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开门的是个眼睛大大的小姑娘,长的和石江有些像,身上的衣裳也同石江一样,虽然旧,却洗的干干净净的。
小姑娘很警惕,见瑜楚几个眼生,便把门又掩了掩,问道:“你是谁?”
瑜楚已猜到她是石欣娘,放缓了声音道:“我姓华。”
石欣娘的脸上一瞬间略过一丝紧张,很快又隐了去,大声道:“你来找我哥哥吗?他不在家。”说着就要关门。
竹素见状,上前抵住门,石欣娘使了几次劲儿推不动,有些急了:“都说了哥哥不在家,你们这是做什么?”
瑜楚道:“我不找他,找你。”
石欣娘更紧张了:“我又不认识你,找我做什么?再说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姓华,万一是假冒的呢?”
琯柚见她无礼,几步抢过去,生气道:“这么冷的天,路又不好走,我们姑娘绕了半个京城过来,难道就是为了骗你?”
石欣娘倒不怕琯柚,白了她一眼,就又要关门。
瑜楚见了,轻轻吐出三个字:“香远居。”石欣娘顿时呆在了原地。
“欣姐儿,是谁在外头,怎么不让进来?”屋子里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应该是石老娘。
瑜楚心中一动,故意板着脸道:“你想让我同你说,还是同你娘说?”
石欣娘一下慌张起来,先冲着屋里喊了声:“找错门了,娘我出去给人指下路。”接着从门缝里挤出来,又反手关上:“我们在这里说。”
琯柚看瑜楚已经冻的小脸发白,心疼道:“姑娘,咱们上车上说吧。”
没想到石欣娘却抓住了门上的锁环:“我不去!要说就在这里说。”
瑜楚见她警觉,也不勉强,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把彩妆盘的图稿卖给香远居?”
石欣娘十分心虚,但还是强辞夺理道:“我没有!你自己画的图稿不知道放好,凭什么说是我卖的?”
瑜楚冷冷道:“不是你卖的,怎么知道图稿是我亲手画的?”
石欣娘被问的脸色青白,刚想回嘴,却听到瑜楚背后响起了一个又惊又怒的声音:“欣姐儿,那图稿,是你卖的?”
瑜楚也听到了,转身一看,竟然是石江。
石欣娘看见哥哥,顿时慌了,也没了之前的气势,结结巴巴问道:“哥哥,你,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石江没答,面带寒霜逼近了几步,连声音都像在冰雪中浸过,又冷又硬:“你为什么要把姑娘的图稿卖给香远居?”
石欣娘“我,我”了两声,却什么都没有答出来。
石江的脸色由白转红,显然怒气在一点一点积聚,声音虽然不大,却十分尖锐:“那日我把图稿带回来,就随着衣裳放到了房里,你抢着要给我补衣裳,还要等我睡下了才补,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你这样,和那些下三滥的鸡鸣狗盗之徒有什么分别!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子!”
石欣娘被骂的先是一怔,听到最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我就是卖了图稿,那又怎样!娘病着,我不能出去干活,你一个人挣的钱,除了给娘请大夫买药,剩下的也只够吃饭。你算算,咱们一家三口,多长时间没吃过肉了?多长时间没置办过衣裳了?我和娘整天都在家里,倒不怕,可你身上这身衣裳,穿了三四年,里头绵花都薄的像布一样了,这么冷的天,也只能硬扛着!我卖图稿,就是想给你做身厚实的绵衣,你还骂我!”
石江看妹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又听她满怀牵挂的只有自己,不觉也有些眼红,放软了声音道:“那你也不能卖姑娘的图稿啊。姑娘对咱们家有大恩,当初彩蝶轩歇业,咱们走投无路,若不是姑娘聘了我去芳菲苑做事,又给了这么多工钱,咱们一家,早就不能齐齐整整了。”
石欣娘听了,呸了一声,继续道:“什么大恩人,不过仗着是东家,就拿着你做的东西挣大钱!你算一算,你的工钱,和芳菲苑卖脂粉得的银子比起来,能算什么?那些脂粉,哪一件不是你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她呢,就只会坐着收银子!那些个脂粉,我说拿出去卖个一两件,就够咱们一个月开销了,你还不肯!”
石江听的气不打一处来,怕瑜楚恼怒,连连喝止道:“你说的是什么话!姑娘给的工钱,整个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逢年过节又给红封,比起原来在彩蝶轩,不知道要多多少!再说脂粉,虽说是我做的,可都是姑娘的点子姑娘的主意,就是换个人,只要有姑娘指导,也能做出来!芳菲苑是因为有了姑娘才走到这一步,你以为是因为我?”
