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一时语塞,莫氏是寡妇儿,轻易不出门,瑜楚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更不用说华璋才七岁……噎了半响才说:“你小舅舅……”
“庭哥儿不过一个举人,在京城除了我这个姐姐,也只认识一些书院的同窗,大嫂真是太看得起他了。”莫氏说道:“大嫂要真怀疑他,让人一查不就知道了?我虽没见识,也知晓御史断不会只听了一个举子的话就敢弹劾六部堂官。”
“可是仁哥儿从缀锦阁拿东西,除了你这个东家,还会有谁知道?”
“以前或许不知道,崔家的事一出,只怕有心人都知道了。”莫氏冷冷地回应。
罗氏沉默不语,连瑜昭也安静下来,瑜英忙打圆场:“娘本来也就是来问问,现在问清楚了,误会不就解开了?婶子不要生气,现下咱们华府万事都靠着父亲,猛一听到这样的事,母亲难免着急,都怪侄女儿没有劝住母亲。婶子素来疼爱侄女儿,求婶娘这次原谅侄女儿吧。”
一席话说的情真意切,瑜楚听的暗暗叫好:这才是瑜英啊!不仅事事妥贴温柔知礼,还会帮母亲开脱,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既然她一向处事周全,那天在尚书府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做出指使红叶推自己这么有欠考虑又容易被拆穿的举动呢?
来不及细想,莫氏已经扶着瑜楚慢慢站了起来:“大姑娘言重了,既然是误会,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大嫂少不得要好好打点,我就不耽误大嫂的时间了。”
莫氏这么明显的赶人,罗氏也不好再留下,只得带着瑜英瑜昭和满腹疑惑回去了。
罗氏刚出院门,瑜楚就迫不及待地问:“娘,真的是小舅舅?……”
“不是他。”莫氏肯定地摇摇头:“耍个小花招,教训教训罗仁,对庭哥儿来说不难;但授意御史弹劾四品官员这种事……”莫氏顿了顿:“御史品阶虽低,权利却大,庭哥儿没有这样的能量。”
看莫氏那么笃定,瑜楚只好作罢,心里却还是有些怀疑。
罗氏这么一闹,整个华府都知道了华叙被弹劾的事。莫氏不想去延寿堂受气,且有了早上一番波折这现成的借口,便“病倒了”。瑜楚无视华老太太阴沉的脸色告了假,又遣人向紫竹苑说了一声,心情愉悦地开始“侍疾”。
紫竹苑里罗氏得了莫氏病了的消息,气的仰倒,冲着几个子女说:“我还没病,她倒病了!这算什么?明明白白告诉别人我们大房把她逼成这样的?”
“娘,不过是后宅妇人斗气的手段,不用管她。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谁在背后暗算父亲,找到关节好做疏通。”瑜英劝道。
罗氏更生气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关心后宅,难道要关心朝堂?外头的事,他宁愿告诉枕流阁那个贱人也不告诉我!现在出事了,倒全怪到我头上,怪我娘家人给他抹黑!那仁哥儿往府里送钱的时候……”
“娘!”话没说完,就被华珣打断了。
罗氏自觉失言,当着儿女的面有些羞怒,干脆把气撒到女儿头上:“还有瑜英!今天早上你妹妹虽然莽撞,却是一心维护我,你呢,张嘴闭嘴就是我们错了,我们失礼了,婶娘长婶娘短的。我生的你,你倒和她一势!”
瑜英被骂的怔住了,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便咬住下唇垂下眼。
还是华珣接话道:“娘,你又来了!父亲因为舅舅被弹劾,不过是御史捕风捉影,牵强附会。这个时候只要我们华府两房亲密依旧,谣言自然不攻自破。这个时候若是让外人知道了你和三妹妹去丛桂轩大闹一场,岂不是明晃晃地承认了御史说的都是真的?大妹妹是为了你和父亲才劝阻你们的啊!”
瑜英听了,感激地望了华珣一眼,却没有说话。罗氏听到儿子这么说,虽不好再发作,却仍然没有什么好声气,依旧板着脸。
母子几个正僵持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小丫头的声音:“老爷回来了。”
几个人忙起身相迎,没到门口,就看到华叙已经大步进来。华叙看到华珣也在,脸色沉了沉,向罗氏道:“是你通知珣哥儿回来的?”罗氏刚要张口,华珣忙插嘴:“儿子今天回府本是要取点东西,听说了父亲的事才准备留下一夜,明天再回学里。”
华叙哼了一声:“取东西?为什么不打发个下人回来取?你不用替你母亲遮掩!我早说过,读书最要紧的是沉的下心,一心一意,听到些小道消息就急惶惶地跑回府,还读什么书!以后不许拿这些事情打扰珣哥儿!”最后一句话是冲着罗氏说的。
罗氏被说的脸上一阵红又一阵白,有心辩白又不想当着儿女和下人的面与华叙争执,只得忍耻低下头,狠狠地揉着手里的帕子。
华珣看出了母亲的尴尬,可是刚被训了一通,不敢再开口;瑜英则是对罗氏的态度失望非常,也不愿开口;还是瑜昭,一向在华叙和罗氏面前最为得宠,胆子也大,便攀着华叙的胳膊,娇憨道:“爹爹,大哥也是关心爹爹呀,爹爹不要生气了。现在事情如何了?是不是已经没事了?”
