼小满提问时间。”
……
鱼小满也早该料到鱼清明心不在焉的原因了,她黝黑无尘杂的眸子盯着鱼清明手上的那枚水晶棋子,只问了一个问题:
“哥哥,你手上那个是黑皇后,让你举棋不定的黑皇后,是不是纪潇黎?”
……
可不就是纪潇黎。
一个喜欢上对方白国王的黑皇后。
纪潇黎也算是个勇敢又疯狂的女人,说了喜欢后,几乎没有半刻后悔——她总是喜欢义无反顾地去做某一件她认定的事,无论掣肘与对错。
这样的女人有点像毒,不管意义上还是现实里。有时候让人心疼迷恋,有时候又确实伤人害人,置人于死地。
她在高尔夫球场找到鱼清明,知道凭鱼清明的性子,肯定会安静地对外界风浪不予回应。
可她需要一个回应。
至少一个“好”还是“不好”的答案。
她该发现鱼清明站在阳光下会更耀眼的,比他白色的衬衫还要温暖还要白。
球场里一群人带着球童高谈阔论,四处猎艳,他就手上一根杆。有人来了笑着聊上两句,人走了坐在一边喝上两口水,耀眼又似乎丝毫不起眼。
那应该就是鱼清明最吸引人的地方吧,从来不高调也不低调,温暖又随和。不争不抢,不迎不拒,对谁都没有敌意,也不会有谄媚。
所以靠近也不会危险。
纪潇黎递给他一条汗巾,他说着“谢谢”接过,闻到上面独有的香水味才愕然回头。
“潇黎。”他还是这么喊她。
声音柔和又温暖,眼眸湿润又黑暗。“你找我?”
当然是找他,平时是不会握住这种会把手心弄粗糙的球杆的。
纪潇黎就盯着他,看他额头沁出的细汗,喝水时喉结上滚落的水珠。她点点头,别开眼,低声说:“你不找我,我只好自己来找你。”
纪潇黎还在想,你要是没听见我的表白我就再表白一次吧。虽然她觉得他没看到的概率几乎不大。
“你看新闻了吧,我说我爱上了另一个男人,我说的是你。”
亲口说这样的话好像还是让人耳根有点发烫,不过纪潇黎说这话的时候一瞬不瞬,很认真的样子。
鱼清明于是站起来,不说话,只是抱歉地看着她。
“你……当着我的面你也不能回应么。”
纪潇黎有点伤心,低落和尴尬掩饰不住,“清明,我知道有些不可能。我应该把这种话藏在肚子里烂掉,再也不找你才对。”
是啊,上次,她一边在沈婉秋面前陷害鱼小满,咒骂着他和鱼小满,在他找她的时候拒不相见……现在一边,又舍不得了。
“可我就是喜欢你啊……”她低下头说。“藏不住。”
鱼清明嘴唇动了动,身体有些僵。
“我不应该把你和鱼小满混为一谈,不应该那么误会你,上次你来找我,我没理你。你生我的气了吗?”纪潇黎又问,眼底有点着急。“对不起!”
她抓着他的胳膊,水润的眸子波光闪动,重复道:“对不起。”
她身体还贴着他的胳膊,鱼清明低头看着她焦急的神色,想极了一个恳切想要求得原谅的小孩。
他抽开了点距离,然后把她的手轻缓地往下拉。
“我没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