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七月也不管谁说,继续自己的窝冬,要真的看不顺眼的话,有本事便把她丢出去,不丢的话就别来烦她。
这话就差没说出口了。
窦章能拿她什么办法?
总不能真的把她给丢出去。
只是看着她一天天的“堕落”,心里总有些不安,京城的冬天和这边的虽然不一样,但也不会比这边暖和多少,还有她坚持不用炭火更是奇怪,京城哪家贵人不用炭火的,便是稍微富裕些的平民百姓也是用的,而且比起京城冬天的干燥,这边已经湿润许多了,用了炭火也没她所说的蒸干了自己。
总之他就是觉得她不对劲,在不知道他眼前这个是冒牌的之前,窦章往身体出了问题那方面想了。
杨大夫又被抓来了,看着主子那绷紧的脸,心惊胆战的以为又出什么大事了,结果就是请个平安脉。
没病没痛的,便是请平安脉吧?
封七月这身子是有些小毛病,之前亏损的,不过到底年纪小,被她养了半年的也是养出了些效果的,所以从脉象上也瞧不出什么大问题。
杨大夫便这么说了,后来在窦爷那完全不信任的眼神下又多说了两句年纪小身子受了罪有些亏损,吃药调养调养便好。
至于怕冷却又不肯用炭火的毛病,也估计和这个有关系,但问题不大,绝对不大,他敢拿脑袋保证。
窦章这才消停。
封七月已经被他给折腾的差点抓狂了,可也没法子说什么,人家都是一片好心,要她真的让窦章好心没报好的话,这死小孩估计会更加闹腾了。
看着眼前黑乎乎的药,她觉得他一定是在报复!
“不喝!”
“不喝也得喝!”
“你报仇啊!”
窦章愣了一下,脸更黑了,她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杨大夫说了你需要好好调养,这都是补身子的药!”末了又加了一句,“不苦的!”
“那就是没什么用的药!”封七月坚决不喝,“良好苦口,没用的药喝来做什么?”
“你——”窦章觉得自己一片好心都喂狗了,不,是白眼狼!“不喝也得喝,你不喝的话就别想吃饭!”
“不吃就不吃!”
窦章脸黑的跟什么似得,好半晌才咬牙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喝?!”
“我好好的喝什么药?”
“这是补药!”
“补药也是药!”
窦章被气又想掐死她了,他就是对她太好了才会让她无所忌惮!“你要是不喝我就让人绑了你直接灌!”
封七月瞪圆了眼睛。
“怕了就给我马上喝了!”窦章一副你终于怕了的模样,“马上喝了,不然我就让杨老头给你再多煎一碗!”
还加倍了,他确定是在关心她吗?
封七月不情不愿地一口喝了,中药当然不可能不苦了,不过也没有苦的难以接受,一点甘甜也有点儿酸酸的,也没那么难喝,不过喝完了之后,还是一脸苦色,然后便发脾气了,把头埋进了棉被里头转过身,不理人了。
窦章见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就是生气了?她这些日子还少这般吗?一言不合便生气,都快成了他祖宗了!
盯着她喝完药,也便不管她了。
绝不纵容她这脾气!
他没把她当奴才,她还想当他主子不成?
哼!
可这一天两天接连好几天都是这样子,窦章便坐不住了,气也气了骂也骂了,就差动手了,可她还是不理他!
不就让她喝药吗?
她还能把他恨之入骨了?
他这都是为了谁好?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封七月裹着被子,“你让徐真来给我瞧瞧。”
窦章一愣,然后便发飙了,“你就是为了见徐真……”
“你不是说我得好好调养吗?”封七月还没等他飚完便说道:“既然要看那当然是要看最好的!”
“你就不怕他……”窦章话没说完便停下来了,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了澎湃的怒火,“南王府现在情况有些混乱,你别在这里瞎胡闹!”
