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腕被陈效捏得通红,她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也不去挣扎。
陈效的脸上阴沉沉的,并不理她。只是拦着她过去,等着那书烧成了灰烬,才丢开了她的手。
但顾世安这样儿他是从未见过的,他的印象里,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一副倔强闷不吭声的样儿。
无论以前是被他捉弄,还是被他放鸽子,她都是闷不吭声的,隔不了多久,她又会厚着脸皮的出现。
书烧了个干净,陈效这会儿的气也消了。他睨了那还冒着烟的灰烬一眼,勾了勾唇,伸手揽住了顾世安,嬉皮笑脸的说:“媳妇儿,别生气,生气容易老。不就是本书么,你要想要我马上就让人给你送过来。”
他的语气是轻描淡写的,显然是并未把这事儿当成回事。
顾世安退后了一步,隔开了他的手。她竟然是一点儿也不惊讶他说出这些话的,已迅速的冷静了下来,说:“我想静静。”
她的语气同样是平静的。
陈效的手僵在了半空里,他很快收了回去。扫了那堆还冒着烟的灰烬一眼,阴恻恻的说:“还真是当真了?”
顾世安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从未有过的疲惫将她淹没,她一步步的退出了洗手间。
她到底还算是冷静,外边儿冷,她拿了门口的外套才出去。
门很快关上,陈效并未出来。
顾世安满心的疲倦,下了楼,她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她在小区里坐了良久,然后慢慢的出了小区。
已是十点多,她在路边呆站了会儿。然后上了最后的一趟公交车。去了常尛住的地儿。
常尛一向是睡得晚的,大抵是还没回来。窄小的门面是关着的,里头也不见灯亮。
顾世安也没有去敲门,就在门口坐了下来。那么坐着是有些冷的,她就起身去了不远处的小卖部,买了一瓶二锅头。
一口喝下去,胃里就是火辣辣的。但这深夜里的寒冷却是驱散不了,她从头到脚,都是一片冰冷。
大抵是并未有任何的期待,她平静得就如往常一般。除了不知名的地方撕心裂肺的疼着。
她呆呆的看着路灯,就那么慢慢的喝着酒。许久之后,脑子里又浮现出陈效的话来。
可不是,她死缠烂打了那么久,他愿意和她在一起。她确实该知足该感恩戴德的。她的嘴角就勾起了几分的自嘲来,她又喝了一大口,歪歪斜斜的就那么靠在门上。
常尛回来的时候那瓶二锅头已经被顾世安喝了一半,她自己已经醉了,靠在门板上打着瞌睡。
常尛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她睁开迷蒙的眼睛,冲着她笑笑,口齿不清的说:“回……来了。”
常尛知道她轻易是不会喝酒的,但顾世安却是只字未提,她将她扶到床上她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顾世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常尛还没起床,她轻手轻脚的去洗漱,然后悄悄的出了门。
清晨的巷子里雾气蒙蒙的,她在巷口站了那么会儿,才去了车站。一晚未归,她的手机上并未有信息或是任何的未接来电。
她平静的在油条摊上次了一根油条,喝了一杯豆浆,这才坐了车去公司。
大抵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她的脸色并不好。小王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摇头,说是可能有点儿感冒了。
她一整个上午都是异常的沉默,到了中午,曲总过来问C市有一个交流会,问有没有人愿意去。临时接到的消息,马上就得走。
公司出差的补贴一向都是少的,何况是临时的出差。众人都面面相觑。
顾世安是第一个站出去的,也是唯一站出去的。
最后的结果是她和窦经理一起去,飞机就是两点多的,为期三天,行李也来不及收拾。
赶往机场的路上是匆匆的,窦经理是人精,见顾世安的脸色不好就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她和彭雪的关系好,待顾世安也像后辈一般。
