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为智者,青为仁者;乱世当以智取,盛世还须仁念!——可是此世倒底该算是乱世还是盛世?此身归去倒底是该铭记智者之训还是该念想仁者之恩?
“梧公子……你……你怎不说话?”青濯在絮絮念念讲了许久之后,才发觉四围惟有风吟,仍不见她应声半字。当真是梦?他苦苦凝视,泪藏眼底。
昔梧抬手抚过他面颊,此样清秀颜色正是他青门容颜,此样温厚之风正是他青门风范,既已错失当年,实不该再错失今日!昔梧凝神看他,想到今日一别,大约此生无缘再见。四境战事将起,沙场征战难免,无论东越蔚璃再怎样惜护他,都护不了他乱世里得安若,生死本无常,谁又知祸事几时临呢!
她一手抚去少年满面泪痕,一手摸索着抚过他腰间银纹带钩,青濯只觉兰息在侧,熏得他面若炙烤、心若火烹,慌乱着推开她,将退出半步,却被她拎住衣领又攫至眼前。
“梧……梧公……公主……”他不得不正视她女子身份,她手指温柔,薄肩纤弱,推开又觉不忍,拥住又觉不恭,可是昔梧手里却是一刻未得放松,早已强行扯开了他腰上带钩,此间又去扯他衣襟,青濯大惊,又羞又急,“公主!公主!你是要……是要问我伤情?我知……我知……我自己来!”说时用力掰开她的擒握,牢牢控住她双手,一时犹豫着,彷徨着,在她灼灼目光注视下,不得不缓缓卸了腰带,退去外袍,又脱下贴身凉衣,慢慢转过身,项背向她。
那一身血痕狰狞如今再望仍觉触目惊心!昔梧嘴角抽动,自觉喉咙里呜咽一声,可四周依然寂静如荒原。这是蔚王族拼尽举国之力惜护的人啊!难怪蔚璃要与玉家人决裂!那凌霄君本意是要打死他二人罢?可惜未死。才有这同病相怜!
青濯只怕又惹她伤怀,忙宽言劝慰,“其实已然大好了!都结了痂!有苏小叔亲为我敷药理伤,又有伊儿妹妹悉心照料,现下已并无疼痛。”他说着正要披起里衣,忽觉点点温润攀上脊背,倾刻又化做一片温柔抚过伤痛,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匆忙穿衣,心思全乱。
转回身来已是羞得满色通红,再不敢与她直视,低头望着膝下芳草,喃喃劝言,“要下雨了……你,你还是和我回家罢……我可以让伊儿再帮你清清伤口,换些上好的药散……慕容家有极好的去疤药膏,涂在伤口上就不会……不会……”他忽然发觉脚下草丛里掉落了一堆衣物,那素色凉衣还沾染着斑斑血迹,若寒梅朵朵绽在荒荒雪原,分外醒目!
倾刻间又落下豆大的雨点,砸在那红梅上,慢慢晕开,泛出一片片血原。
他仰头看,苍天混沌,张嘴尝到一丝苦涩,是这夏雨的滋味吗?雨打肌肤,一点点痛,又有一点点的灼烫,又化作一寸寸的温柔,抚过伤痕,掠过肌骨,又惹他一阵寒颤,再低头,唇角又尝到一丝甘甜,似芳草的清香,若繁花的柔软,展臂相拥,更是触手的灼烫,与化骨的柔软。
大雨滂泼,冲去他们因伤口挣裂而溢出的血水;狂风呼啸,拂起他们为抵死缠绵而牵绕的青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