“我就是看个病。”
“你不就是想问那个崔九的消息!”窦章怒冲冲地说道,脸色不好看,感觉心里也被压着一座大山,难受的厉害,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道:“你就是不信我!”
要不是不信他的话,怎么会想找别人问?
她宁愿相信南王府的人也不信他!
她——
“你又被害妄想症啊?”
窦章一愣。
“我就让徐真来给我瞧瞧病,你扯那么多做什么?”封七月恼火道,“就算我真的打听崔九的事情跟信不信有什么关系?”
怎么便没关系了?!
窦章板着一张死人脸。
“我好奇成不成?这日子太无聊了我想找些事情行不行?我更怕皇帝在知道崔家人没有利用价值之后会不会想斩草除根成不成?”
窦章一愣。
“南王府为什么这么怕崔家人死在岭南你不也知道吗?!”咄咄逼人的,就好像完全是别人的错似得。
“你怕什么?我不是说过我……”
“要是皇帝要崔家人死绝,你说你舅舅到底是听你的还是听皇帝的?”封七月也没有别的意思,更不是想要打击他,就是有些事实还是说清楚的好。
窦章脸色顿时有些灰。
封七月看的心里头有些不舒服了,好像是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你别这样子,我就说一说,也就是想防患于未然。”
“我会……”
“别!”封七月赶紧说道,他那一脸决然吓到她了,“你可别乱来!真的到了那个地步的话我可还得靠你帮忙呢!你要是先把皇帝给得罪了,到时候我指望谁去?”她你真的怕这死小孩乱搞什么,“我就是想了解了解,也没真的怕什么。”
窦章盯着她。
“真的。”封七月一脸认真地保证道。
“徐老头会跟你说实话?”窦章嗤之以鼻,“你想知道我派人去……”
“徐老头的医术整个岭南郡没人能比是不是?”封七月打断了他的话,“一举两得的事情怎么就做不到了?”
“你就不怕他……”
“他敢吗?”
“他有什么不敢的?”
“不是有你在吗?”
窦章心里头剩下那点不舒服一下子便散了,虽然还是不愿意让徐真过来,可到底还是点头了,“那我让他过来。”说完又警告道:“你也别给我乱来!真的出事了我会想办法!”
没给出什么不切实际的保证,因为若是皇帝真的要赶尽杀绝的话,还真的有些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不过也不是没法子,好好想想还是有法子的,而且现在不好没出事吗?
可就这么一件事她也不能好好说?
说到底还是不相信他肯帮她,所以才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
窦章心里头又不舒服了,像是压了一座山似得。
封七月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作了,开始的时候真是不想理他,跟死小孩争来争去的简直就是丢了她的份儿,可后来……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这样子,感觉就好像是她刻意设了个陷阱来让他跳似得。
她真没这个意思。
真的没有!
她算计一个死小孩做什么?
不过徐真倒是真的见到了。
气色不是很好,心情更不好了,估计也不乐意过来,看窦章的眼神都可以结出冰块来了。
苦大仇深的。
“少爷,您能出去一下吗?”也不是要支开他,只是他在这里的话估计也试探不出什么来。
窦章不愿意,一副他走了她就没命的样子。
封七月只能继续好说歹说的,总算是把人给弄出去了,在走之前还冷冰冰地警告了徐真一番。
“你小丫头的本事真不错。”徐真这话说的有些不是滋味。
封七月看了看他,“徐神医最近的日子不怎么好过?”
“比不上你!”徐真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看病的家当,“说说看,哪里不舒服了?让窦爷差点没把南王府的大门给撞了!”
封七月一本正经的,“没什么,只是有些怕冷,又不喜欢用炭火,少爷觉得我有毛病,硬是要我看看,我想啊,既然要看那当然是要找最好的大夫的,所以就去请徐神医您了。”
这话说的他心里窝火的厉害,“你们真把我当你们的家养大夫不成?”