华叙看着小女儿娇滴滴地撒娇,神色果然缓了缓:“我们昭丫头也长大了,知道关心爹爹了。我今天打发人去了趟缀锦阁,何大掌柜已经收到了仁哥儿欠的银子,也得了弟妹的嘱咐,不会乱说话的。我也上了折子自辩,再有谢尚书帮一把,就差不多了。”
“莫氏嘱咐何掌柜?她会这么好心?上次就是她让何掌柜去顺天府,说是帮忙查清崔老夫人发病的真相,最后却坐实了仁哥儿的罪名!这次还指不定耍些什么花招!”罗氏尖声道。
华叙闻言脸又沉了下来:“当着孩子们的面说些什么混话!上次的事若不是弟妹出面向柯夫人说情,顺天府岂会如此轻描淡写地放过仁哥儿!倒是你,明知道仁哥儿眼皮子浅,还不好好约束他,瞒着我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来,不但自家吃亏,还连累我们华府,差点惹出大祸!”
罗氏听了,气的口不择言:“这次的事明明白白是二房算计我们,你还为那莫氏说好话!怎么,光枕流阁那一位你还不满意,还看上了……”
话未说完,就被华叙一声暴喝打断:“你说什么!往日你还算是谨慎,今天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说混话!你还嫌别人泼给我的污水不够多吗?还要帮御史在弹劾折子上再添一条!”
罗氏被吓得瑟缩了一下,几个孩子也吓的缩在椅子上不敢出声。
华叙显然是气狠了,接着说:“杨御史上折子,分明是崔家指使的。那崔大舅和范成交好,他对顺天府的判决不满意,想出气又不敢去闹柯大人,便找范成出主意。为着去年考绩的事,我得了谢尚书赏识,范成正要想法子报复我。他知道罗仁和我的关系,便说我是罗仁的靠山,借这件事撺掇崔大舅找人弹劾我。说起来是帮崔大舅出气,其实是泄私愤!你说,是不是罗仁惹出来的?你还有脸栽到别人头上!论起识大体,你确实是不如温姨娘,没有一丝当家主母的气度!”说完,不待罗氏答话,拂袖而去。
罗氏呆了一呆,眼睁睁看着华叙出了上房,手拿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我不识大体,我不知道约束娘家人,我不如温姨娘!为了这个家,为了他华叙,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前些年日子过的艰难,又有二房压着,要不是仁哥儿豁出性命地帮持,能有今天的好日子?现在他风光了,做了京官,眼看着又要升一级,倒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娘家了!”一边说一边哭,最后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华珣几个不敢说华叙的不是,只能拣些没要紧的话安慰罗氏,又一叠声地吩咐下人拿水来替梳洗。好不容易罗氏的情绪平静下来,便留了瑜昭陪伴,把华珣和瑜英打发了出去。
华珣出了紫竹苑,看到瑜英只是低头走路,一声不吭的,想了想,开口道:“母亲是气急了,并不是真心训斥你,你别放心上。”
瑜英闻言抬起头,语气萧瑟:“我知道。我……习惯了。”
华珣听了有些不忍,正要再安慰几句,忽听瑜楚困惑地问:“方才母亲说舅舅豁出性命帮持,舅舅什么时候豁出性命帮爹爹了?”
华珣眼光闪了闪,缓缓开口:“母亲说话行事一向爱夸大,你知道的。应该说的是舅舅前些年在银钱上帮了我们不少。”
瑜英虽然并不这么觉得,但又想不出其他理由,便点点头:“也许是吧。哥哥是不是要回国子监了?路上小心。”
华珣也没再说什么,默默地和瑜英分开了。
丛桂轩这边,在瑜楚和莫氏等的心急火燎的时候,莫庭终于出现了。
莫庭在瑜楚这里得到了凯旋英雄般的最高规格的隆重接待。瑜楚一路谄笑着把莫庭从二门迎到了丛桂轩,进了上房,又大呼小叫着让丫头们上最好的茶最好的果子,把满屋下人支使地团团转。没办法,瑜楚实在是太崇拜莫庭了:这一番混水摸鱼暗渡陈仓,连消带打,既教训了罗仁,又警告了大房,真是太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