顾世安就挤出了笑容来,揉了揉鼻子,说:“有点儿感冒。”
她说自己有点儿感冒,大概是在途中冷着了,下了飞机就真的打起了喷嚏咳嗽了起来。
窦经理原本是要送她去医院看的,被她以小感冒为由不用那么小题大做为由拒绝了。最后只是在药店去了药。
酒店是公司早订好的,顾世安的房间和窦经理的房间是挨着的。交流会是在明天,但曲总是安排了任务的,该见的人提前得见见。
顾世安原本是要一起去的,窦经理说她一个人去就行了,让她好好休息,要是一直不好就去医院。
顾世安吃了药是困的,向窦经理道了谢。等着她走了就倒在了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这一觉睡得沉,直到门被拍响,她才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她爬起来去开了门,窦经理看见她松了口气儿,说:“吓死我了。打电话也没人接,要是再不开门我就要让人来开门了。”
顾世安睡得沉,压根就没听见手机响。拿起手机看上面有三个窦经理的未接来电,就懊恼的拍了拍头。
窦敏就笑了起来,看了看时间,说:“睡了一个下午还没吃东西吧?我那边让人弄了个小火锅,过去一起吃。”
她是上级,一起出门这些事儿明明是顾世安该做的。她的脸就红了起来,刚要开口说什么,窦敏就说道:“不用和我客气。”
她说着就示意顾世安关门,去她的房间。她的房间里果然是摆了小锅子的,正咕咕的冒着热气,驱散了陌生城市里寒夜的冰冷。
餐桌上摆了一叠叠的蔬菜以及肉类,一看就知道窦敏是很会生活的人。
她一向都是冷冷清清的,顾世安是有些惊讶的。
窦敏倒是未察觉,让她坐下开动,别客气。
顾世安吃了药脑子昏沉,连带着嗅觉味觉都迟钝了几分。原本是没有胃口的,看着热气腾腾的火锅突然就有了食欲。
她也没再客气,笑着说了句谢谢窦经理,然后坐了下来。
两人吃火锅是有些冷清的,窦敏的话并不多,大抵是怕顾世安拘束,时不时的将菜夹在她的碟子里,让她多吃点儿。
东西吃了一半,顾世安就出了一身的汗。窦敏替她倒了一杯水,说:“明天后天也别去了,好好在酒店休息,就当出来散心了。”
她这话,像是看出了什么来。顾世安的动作就顿了顿。
窦敏抽出了一支女士香烟点燃,吐了口烟雾,倒也没有拐弯抹角,看向了顾世安,接着说道:“世安,女孩子得对自己好点儿,不要糟践自己。无论任何时候,都要对自己好。”
她的语气里有那么些的沧桑,顾世安想挤出笑容来,却是怎么也挤出不了。
窦敏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有那么一瞬没有说话。过了那么会儿才回过神来,说:“像彭雪那样的运气不是人人都有的,所以,任何时候,爱别人的时候,要先爱惜自己。你自己都不爱你自己,谁会来爱你?”
她的语气里微微的带了那么几分的自嘲。
顾世安想说点儿什么的,却是找不到可说的。
窦经理的事儿,她是多多少少听说了些的。她并不是临城人,是曲总花大价钱从其他城市挖过来的。
听说,她在来公司之前,是典型的职场女强人。并且在一家大公司任职,颇得重用。
那时候,她是谈了恋爱的。她的那位男友,出身并不高,是靠着窦经理的关系,才一步步的在公司往上爬。
他们慢慢的有了根基,原本以为,很快就能结婚的。但并没有等到结婚,那位就攀上了高枝。
同为公司的高层人员,大抵是怕她过多的纠缠。那位联合着高枝给她设了局,陷害了她。
具体的事情是怎么样的并没有人清楚,只知道当时是给公司造成了不少的损失的。她则是引咎辞职。
后来事情查清楚,知道自己是被一心要度过一生的人背叛。她就此心灰意冷,许多家公司看中她的能力抛出了橄榄枝,她也并未去。反倒是跟着曲总来了临城。
然后一呆就是那么多年。
窦敏的心情显然是不怎么好的,拿出了酒自己倒着就喝了起来。她并不需要人安慰,见顾世安吃得差不多就直接赶了她回房间,说她想一个人静静。
顾世安看她那样儿是有些担忧的,她却说自己没事。让顾世安回去休息。
顾世安在她的门口站了会儿,终还是回了房间。
顾世安的感冒并没有好起来,但也未再严重。剩下的几天她还是跟着窦敏去了交流会。
窦敏是一副什么事儿也没有的样儿,也未再提起那晚的事儿。她对这边是熟悉的,每天交流会结束后就带着顾世安沿着大街小巷找吃的。