“夏天都过去了,徐神医怎么火气还这么大?”封七月神色淡淡,“不就是请徐神医过来给我瞧瞧病,又不是让你继续当兽医,再说了,我病了还不都是之前在锦绣园给吓着的?南王府不是说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结果最后也就是送了点东西,看在南王夫人这些日子很忙的份上,我们也就不追究了,怎么现在倒像是我们在故意找南王府麻烦似得。”
“你们?”徐真嗤笑,“你投靠窦章崔九知道吗?”
封七月笑道:“他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你们真够厉害的!”徐真冷笑,是真的发了脾气,而不是之前那些小打小闹的,“一个差点毁了南王府,一个把章西的宝贝外甥给玩弄于鼓掌之中,难怪崔家费尽心思让你们活下来!”
封七月看着他,“崔九做了什么?”
“你心知肚明何必……”
“我若是心知肚明你以为你今天还会在这里?”封七月打断了他的话,“锦绣园我和窦章差点丢了性命,若是我早知道的话何至于那么狼狈?”
“窦章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徐真继续冷笑,“不就是因为你救了他?”
封七月明白他的意思,因为她救了窦章,所以才会有今天的待遇,虽然事实也是这样,可这和他所想的阴谋没半点关系,“不管你信不信,崔九做的任何事情都和我没关系,我也没兴趣和他一道!”
徐真只是冷冷嗤笑一声,压根儿便不信。
“这就是事实,你爱信不信!”
徐真气的胡子都颤了,见过无耻小人可没见过她这样的,明明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现在竟然还——“薛海真是瞎了眼了,竟然救了你这样狼心狗肺……”
“薛海怎么了?”封七月没等他骂完便说道,徐真不对劲,以他的性格不是发生了大事的话绝不会这般,即便崔九真的做了什么,或者真以为她和崔九暗中勾结,可现在南王夫人好好的,而且比以前更好了,现在岭南郡都是她一个人的天下,再也没有人能掣肘她,“他出事了?”
虽然不清楚他们的关系,但应该是不错。
“你不都清楚?”
“我说了崔九做任何事情都和我没关系!”封七月也恼了,这么对一个小孩子他也不嫌丢人!“你爱说便说,不说我也不求你!”
本来也没抱太大的希望,他不说便不说。
而且就他这反应她便能猜到一些了。
“既然徐神医不乐意给我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看病,那就请回吧。”封七月冷笑道,“不,狼心狗肺这词我可承受不起,毕竟我也没欠你们什么,薛海也是,你更是!”说完便冲着门外吼道:“窦章你给我进来!”
窦章立马进来了,还没反应过来被她这么吼很没面子。
“送徐神医走吧,别忘了把看病的银子给人家,对了,前几次的也一起给了,免得人家说你窦爷看病不给钱!”
徐真气的站起来了,“你——”
封七月裹着被子,看也不看他。
窦章脸黑沉黑沉的,自然也不会纾尊降贵自个儿送,喊来人直接赶了,看病钱这是也没忘,跟打发要饭的让人去账房拿,“滚——”
“封七月,你就不怕……”
“你试试!”封七月没等他说完便道,声音不重,但是却冷冽成冰,那双眼睛像是无底洞一般,“你可以试试!”
饶是徐真活了大半辈子也被震了一震。
“拖出去!”窦章大怒道。
徐真还没缓过神来便被拖出去了。
窦章看着封七月冷着的脸,都想出去把人给宰了,“都说了不要见了,你偏偏……”
封七月眼睛扫了过去。
窦章便闭嘴了,可明明就是她自己……行!行!他不和她一般计较!和一个小丫头计较什么?“饿了吗?都到用午膳的时辰了,先吃饭吧。”
吃你个头!
封七月吸了口气,说道:“嗯。”
……
徐真怒气冲冲地回了南王府,冷风吹了一路也没消气,他们不是合谋的还能是什么?他活了几十年就没见过这样的孩子!
不仅仅是他们,是所有人,包括夫人在内,都被两个孩子给耍的团团转了!
