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不出意外地造成了极其轰动的效果,林非禹手疾眼快地在樊风浩吃惊到要猛地窜起来之前按住了他的肩膀。
“如果要我继续说的话,请保持冷静!”林非禹淡笑着,眸光在樊风浩和肖宁脸上分别落了落,按在樊风浩肩膀上的手也一触即分,又端起了自己的茶杯,品了一口果茶香,才又道,“我暂时不知她的情况,但是肇事的人已经抓到了,就是年莫瑶,现在,我正在调查……呃,你们可以这么理解,就是在查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
林非禹涉及到专业领域的时候,还是照顾了一下圈外人士。
肖宁的脸色在听到陆橘出车祸住进医院之后就有些发白,现在好不容易脸色恢复正常了一点,微微点了点头。
林非禹松了一口气,这姑娘还算接受能力很强。
他旁边这位少年,到现在还没能缓过神儿来呢。
林非禹瞥了一眼樊风浩。
这位少爷正瞳孔放大地瞪着他面前什么都没有的桌面,整个身体都处于紧绷的状态,林非禹毫不怀疑,如果现在他伸手推一把,樊风浩绝对会毫无防备地倒向一边。
唔,他记得这位樊少爷才念大一吧?
啧啧,年轻真好啊。
肖宁叫他叔不能忍,樊风浩如果要叫他叔,那也不是不能忍。
“我……”片刻,肖宁咬牙开口,“我知道我们部门的曾副经理,就在几天前跟年莫瑶在饭店约了一顿饭。”
“这个我知道。”林非禹点点头,他查过了年莫瑶在肇事前几天的行踪,从监控里面也看到了曾美的身影,这也正是他为什么会去慕氏集团找她的原因。
这个曾美刚才也坦白,她跟年莫瑶吃饭的时候的确是谈了关于陆橘的事。
只是曾美的话里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看得出来她还是心有顾虑。
“曾副经理一直对陆经理有一些不满,”肖宁想了想,又道,“具体原因我不知道是不是年莫瑶唆使的。”
林非禹点点头,看来这个曾美在这个事件当中是肯定抽不了身的了。
再接下来,就是比较复杂的部分了。
现在还是上班时间,肖宁不能出来太久,她离开之后,林非禹看了一眼还坐在座位上,神情有些飘忽的樊风浩,笑了笑,“樊少爷,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走了。”
“你……去哪儿?”
樊风浩猛地抬起头,像是从神游当中回过神儿来,猛地站起来问道。
林非禹微微扬眉,“怎么,你要屈尊当我的助理吗?”
那一瞬间,樊风浩觉得自己仿佛从里到外都被眼前这个男人看穿了,他低下头咬了咬唇,“我……”
“你很关心陆橘?”林非禹笑着。
他的声音算是很动听的那一类,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一些漫不经心的感觉,慵懒而优雅,语句相连间,有种奇特的韵律在缓缓流淌,让人想起深秋绵延不绝的枫林,但是此刻,樊风浩只觉得是北极冰峰上兜头的冰寒。
他的脸唰地变白,甚至都没有过度。
“我说错话了么?”林非禹似乎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笑着朝他偏了偏头,“如果你们是朋友的话,关心也无可厚非啊?”
樊风浩的脸色变幻几许,机械般地点了点头,极其低微地嗯了一声。
他总觉得,自己在林非禹面前已经无所遁形了。
陆橘,他的陆姐姐。
他有多久没看见她了?
才两个多月的时间,他却觉得仿佛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
即便是上了大学,他也没事儿就往这边跑,就是期待着陆橘什么时候能再次出现在这件咖啡店里,他不求别的,也没想过别的,只希望能和陆橘说一会儿话,一会儿就好。
樊风浩觉得自己鼻梁里有些酸胀的感觉在朝外拱,他几乎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这份激烈情感。
他咬着牙,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你是要去……找她吗?我能不能……跟你一起?”
林非禹缓缓挑起了眉。
帝都大学附属医院。
陆橘发呆地看着柳丞哲将一束新鲜的茉莉花插在花瓶里。
柳丞哲见她的目光一瞬不错地盯着花束,开口问道,“这花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香味很独特,”陆橘收回视线,眉头微皱着摇了摇头,“就是觉得颜色素了点儿……”如果是玫瑰就很好看了。
如果是玫瑰……
陆橘的脑海里忽然闪电般劈进一朵玫瑰的影像。
同时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飞快地闪掠而过。
就好像她正身处巨大的电影院里,荧幕上播放着黑白色调的老电影,她一脚踏入,就会走进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可惜还没有等她迈动脚步,荧幕就被收起来了。
陆橘又拧了拧眉心,脸上露出些许奇怪的神色。
柳丞哲观察着她的反应,心微微有些紧张,“今天觉得怎么样?”
“没怎么样啊……”陆橘低着头,无意识地搓揉着手指,又皱了皱眉。
只是觉得奇怪,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陆橘觉得自己应该是很悲伤的,可是前几天刚刚醒来时候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已经几乎消失殆尽,她自认为骨子里并不是一个十分冷血的人,可是这么快就恢复了情绪,她还是觉得不是很正常。
难道是因为一直有心理医师在开导的原因吗?
九儿……九儿……
现在每次想起这个名字,不会再有揪心的失去的疼痛,反而是一种很温暖的……很柔软的感觉,就好像她心里清楚,只要她叫出这个名字,九儿就会立刻出现在她身边一样。
可是她根本就不会出现啊。
陆橘皱皱眉,又甩甩头,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暂时都丢到一边。
从一旁的床头柜上拿起一本书开始翻看。
柳丞哲扫了一眼,那是有关商业策划学的书籍,四年以前在国外庄园的时候,陆橘就时常买来这类书翻看,她这次醒来之后还问她那些书哪里去了,柳丞哲只好谎称丢了,转头便去买了一些新的回来。
他放下了给茉莉花喷水的小壶,也取了一本书在旁边安静地坐下。
上午的阳光透过窗子明亮地照射进来,病房的隔音很好,于是房间里面只有偶然响起的翻书的沙沙声。
岁月静好,不外如是。
只是陆橘看的认真,柳丞哲难免有些走神。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不需要做其他任何多余的事情,只要一直这样平淡安宁地共处一室,一起翻阅书籍,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你不用教课吗?”
过了一会儿,陆橘忽然问道。
柳丞哲翻书的指尖颤了颤,头也不抬地答道,“……不用,我教授的课程已经结束了。”
“哦。”陆橘应了一声,没再说话,继续埋头看书,书页的沙沙声很快再次响起,却只有陆橘的,没有柳丞哲的。
柳丞哲直直地盯着自己腿上摊开的书页,却一个字都没能看进去。
陆橘已经开始注意到一些问题了。
比如说,时间的问题。
如果说年份他还可以暂时隐瞒,但是季节却是隐瞒不了的,四年以前陆橘生下九儿的时候正是夏季,现在却是冬季,昏迷了半年这件事本身就很有些可疑,当陆橘从刚醒来时那段苏醒记忆带来的的巨大悲痛中逐渐清醒过来之后,很容易就会发现这一点。
也并非是他想要故意隐瞒,陆橘如果在还没有解除记忆覆盖的前提下就发现这些不对劲,很容易会陷入混沌。
就像是自己的记忆力忽然多了四年的空窗期,这四年,就如同被生生从她的生命里偷走了。
到时候,事情就会棘手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