难得出来一次,顾世安还买了许多的当地特产以及特色物品,打算带回去当礼物。
她来C市的第三天陈效奶奶就打来了电话,顾世安就告诉她自己现在在C市,这个周末不回去了。她出差回去就去看她。
老太太就笑眯眯的应好,听她说出差又叮嘱她要注意安全,别太累。又问顾世安什么时候回来,她让司机去机场接她。
顾世安就笑着说不用,她和同事一起的。
老太太倒是没有坚持,不过还是问了顾世安哪天回来。说要是回来得早就回老宅吃饭。她让阿姨准备她喜欢吃的菜。
顾世安的眼眶微微的湿润,微笑着应了句好。
挂了电话,她看着窗外的灯火,站着一时没有动。
老太太来了电话,但陈效却是一通电话也没有的。这才算是正常的,顾世安微微的有那么些的恍惚。又有那么些的如释重负。
一直背负着承受不起的东西,确实是挺累的。
顾世安和窦经理是周二下午回的临城,到的时候已是傍晚了。顾世安虽是感冒了,但这次交流会却是收获颇多的。两人一路说着话儿,刚到机场的出口,就见陈效抱了一大束火红的玫瑰等在出口处。
他手上的石膏已经拆了,完全看不出受过伤。
顾世安的脚步就微微的顿了顿,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了这儿。和陈效在一起,她学得最会的,大抵就是不会自作多情。
她原本是打算避开走的,谁知道陈效竟然是认识窦敏的。走得近些,他竟然打起了招呼来,“窦经理这是出差回来了?”
窦敏点点头,看了看他手中的玫瑰,笑着说:“陈少这是在等人?”
陈效笑笑,说了句是。他的视线若有若无的扫过了顾世安,勾了勾唇,说:“惹了媳妇儿生气,过来请罪。”
陈效和顾世安结婚的事儿他一开始就是瞒得密不透风的,窦敏陡然听到媳妇儿几个字是有些惊讶的。随即想起现在的年轻人,即便是没结婚也是老婆媳妇儿的叫个不停。
她就笑了笑,玩笑般的说:“还这是看不出,陈少竟然还怕老婆。”
陈效的目光又‘不经意的’落到了顾世安身上,笑微微的说:“我老婆温柔贤惠,一点儿也不可怕。”
他的语气倒是坦荡得很。
窦敏就笑了起来,说:“陈少慢慢等,我们先走一步了。”
陈效就点点头,倒也不阻拦,只是带了些戏谑的视线落到顾世安的脸上。
陈效和窦敏说话时顾世安是提心吊胆的。
听到窦敏说走时她是松了口气儿的,但陈效那视线,是让她如芒在背的。走了很远她的身体都还是僵着的。
还未走出机场大厅,她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有短信进来了。这下不用想她也知道是陈效发来的。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顾世安是怕他在窦经理面前做出点儿什么事来的,到底还是将手机拿了出来。
短信果然是陈效发来的,很简单的一句话:“媳妇儿,知道你不方便。我就不去窦经理面前惹你嫌了。我在楼下的停车场等你哦。”
他特地的提起窦经理,这话看着怎么看都不像是善意的。
顾世安没有吭声儿,也没有回头。
公司是派了车来接的,顾世安并没有上车,挤出了笑容找了个还要买点儿东西的借口和窦敏道别。
窦敏对于她突然说要买点儿东西是惊讶的,不过也并未多想,让她打车回去时注意安全,就让司机走了。
顾世安松了口气儿,见车子走远了,这才转身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陈效像是算到她会从哪个入口下去似的,早就等着了。见着她就勾了勾唇,懒懒散散的说:“媳妇儿,我还体贴吧?”
顾世安还真是没看出他哪点儿体贴了。她是有些累的,就问道:“什么事?”
陈效这下就将手中的玫瑰递了过去,说:“媳妇儿,别生气了,那天都是我不好。我回家就去跪搓衣板取!”
他嘴上是信誓旦旦的,但语气里却听不出什么诚意来。
顾世安看着那花,微微的有那么恍惚,随即淡淡的笑了笑,说:“你没错,错的是我。”
可不是,从头到尾,一直错的都是她。
陈效仍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伸手就揽住了她,说道:“媳妇儿,别生气了噻。那书我已经重新给你买了新的,不信你回去看。那天是我太冲动,以后再也不会了,真的。”
他说着将花强塞到了顾世安的怀中,压低了声音接着又说:“媳妇儿,大庭广众之下给我留点儿脸好不好?回去你想怎么出气就怎么出气,你要觉得我哪儿不好,我都改!”