他还要端着笑脸对她不成?
崔九做的事情和她没关系?就凭他们的关系便永远也不可能和她没关系!
“总兵府找你过去做什么?”
这才踏进南王府的大门,便被赵胜拦下来了,这些日子南王府的每一个人都过的不好,谁的脸色也都好看不到哪里去,胜了又如何?压根儿便没有任何值得开心的!
“还能去做什么?看病!”
“窦章敢给你看病?”
“去看他家的狗不行吗?”
“徐大夫!”赵胜声音沉了,“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还……”
徐真直接甩衣袖离开。
“徐真!”赵胜恼了。
“别叫我!我就是一个只会看病的老头子,你们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要找我更不要问我!”徐真怒斥道,要不是不想看着他们是,他真的不想管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赵胜一口气憋在胸口,难受的厉害。
南王府很安静,仿佛不久之前的火光冲天、惨叫连连都未曾发生过一般,甚至是祠堂的废墟,也早已经清理干净了,只待主子一声令下便能重建。
只是身在局中的人方才知道,这从来便没有平静过。
南王府的地牢建在北边,已经有些年头没有用过了,而如今重新启用,囚禁的却是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
十年前,他也曾经被囚禁在此。
薛海被囚禁在这里四个月了。
中秋夜宴之后,他便被押解在此。
这也是赵胜第二次来这里,第一次是来讯问,而这次来,却连自己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或许是来看他死了没有,又或许是希望他自己消失!
“你来送我最后一程吗?”薛海有些狼狈,被关在这里四个月,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了,不过没有用刑,只要他不自寻短见的话,可以长长久久地在这里活下去,当然,他也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选择。
他该死的。
甚至应该自我了断。
“我真后悔当日没有一刀了结了你!”赵胜怒道。
薛海抬起头,脸色有些木然,“有世子在一日,夫人都如履薄冰,这些年来,你比我清楚。”
“所以你就和外人勾结?”赵胜冷笑,即便他是为了夫人,可背叛就是背叛!
薛海笑了,皮笑肉不笑的那种,“我没有背叛夫人,我只是用我自己的方法来保护她!”
“可夫人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这样做!”赵胜怒道,“若夫人真的要除世子,早就动手了,哪里轮到你!?薛海,你不过是为了你那点龌蹉的念头而……”
“就是因为她下不了手,所以我帮她了!”薛海厉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愿看着她日日如履薄冰,不愿看着她时时刻刻被人……”
“闭嘴!”
薛海的话也没能说完。
一道尖锐的女声打断了他的话。
赵胜转身,便见明珠阴沉着脸走来,“可是夫人有决定了?”
薛海之所以一直关在这里不是他不该死,而是该由夫人处置,只是这几个月来,夫人一直没有下令。
如今明珠来了,便是到了时候了。
薛海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实,他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情,哪怕背叛,只要她便成,他也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死,是他做好的选择。
他一直在等!
明珠一眼也没看里头的人,仿佛看了一眼便脏了自己的眼睛,“夫人有令,将他押回小张庄,从今往后,不得踏出小张庄一步!”
这一句话,说的咬牙切齿。
若是可以,她断不愿意说出来!
若不是这个人,夫人和世子便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赵胜脸色一震,不是对昔日的好友没有一丝的怜悯,可他做下这事除了以死谢罪之外,没有其他的选择,可他万万没想到即便如此,夫人仍旧要饶他一命?为什么?难道真的……
不!
绝对不会!
夫人对王爷情深义重,怎么可能会对别的男人……
绝不可能!
薛海也震住了,空洞的眼睛绽放出一道绚丽的光彩,只是转瞬湮灭,便是没有亲口问过,甚至他都还没有正眼看她一眼,可他却知道她为何不让他死,不是因为对他有什么,而是……
他们之间有一个秘密。
一个连王爷都不知道的秘密。
她要他帮她守在小张庄,永远守着,直到……
“薛海谨遵夫人令。”
他跪了下来,磕头叩首。
心底一片荒芜。
……
封七月没能从徐真那边得到太多的消息,让窦章去查也不切实际,不过除了让他帮忙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南王府那边来人了。
南王夫人请她过府。
窦章自然是不允许的,连请徐真都不放心,哪里会让她去南王府?
