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祥暗自咬牙,这批红花是一定要买的,可这么大的亏又实在咽不下,脑子一热,开口道:“周老板既然知晓京城的事,想必也知道我们香远居后头的东家……”
话未说完,就看见周景又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做买卖从来不管别人的东家,只要我的东家满意就行。”
邱祥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周景背后是二皇子,冷汗顿时冒了一头。惠嫔虽然风光,身下的小皇子也极受隆庆帝喜爱,可毕竟还小,不到一岁的小娃娃,以后怎样谁也说不上。二皇子却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储君,长远来看,孰强孰弱一目了然。况且惠嫔仗着受宠,敢在隆庆帝面前同二皇子别苗头,底下的人可没有这样大的脸面,能在这潭浑水里头全身而退。
邱祥思来想去,不敢再硬气,可倒底是嚣张惯了的,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两位主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就见周景拉下了脸,冷然道:“邱掌柜慎言!我的主子可一向行的端,走的正,从不和不该交往的人相交。”
邱祥忍不住在心里啐了一口。他说的“主子”明明是指惠嫔和贵妃,却硬周景硬生生曲解为二皇子,故意不接他的话。可他也无可奈何,只得忍气吞声地付了银子,让秦开把红花抱上了车。
车子一路疾驰向香远居的作坊,车上静悄悄的。邱祥板着脸生气,秦开也不敢吭声。
眼见快到了,邱祥盯着满车红花,突然恶狠狠地开口道:“你去芳菲苑,就说咱们得了红花,愿意分一半给他们,两千两银子。”
秦开暗自咋舌,掌柜的居然这么狠,让芳菲苑出这笔银子?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掌柜的,要是分一半出去,咱们就不够了。”
邱祥瞪了他一眼:“够不够我不知道?还能用你提醒?”见秦开只是不明白,不耐烦道:“他们又不知道咱们买了多少,这一半的红花有多少,还不是我说了算?”
秦开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些红花明明用不完,又贵,掌柜的还要全部买下,原来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让芳菲苑当这个冤大头呢。于是忙奉承了一句:“掌柜的英明!”就窜下了车,往芳菲苑去了。
作坊这边,丁师傅带人将红花卸了下来,虽然赶时间,却不敢再大意,先取了一小捧红花,依着以前,用石灰水的法子萃取了一次,亲眼看见水中析出了红色晶体,才张罗着用大锅烧水,好一次性地大量提纯红花。
只是红花还没下锅,就见秦开跑了回来,脸上带着几分垂头丧气。
邱祥见总算成功提出了红色,脸上刚有几分阴转晴的意思,见秦开苦着脸回来了,怒气又上来,骂道:“摆出那张死人脸给谁看的?芳菲苑怎么说,还价了?”
秦开觑着邱祥的脸色,心中一个劲儿地埋怨自己多事。
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不好么,非要巴巴地出去找红花。找到时还以为立了一功,没想到遇到了趁火打劫的奸商,卖那样贵!掌柜又不得不买,心里存了气,就想发到芳菲苑头上,又恰让自己去传话。那芳菲苑也是不省事,有红花,买了不就是了?竟然又……
心里想着余掌柜的回答,怎么倒霉事都让自己赶上了!实在不想回话,可眼见邱祥的脸越来越黑,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回掌柜的,芳菲苑的余掌柜说谢谢您挂念,不过他们南边的扬州分号来信了,说是今年冬天江南市面上居然涌出大批焉支山红花,成色很好,问总号这边要不要。她说咱们这边能买到红花也不容易,他们就不沾光了,托分号在江南买就是了。虽然贵些,不敢耽误咱们往宫里头送货。”
邱祥没听完就把手里的杯子砸了出去,正砸在秦开肩膀上。虽然秦开不敢动,生生受了这一下,邱祥的火气却一点没下去,怒吼了一声:“滚!”
秦开正巴不得,一句也不分辩,麻溜儿跑了。其他伙计见势不对,也都躲了出去,只剩下丁师傅,犹犹豫豫上前,小声劝道:“掌柜的别气,京城水路刚开,各处都有商船要进来,正是拥挤的时候。扬州又离那么远,运红花过来必定要费不少时日,芳菲苑不肯承咱们的情,只怕也要关张一阵子,损失也不少。”
邱祥咬牙切齿道:“他们的红花咱们用不了,我刚花大价钱买了红花他们也找到了货源,我看就是芳菲苑在后头捣鬼!”
丁师傅见邱祥凶神恶刹的样子,又看了看灶台边堆的红花,鼓起勇气道:“可是掌柜的不是说,卖红花给咱们的是二皇子的人吗?难道芳菲苑和二皇子还有什么关系?”