两人站在这入口处确实是显眼的,他说着就要搂着顾世安往车边走。
顾世安却没动,刚要说点儿什么,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就将手机拿了出来。电话是老太太打来的,她看的时候陈效也凑过头来,看了一眼,说:“奶奶打来的。”
顾世安没吭声儿,将电话接了起来,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开口就问她下飞机了没有,说是做了很多她喜欢吃的菜,让她回去吃饭。
这是早就说好了的,顾世安就应了下来。一旁的陈效嘴角微微的扬了扬。
老太太那边很快挂了电话,陈效这下倒是什么都不扯了,拿过了顾世安手上的行李箱,说:“媳妇儿,我来。”
顾世安就说了句不用。
陈效就勾了勾唇,凑近了顾世安,低低的说:“媳妇儿,你是心疼我手还没好么?”
他倒挺会装可怜的。
顾世安没有说话,沉默着往前走。
待到上了车,陈效又可怜兮兮的说道:“媳妇儿,你不在的这几天,我每天吃的都是泡面和外卖。”
他若无其事得就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仿佛顾世安也真的只是出了一趟差。
顾世安有那么些疲累,她是想说什么的,终究什么都没有说,闭上了眼睛假寐。
陈效这会儿是识趣的,也不再说话了。
车子一路堵堵停停,到老宅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八点了。车子很快驶进了老宅,陈效下了车,就伸手握住了顾世安的手,声音低低沉沉的说:“媳妇儿,散了这几天的心气也该消了。待会儿别让奶奶担心。”
他的话说完老太太就走了出来,陈效握着顾世安手的手就改为揽在了她的腰上,笑着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伸手拉住了顾世安的手,说:“别理他,阿姨做了很多你喜欢吃的菜,你看都瘦了,待会儿可要多吃点儿。”
这气氛是有些不对劲的,顾世安嘴上微笑着应好,侧过头看向了陈效。
陈效却并未与她对视,拉着行李往里去了。
晚餐是丰富的,好些都是顾世安喜欢吃的菜。老太太一直念叨着顾世安瘦了,不停的给她夹着菜。
顾世安的碗里很快堆得满满的。顾世安拒绝不了,这下就看向了陈效。
陈效就将顾世安碗里的堆成尖儿的菜夹了些,笑嘻嘻的对老太太说:“奶奶,你别给她夹了。我媳妇儿么,我自己照顾。”
老太太这下就瞪了他一眼,然后看向了顾世安,和蔼的问道:“这次突然出差,是不是这臭小子惹你生气了?告诉奶奶,奶奶替你收拾他。”
顾世安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动作微微的僵了僵,随即笑笑,说:“奶奶,没有的。”
这话老太太是一点儿也不相信的,又说:“奶奶一会儿就训他。”老太太说着又亲手给顾世安盛了汤,让她要多吃点儿。
顾世安还想要解释说这出差是临时的,老太太却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快吃饭。
她那么急切的解释同样是会引起老太太怀疑的,顾世安只得将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待到吃了饭,老太太果然叫了陈效去书房。顾世安要跟上去,叶姨却拦住了她,微微笑着说是她才下飞机累了,就别回那边去了。让她去洗漱休息。
顾世安只得上了楼。
也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知道的,顾世安的心里是担忧的,哪有心思洗澡,在房间不停的走来走去的。
她是想去书房的,又怕引起老太太的怀疑,终究还是没有去。
陈效回来已是半个小时后,他的脸色和平常是一样的。顾世安稍稍的松了口气,站了起来,压低了声音问道:“奶奶怎么知道的?”
陈效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说:“媳妇儿你紧张什么,小夫妻吵架那不是正常的事么?”
他并不提老太太是怎么知道的。
这语气,就跟他们坦荡得和那些正常的小夫妻没什么两样似的。
顾世安就没吭声儿。
陈效上前了几步,到了顾世安的跟前,一张俊脸凑近她,慢腾腾的说道:“媳妇儿,你看奶奶也训我了。你也散了那么几天的心,就别生气了,嗯?”
他说着低头就要去吻顾世安,强势的揽住了她的腰。
顾世安立即就要挣扎开,他就低低的闷哼了一声,头就靠在了顾世安的肩上。
他手上的石膏虽然是拆了,但他那只手这一晚上都是没怎么抬起来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