“我必须去。”封七月却道。
窦章脸色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你……”
“窦章,我是我的事情,我必须自己去解决。”封七月没让他说完,“她既然派人来了,也不会允许我不去。”
“她还能来我总兵府抢人?”
“或许她会直接让总兵大人交人。”封七月说道,“你舅舅没干涉她铲除异己,如今她若是开口要一个可能祸害到你的人,你说他会不会同意?”
窦章脸色一震。
封七月叹了口气,“我就去看看,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南王夫人光明正大地派人来请我,便不会对我做什么,再说了,人家来请了,难不成我还不敢去了?现在这情形,若是崔家人死在了南王府,南王夫人自己也讨不到一个好。”
“他们怀疑你和崔九……”窦章的话说下去。
封七月也并不惊讶,那天徐真质问她的时候,他就在外头,虽然屋里屋外的,可又不隔音,哪里还听不到?不过是他不提,她也不问罢了,“我又没做过,他们还能强迫我认不成?”
“我担心他们是想用你来对付崔九!”窦章是派人在查,可目前为止还没查到什么实际性的事情,徐真的话也只能信一半,可崔九不会无端端将她叫去锦绣园的,或许是为了把他引去,又或许还有其他目的,但锦绣园一事,都不会和他没关系!
最可恨的是,他竟然没怀疑他!
那个庶出的东西竟然有这个本事!
封七月笑道:“那我更应该去了。”
“你——”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与其每天担心还不如干净利落!”封七月正色道。
窦章还是不同意,可就和封七月所说的一样,南王府从他这里请不到人,真的跑去军营那边,请他舅舅出面了。
他若是再扛下去,只会让舅舅对她更加忌惮!
舅舅不喜欢她,只是因为他想留,舅舅才没说什么,可若是她……
“我陪你去!”
封七月叹了口气,“好。”
……
南王府比锦绣园多了一份肃穆,少了一份优美闲适,走在里头,似乎都能感受到了权力的威压。
窦章没能陪封七月到最后,南王府的人说后院乃女眷重地,外男不得入内,都已经到了这里了,他也不能不顾一切地甩手带着人走,而且,这也不是她愿意的,她来了便一定要见到人。
“我在这里等你,半个时辰内你若是还不出来,我便去找你!”
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南王府的人听的。
他不介意大闹南王府。
封七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嗯,你别胡来。”随后便跟着后院的主事嬷嬷进去了。
窦章留在了前厅,由赵胜招待。
不过这时候谁也没心情招呼谁,都冷着脸坐着不说话。
前院到后院自然也有一段距离,比起上回,这次他们便客气多了,没有让她走了去,而是准备了轿子,虽然这轿子坐的还不如走。
晃动了好一阵子,终于到了。
站在门口的还是明珠,几个月没见,她似乎憔悴了不少,甚至老了,鬓发都多了好些白发。
明珠也看着她,眼底冷意一点一点地加剧,这些日子整个南王府就如同遭了弥天之灾一般,谁也不好过,可这死丫头却是一日比一日水灵,证明日子过得很不错!
一想到造成如今南王府这般局面的罪魁祸首,她便有种想撕了这丫头的心!
徐真说她不承认和那崔九合谋,可这怎么可能?
他们都是崔家人,便是一伙的!
“进来!”
封七月对于她的冷漠甚至还有杀意没有半点惊慌,点了点头,迈着步子跟在了后面,就跟真的来这里做客似得。
明珠想弄死她的心更重了,一点也没觉得弄死一个小孩子有什么不对,“在这里等着!”
