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适合……咳嗯,起夜。
是的,起夜,被思雨拉着唠了一整个下午的磕,陆橘说的口渴了,就喝水,咕嘟咕嘟……好歹这些水都是进了她的夫子,没有又被思雨骂说是浪费水资源。
但是水喝多了有一点不好,厕所会上的很勤。
陆橘不敢打开床头灯,理由很简单,那扇不隔音的门。
老师傅一辈子操持研究怎么隔音的法子,不隔音倒是遇到了行业瓶颈,因此想出来的解决方法也简单粗暴,直接在门下面开了一条缝。
因此,不仅透音,也透光。
陆橘在黑暗中摸索着本应该放在床头的拐杖,探手在黑暗中囫囵了好几个来回却摸了个空,缩回手来歇歇,不免有些郁卒。
她明明还是风华正茂的年轻女子,什么时候竟然也成了非要靠一副拐杖才能活动的老人了?
心里像是存了一股子倔劲儿,陆橘翻身下床,双手撑着墙壁慢慢移动向厕所。
一步,两步……三步……
右腿不能吃重,她还要时刻操心那扇不能隔音的门,因此走得十分辛苦,生怕发出了一点儿声音,惊动了那位少爷。
四步,五步……六步……
很好,就快要到了。
实际上,她不过围着床,走了一个圈儿而已,腿还能碰到床沿……
但是这不可谓不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那扇门忽然打开,月色里一道身影出现在房间门口,“你要干什么?”
“呃!”
陆橘受了惊吓,抬起的脚惊乱地放下时绊到了床脚的栏杆,整个人如炮弹一般砸回了床上。
慕倾袂反应再迅速,飞身来接,却也挽救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陆橘摔回床上。
咔——
细微的裂声,轰然连绵。
这是值得铭记的一刻,有生以来,陆橘第一次压塌了一张床。
偏偏慕倾袂人已经奔了过来,又被床塌时横起来的板子绊到,整个人,亦如炮弹一般,砸在了陆橘的身上。
陆橘的脸都绿了。
我的膀胱……
“咳咳,快起来!”
陆橘被夹在柔软的床褥和慕倾袂之间,嗓子快要只有出的气儿而没有进的气儿,“快……起来!”
慕倾袂人还没动,先迅速摸了一圈儿,发现没有什么突出来的尖利木刺会伤到人之后,松了一口气。
而后垂眸在微弱的光亮中看着怀里的人,眸光逐渐变得深邃。
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又想做什么?
想了想,想到了一个令人心惊的可能。
她……又要逃吗?
陆橘还在痛苦地呻吟着,“快……起来!”
有没有人来救救她!她太难了!
“不……”
他忽然埋首在她脖颈间,软发如云,散发着清幽得令人向往的芳香,这样适合倾吐的夜里,他也像丢弃了白日里冷峻疏远的面具,像个小孩子一样,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口,低沉的声音微含沙哑地响起,牵带胸腔也隆隆地震动,竟似有些颤抖,“你要干什么?”
陆橘的脸一阵白一阵红,红的是因着慕倾袂的动作,白的是她着急上厕所!
……什么时候什么话不好说,为什么偏偏要选到现在。
她……快要不行了!
膀胱在向她发出最后的警告,陆橘拼了命地想要推开他。
“你怎么了?”慕倾袂皱着眉,终于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儿,先把碍事的被单丢了出去。
“我……”陆橘抖着牙,手指也在发抖,“我要去洗手间!”
……
好容易解决了生理需求,陆橘觉得死而复生也不过如此了,而后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
今晚,她要睡哪儿?
左想右想想不出来,陆橘又怕她呆的时间太长了,又会被慕倾袂问东问西,只好硬着头皮磨蹭着走了出来。
房间里开了灯,慕倾袂正在替她检查着床。
至尊至贵的人,竟然做着这样的活计,而且神态专注,眉眼儿在灯光下,益发令人移不开目光。
“床板的木头腐朽了。”
看她出来,慕倾袂指着那木板的断裂处给她看,果然,断层处有些糟粕,看样子并非是她的体重原因,陆橘松了一口气,觉得某些方面的面子被保留住了。
然而,几乎是立刻,她又开始觉得尴尬。
那么问题来了,依这木头的惨状,这床定然是没有办法恢复了,她今晚要睡哪儿?
陆橘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才凌晨一点十五分,还有大把的睡眠时光在向她招手。
“你过去睡吧,”慕倾袂起身,身形修长俊逸,冲陆橘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拐杖在那儿。”
陆橘微怔,偏过头。
一副银色的拐安静地倚在墙边,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陆橘没有立刻去拿那副拐,像是离巢幼鸟下意识寻求依靠一样望向慕倾袂,他似乎并没有过来帮忙的打算,看样子,倒像是打定了主意要避嫌。
避她这个,满口谎言满心懦弱的人。
陆橘犹豫了一会儿,自嘲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那你……怎么办?”
慕倾袂抬眼看她,微微扬起的眉,深邃流光的眸,一个疑惑询问的表情。
陆橘微红了脸,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在问“难道你要和我一起睡?”
脑海中几乎是自问自答式的就钻出来了一个回答:有什么不可以,以前又不是没有在一起睡过。
不一样,不一样的!
以前,旁边还有小九儿……
而且,那个时候,跟现在,是绝对不一样的……
陆橘的内心戏丰富多彩,慕倾袂却展开了一张席子,铺到了地上,并没有再看陆橘,淡淡道,“我睡这里,你进去吧。”
“哦……”
陆橘垂下眼睫,更像是有些慌乱似地拄着拐杖进去了,门一关,背靠着门板,才听见心脏扑通扑通剧烈跳动的声音。
门外,细碎的声音不断传来,陆橘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慕倾袂是要睡在地上!
他一个大少爷,怎么可能睡过冰凉的地板?就算是有席子,那也不能!
陆橘一个转身,想急急地开门出去,但是手落在门把上,又顿住了。
出去能做什么?
让慕倾袂进来跟她一起睡吗?
陆橘缩回手,眸光隐匿下来,拄着拐杖走到床边。
这床与她的并没有什么不同,整齐的被褥,简单到连花色都只是蓝灰白的条纹,被子掀开一半,看样子是慕倾袂刚才跑出去的时候唯一弄乱的一处。
他们在救助站并没有什么特殊待遇,就连那个老师傅,都是托思雨找的邻镇匠人,好像在这里,慕倾袂就脱去了帝都的光环一般,一再纡尊降贵,成为了一个普通人,……
想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陆橘垂了眼睫,坐在床上。
躺下来的时候,属于慕倾袂的味道便萦绕在她鼻端,清冷的,这人连气味都浅淡得令人觉得疏远。
陆橘抱紧了被子,却只觉得心安。
这是被子,不是人,但却比人更加能让她肆无忌惮地表露情感,就算是被子也会有回应,因她的怀抱而变得温暖,再反过来温暖她,但是人……人不行。
并非是这个人本身的问题,而是,牵牵带带,一个现实问题。
豪门世家,显赫勋贵,与她一介升斗小民,自然是不能划在同一水平线上的。
这个世界本是如此,从樊风浩与柳小冉为了家族走的更加长远而联姻之后,她便懂得了。
他是那高高在上的天神,所以可以毫无压力地向她伸出手,可她一介凡人,站在地上,因为仰望着,所以深切地认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那是她终此一生都无法攀登的顶端。
更何况,陆橘绝不想委屈了九儿。
九儿……
离开帝都这许多天,不知道九儿,会不会想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