邱祥原本正在气头上,听丁师傅这么一提醒,倒是清醒了几分。芳菲苑的东家是华府二房,家里的姑娘已由隆庆帝赐婚,指给了宣宁侯府的世子爷。宣宁侯府同吴贵妃母子俩的复杂关系,外人虽不知道,他要做宫里的生意,却是摸的清清楚楚。若是说侯府的吴夫人或二公子请了二皇子一起做这个局,他是信的,可若说是世子,实在不可能。
难道真的是自己倒了血霉,碰上这出烂事?
邱祥想了半日想不出头绪,索性丢到一边,开始发愁怎样向惠嫔回这件事。
惠嫔娘家不显,不但无力支撑她在宫中花用,还要她回过头来帮持。故而她把香远居的收益看的极重。虽然后来怀了龙胎,又顺利产下皇子,不但从吴贵妃那儿分来了些打理后宫的权势,孝敬的人也日益多了起来,可毕竟多了一个皇子,花销也跟着水涨船高。香远居这块儿,不说汗涝保收也差不离,因而依旧看的很紧。如今里外里加一处,损失了三四千两的银子,依惠嫔那锱铢必较的性子,还不知要生出多大的气来!
邱祥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颤,明明吹的是初春的暖风,却觉得寒凉刺骨,仿佛依旧身在寒冬。
是夜,当姜衡乘着夜色来到瑜楚房中时,正见瑜楚开开心心地拉着几个丫头做针线。
房内这么多人,姜衡顿了顿,几个丫头倒是镇定的很,纷纷行礼叫“姑爷”,就依次退了出去。
姜衡点点头,对瑜楚道:“这几个丫头不错。”却不说哪里不错。
瑜楚暗自好笑,一本正经道:“都是你那玉佩的功劳。”
姜衡挑了挑眉,换了个话题:“你不是不喜欢女红吗,怎么做起针线来了?”说着,伸手就要拿过来看。
瑜楚却抢先一步将东西藏在了被子下面,娇嗔道:“还没有做好,不给你瞧。”
盈盈灯光下,瑜楚莹白的脸上透出丝丝红晕,姜衡看着,只觉得十分可口,长臂一伸,将她拉到怀里,低头啄吻起来。
半晌,瑜楚推了推姜衡,声音娇弱道:“让我起来啦,透不过气了。”
姜衡闻言,将怀抱略放松了些,依旧将瑜楚圈在怀里,下巴放在她头顶上。
瑜楚觉得热,在姜衡怀里拱来拱去想出来,却被姜衡搂得更紧了些。
“别动,除非你想……”姜衡声音沙哑,在瑜楚耳边轻轻吐出这句话,带着说不出的暧昧。
姜衡的音色一向是清冷的,从没有今日这般撩人,瑜楚一激灵,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再不敢动,乖乖伏在姜衡身上。
姜衡轻笑一声,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瑜楚的头发。
瑜楚趴了一会儿,还是觉得热,又觉得不说点什么太过暧昧,拼命想了半日,终于找到一个“安全”的话题:“余掌柜今日过来,说你让她假装从扬州进红花?”
姜衡没有立即回答,稍停了停,才道:“那些人,不吃次大亏不长记性。不过做戏要全套,既然从扬州进,这十天半个月就没有红花了,芳菲苑是不是不能营业了?”声音已恢复成往日的冷静,又比往日多了些温度。
瑜楚暗暗舒了口气,答道:“不妨事的,没有红花,还可以卖粉底液,又不是所有的脂粉都要用到红花。不过,你是怎么让二皇子也掺和进来的?他居然肯帮我们?”秦开来找余掌柜卖红花时,为了让她放心,明说了这批红花的来历。
姜衡讥讽地笑了:“没有回报,如何肯帮人?他刚和李冕搭上,正迫不及待地要从蓟州挣银子。我送条财路给他,其他什么都不用说,他自然就收了。”
姜衡并未同二皇子通气,只是看到他正大肆敛财,借机利用,几经转手,将红花低价卖给了周景,使人怂恿着他重开蓟州到京城的红花之路。
“那以后,若二皇子的人把持了蓟州的红花市场,京城的红花,岂不是要一路飞涨?”瑜楚有些疑虑。
姜衡将瑜楚抱起来,让她坐到自己身上,解释道:“红花生意利润虽不少,可量太小了,刘炽那样贪心的人,以后未必看得上。这次也是因为他第一次使人从蓟州带货,门路有限,才肯带些红花回来。不过你放心,就是他以后这点小钱也不肯放过,宣府那头有我在,你要用多少红花,只管和我说就是了,我使人从宣府往京城送,不会让你受他辖制。”
瑜楚听了,大眼睛里满满全是感动,勾着姜衡的脖子,细声细气道:“谢谢你,为我费那么大工夫。”
姜衡盯着瑜楚两片柔软红润的嘴唇,绽出一抹微笑:“只要能给你出气。”说完,低头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