到了一间屋子前,便恶声恶气地说道。
封七月等着,甚至还做好了要在这里吹一阵子冷风的心理准备,可南王夫人似乎没打算为难她似得,明珠很快便出来,让她进去了。
是她小人之心了。
到了南王夫人这个境界的人,哪里会这般小气?
别说她还没资格成为她的对手,便是面对最厉害的对手,这点心胸和修养还是有的。
走进了屋子,空气顿时暖和起来了。
冷热交替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哆嗦,抖了抖身上的大袄,才继续往前,进了一个垂帘,便看到南王夫人坐在茶几前,如同上回一般,煮着茶,氤氲的水汽几乎把她的脸给遮盖住了,看不清楚神色,只是举手之间并无暴戾之气。
“封七月见过南王夫人。”她行礼,动作还不是很熟悉,有些怪异,不过也没隐藏,毕竟他们也都知道她是冒牌的,这要是做的好了指不定还会惹出什么不必要的揣测来。
水汽慢慢散去,露出了她那张绝色的脸庞来,四个月过去了,她已然是当日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或许便是那一身素白色的衣裳了。
她没有再穿黑色。
据说,南王夫人酷爱黑色,连过年这般喜庆的日子也是这么穿着,而如今,却换了白色。
联想起这些日子的事情,她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不知夫人请七月前来所为何事?”
宣夫人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抬头看了过去,神态平和,却给人一种凌厉之感,那双眼睛似乎要穿透人心一般,直直地看着她。
封七月握紧拳头,尽可能地保持冷静。
半晌,宣夫人才开口,“你可知道锦绣园之事因何而起?”
“不知。”封七月说道。
宣夫人问道:“可想知道?”
“想。”封七月点头,“毕竟我们差一点在里头丢了性命,理应知道是怎么回事。”
“崔九挑拨世子与我动手,利用薛海将徐真带走。”宣夫人缓缓说道。
封七月眉心一跳,便早已猜到一些,可如今得到肯定还是有些心惊,从崔九失踪到锦绣园一事也没有多长时间,他却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将南王府给搅和的一团糟?他真有这么厉害?还是崔家留下来的势力足够撼动这岭南郡?
“不信?”
“不是。”封七月摇头,“只是有些害怕罢了。”
“害怕?”宣夫人笑道,美艳绝伦。
封七月看了都觉得惊艳,“在村子里的时候,我一直欺压他,后来他与我联系,我更是不理他,甚至还勾结窦章出卖他,之后在锦绣园里头,他要杀窦章,也被我阻止了,如今得知他这么厉害,我怕他会跟我秋后算账。”
“哦?”宣夫人笑意更深,“可他却没对你动手。”
“因为崔家大小姐还需要我这个替身吧。”封七月说道,“或许我还有其他的利用价值。”
宣夫人没有再说话,而是凝视着她。
封七月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气压笼罩住,浑身动弹不得,便是连周边的空气也似乎别一点一点地抽空,她只能咬着牙握着拳头,吃力地支撑着,可对方似乎还不想放过她……“夫人……”
宣夫人威压一收,似乎有些失望又似乎轻松了些,“你可以走了。”
封七月额上冒出了薄汗,“夫人让我来便是要告诉我这些?”
“薛海因你而出小张庄,我一直在想这或许是天意,又或许……”宣夫人嗤笑一声,“原也不过是……呵呵……”两声轻笑,中止了没说完的话。
封七月更摸不透她的心思了,“夫人……”
“皇帝布下的棋子不会轻易舍弃。”宣夫人看着她,“往后的路该怎么走,小姑娘,好自为之。”
“夫人便没有其他话要问我?”封七月握着拳头,尽可能地让自己神态平和,让她来,甚至不惜惊动总兵大人,就只是为了说这些?
宣夫人低头继续摆弄着她面前的茶具,“没有。”
没有。
干脆而又坦然。
封七月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从她重生之后,除了比正常年纪的孩子话多点,情绪复杂了一点,做出来的事情多了一些之外,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情,她怎么会怀疑自己?