石欣娘还是不服气,正要反驳,猛然听见背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众人一看,竟然是石老娘出来了。一见到那么多人,她也有些吃惊。
“娘,你怎么出来了,外头冷,快进屋吧。”石欣娘赶忙去扶。
“我听到门口吵吵闹闹的,你也不回来,就出来瞧瞧。怎么都在外头站着?江哥儿也回来了,这位是?”石老娘看瑜楚眼生,有些奇怪地问。
石江和石欣娘都紧张起来。石老娘虽没读过什么书,对一双儿女管教的却很严格。特别是丈夫去世后,母子三个相依为命,更是反复教导儿女要自力更生,凭手艺吃饭。要是让她知道女儿偷了瑜楚的图稿卖钱,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她的身子弱,可经不起折腾了!
石家兄妹想到这里,都焦急起来,可当着瑜楚的面,又如何瞒得过去呢?
石江想解释几句,说得和缓些,让娘不那么生气,可不等开口,就被瑜楚抢了先:“大娘,我是芳菲苑的东家,姓华。今日经过这里,正好碰上石江回来,就多说了几句,扰了您休息了。”
瑜楚说着,脸上一直带着笑,一丝芥蒂也无,仿佛真的只是偶遇。石江两个听了,都愣住了。
石老娘则又惊又喜:“您就是华姑娘?快请进快请进,都到了家门口了,怎么能不进来呢?江哥儿也是,都不知道让。”
石江闻言,讪讪道:“姑娘,要不进来坐坐吧,喝杯热水,暖暖身子。”可毕竟家中破旧,又怕瑜楚嫌弃。
不料瑜楚却笑道:“站了半日,是有些渴了,那就叨扰大娘一杯水。”说着,打头进了屋,琯柚和竹素自然也跟了进去。
石江兄妹面面相觑,也忙跟着进来擦凳烧水。
石老娘请瑜楚上坐了,笑道:“屋舍窄小,姑娘不要嫌弃。”
瑜楚扫了一眼四周,只见屋内装饰确实很是寒素。桌椅都是旧的,不知用了多少年,杯盏也都打了钉,显见修补过多次。不过虽然旧,处处都很干净。
便笑道:“大娘说哪里话,人这一辈子,富贵也好,清贫也好,一日吃不过三碗饭,睡不过三尺地,要那许多地方做什么?”
石老娘也笑:“姑娘这话通透,无怪小小年纪就能做这样大的生意呢。我听江哥儿常提起您,就知道姑娘定是又聪明又亲切。”
瑜楚打趣:“大娘不要嫌弃我给石师傅安排太多活计就好了。”说的几个人都笑了。
说话间,石欣娘提了烧好的水进来,往桌上杯子里倒了,先奉给了瑜楚。
因为莫氏讲究,瑜楚打小出门都带着杯盏,出门在外,从不用外头的。于是琯柚便想先接过来,再去车上取瑜楚自己的杯子。
不料手刚动了动,就见瑜楚泰然自若的接过杯子,试了试水温,又啜了一口。琯柚呆了呆,忙又规矩站好。
石家人倒没察觉,又招呼琯柚和竹素。瑜楚使眼色让她俩也接了,见都坐定,才转向石欣娘,温言问道:“欣姐儿平日在家陪着大娘,一刻也离不开吗?”
石欣娘不知瑜楚何意,看了眼石江,才答道:“要烧饭,还要陪娘出去走动,不能离开太久。”
石老娘也叹气:“都是我这身子拖累了两个孩子,不但什么都干不了,还要遵照大夫的吩咐一日往院子里走两圈。欣姐儿要看顾我,大好的时光都耗在了我身上。”
石欣娘见目前自怨自艾,忙道:“娘不要乱说,我最喜欢陪着娘了!”说着,还瞪了瑜楚一眼。
瑜楚也不在意,又问道:“欣姐儿平日看着石师傅制作脂粉,想来对化妆也是极熟练的吧?”
石江听了,前后一联想,以为瑜楚想帮衬他们,让妹子去芳菲苑做试妆娘子,不好直接拒绝,便含糊道:“多谢姑娘关心!欣姐儿虽然会化妆,可手艺跟咱们铺子里的试妆娘子比起来,实在差的太远,恐怕入不了姑娘的眼。”
石欣娘常帮石江测试新款彩妆的妆效,可以说是芳菲苑的首席试妆师,听了石江的话,自然不服气。可当着娘和哥哥的面,又不敢反驳,只揪住衣襟,重重地揉了两下。
瑜楚看到了石欣娘的小动作,笑道:“石师傅太谦虚了,我瞧欣姐儿就很好。纵是平日化妆少,不熟练,多练习练习就好了。我这里有个法子,既能让欣姐儿照顾大娘,又能出去挣银子,还能结识些小姐妹,你想不想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