她一没文采飞扬各种诗词滔滔不绝,二没宣扬不符合时代的思想言论,三更没表现出能翻天覆地的本事。
有什么好值得怀疑的?
自己心虚罢了。
“七月告退。”
她叫她来这一遭到底有何深意,回去再好好琢磨琢磨。
明珠阴着脸领着她下去。
宣夫人洗茶的动作顿住了,“人你已经见到了。”
似乎是对着虚空说的一般。
半晌,旁边的屏风后慢慢走出了一个人,少年模样,穿着粗布衣裳,走在外面便如同王府的小厮一般,可那身气质却是生长于尊贵中的人才会拥有的,“多谢夫人。”
崔九鞠躬,谢道。
“我很好奇,你为何要让我将她带来。”宣夫人看向眼前的少年,小小年纪便有这般本事,她输的心服口服。
崔九微笑:“她是我妹妹,好几个月没见了,有些担心,可总兵府防卫森严,若是贸然闯的话,对她怕是不好,所以只好请夫人帮忙了。”
“哦?”
“多谢夫人了。”
“既然担心,不如我将人要来如何?”宣夫人说道,“摆在南王府你便可以随时见到。”
“窦章不会同意。”崔九笑道,“如今禺城方才安定下来,何必为了崔九又闹得人仰马翻?”
宣夫人冷笑:“崔家教养出来的孩子,果然不一般。”
“夫人过奖了。”崔九躬身说道,谦卑有礼,“不知先前的提议,夫人考虑的如何?”
“我还有选择吗?”宣夫人反问。
崔九笑道:“夫人已经做出选择了,如今岭南郡皆在夫人掌控之中,便是章西也不得不先退避三舍,若是能庇护崔九兄妹,便是崔九兄妹最大的福气。”
“你做了这么多,就只是为了这个?”
“自然。”崔九笑道,“唯有夫人彻底掌控岭南郡,方才能庇护崔家人,当然了,若是夫人能够助崔九一份力,崔九来日必定涌泉相报。”
“那我是不是该称呼你为九皇子。”宣夫人敛去笑意,“岭南郡强势,未必能为崔家翻案,可若是成了九皇子的助力,便完全不一样!从大公子出事到锦绣园血洗,九皇子步步为营,算无遗策!果然后生可畏!”
“夫人过奖。”崔九躬身道,“崔九乃崔家人,请夫人莫要记错了。”
宣夫人笑了笑,未达眼底,“南王府便彻底掌控岭南郡,但也是朝廷的一方之臣,绝不会做任何违背朝廷律法之事,更不会庇护有罪之人。”
“那若不再是罪人呢?”崔九笑道,“大周律法,非犯死罪,如获大赦便能免去罪人之身,重获自由。”
“朝廷大赦,一新皇登基、二立太子、三病重祈福。”宣夫人淡淡说道,“皇帝正值盛年,自然不会突然病重驾崩,更不会有新皇登基,从他处置承恩公和赐婚大皇子一事看来,短时间内也不会立太子。”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这两年来更是病痛不断。”崔九说道,“太医更是说过切不可受刺激。”
宣夫人听到这里便明白了,语气怜悯,“原来那小姑娘的用处在这里,还真的够可怜的。”
“这世道,何人不可怜?”崔九说道,眼底没有一丝的温度。
宣夫人低下头,轻笑道,“是啊,何人不可怜。”
……
窦章确定封七月完好无损地出来,一刻也没多待便带着人走了,等走远了精神才松了下来,完全没了往日窦爷的那份霸气。
封七月没心情注意这些。
“那老妖婆对你做了什么了?”有些手段是可以完全看不出痕迹的,便是没对她下手,可警告威胁什么的也算!这么把人找过去,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封七月失笑:“能做什么?不就是告诉我她也怀疑我和崔九合谋算计她,让我好自为之,不要自寻死路。”
“就这样?”
“不然你还想怎样?让她把我扒层皮?”
窦章盯着她瞧了半晌,似乎还有怀疑,不过也没有再问,“以后不要再和南王府的人接触,最好也不要出总兵府。”
封七月没和他争,“嗯。”
窦章见她答应,也便不再说什么了。
这事便这么过去了。
封七月一直在琢磨着那日的事情,倒是琢磨出了不少的东西,但也都不过是猜测罢了,人家那边一直安安静静的,安静的就好像是她的这些琢磨都不过是自己小人之心自己吓自己。
天更冷了,还下雨。
日子一日一日地过着,安静祥和的,转眼,便快要过年了。
过年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要过年,还是怎么的,窦章又开始作妖了,是闹腾什么大事情,可就是盯着她,很不满的样子。
封七月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哪里得罪他老人家了,最后不得不问一问,她哪里得罪他窦爷了?
“明日我生辰!”
“嗯?”他生辰?
窦章一看便知道她不知道!还说什么陪着他,连他生辰都一点也不关心!
封七月看着死小孩一脸的怒意,又好笑又好气的,“少爷,你又没跟我说过我哪里知道?”
这里的生辰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知道的。
他没说,她哪里知道?
便是真的崔莹也不可能知道!
“京城给我送了那么多的生辰贺礼,舅舅也给我送了,这府里这几天忙里忙外的给我准备生辰,你难道眼睛瞎了吗?!”
压根儿就是不关心!
封七月真的冤,她一直琢磨着南王夫人那事哪里注意的到这些事情?再说了,不是快过年了吗?这府里忙里忙外张灯结彩的,难道不是因为过年?“我现在知道了,少爷,你过生辰是大事,我一定会好好准备的。”
窦章睨了她一眼,“你准备什么?”
“礼物啊。”
“你能准备什么礼物?”一脸瞧不起的。
封七月不和小孩子计较,“那少爷想要什么?”
“以前每年生辰,我娘都会亲手给我做一碗长寿面。”窦章说道,眼底涌出了忧伤,不过却也不再疯狂。
封七月一愣,“长寿面?”
“你不想做?!”窦章连顿时沉了。
封七月那句让我做啊的话顿时咽了回去了,“做!少爷想吃,我当然做了!”
该不会是真的把她当娘了吧?
窦章这才满意,不作了。
一个生辰,便能看出窦章到底是长在什么样的蜜罐里头了,源源不断的礼物从京城送来,一车又一车的,也不知道路上怎么避过那些强盗劫匪的,除了京城来的,还有总兵大人送回来的,就好像他不能回来亲自给他过生辰,便只能靠着礼物补偿似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总兵大人贪下了多少民脂民膏了。
据说往年还会有个很盛大的宴会,邀请的都是窦爷的那些猪朋狗友,不过今年不知道怎么地忽然间说不办了,府里面都准备好了,说不办就不办。
不过封七月那碗长寿面还是要。
上辈子连做饭都做的不怎么好的人,一下子要做一碗面来,自然便不是容易的事情了,更不要说这时间紧迫,所以,跟着海妈妈临时抱佛脚地学了,也实验了好多遍,浪费了不知道多少面粉,终于做出了一碗看起来勉强还能看的下去的长寿面。
“这就是你给我做的长寿面?”窦章盯着碗里的东西,要多嫌弃便有多嫌弃,“你不是跟海妈妈……”
“爱吃不吃!”封七月一把将碗端了起来,黑着脸便要走。
“谁说我不吃了!”窦章抢了回来,便大口大口地吃了,样子是难看了些,但味道也勉强可以,“以后多跟海妈妈学学!”
还真的把她当妈了!
哼!
“少爷放心,老奴以后好好教七月。”海妈妈在一旁乐呵呵的,要多开心便有多开心,自从夫人去世之后,她已经很久没看到少爷这样子了。
真好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