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怡芳也哽咽起来,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臂,小声说:
“孩子,你放过我好不好?我心眼小,忘不了那些……他能为了你们伟大的爱情……我老了,我只想过几年安静的日子,要不然,你们就等我死了之后再在一起……而且,你们现在正在热恋,一旦感情平淡,这些事是忘不掉的,你敢保证,他会全忘了吗?你也当是放过你自己……”
“真的,别说了。”
她捂得越紧,连连挥手。
老人以死相逼,若真的逼死了苏怡芳,她和黎穆寒能幸福吗?被诅咒的爱情,还能不能开出美丽的花?
“好孩子,你再好好想想,这旧怨始终是在心里堆着的,否则他怎么会总朝你发脾气?”苏怡芳又小声说了一句,站起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先走了,这些话你告诉他也不要紧,因为这些话我始终是要和你说的。不如你就趁这机会,和他分开吧,你可以把一切推到我的身上来,我毕竟是他亲小姨,他也叫了我十多年的妈妈,不至于真能把我怎么样,你也能去过自由的日子,不会再面对我这样的恶婆婆,坏婆婆。”
冉糖从指缝里看她,心里深深地悲哀,仇人爱上仇人,幸福总是曲折,是不是她真要像苏怡芳说的那样,抽刀断恨,挥剑斩情,从此二人江湖两相望,各自为安?
能吗,冉糖?
苏怡芳关上门,走了。
冉糖的手机响了响,是他发来的图片,让她选自己想吃的东西,各式煲汤,还有她爱吃的糕点。
她怔怔地看着这些图片,想像他站在柜台边,弯着高大的身体,仔细地一张张拍过的模样。
他从未说过爸爸放火的事,是不想说,还是不愿意碰到那个名字,那段事?他想起来的时候,是不是也和苏怡芳一样,恨得想一把火烧了她?
冉糖放下手机,双手摸到头上的纱布,一点点地摸到了脑袋上的伤口,这伤口一定就像蜈蚣一样狰狞,如同两家的旧怨,平常用头发遮住了,头发还梳得光鲜亮丽,可一旦掀开,那扭曲的模样就丑陋伤人。
还要不要再试试?
……
门轻轻推开,黎穆寒拎着五六个纸袋进来了,见她睡着,便轻手轻脚地放下东西,过来看她。
冉糖的呼吸很轻,很浅,苍白色的脸颊往里凹陷,像朵沉睡的睡莲。
他微微笑了一下,手指在她的脸上轻抚片刻,依例去给她打水擦洗身体。他做这些已经很熟练了,动作可以轻到不会惊醒她。
才转身,就听到她的手机震了震,他犹豫一下,看她一眼,拿起手机看,屏幕上还显示着短信聊天的内容,是她和林可韵在聊天。
“你真想好了吗?真喜欢的是魏嘉?我也觉得魏嘉不错,起码脾气好,不像黎穆寒,总黑着脸,魏嘉多好啊,又温柔又体贴,还不用你生儿子。”
他猛地抓紧了手机,抬眼看她。
冉糖已经被惊醒了,微拧着眉,看着他掌心里的手机。
“什么意思?”他把手机递到她的眼前,低声问她。
“没什么。”冉糖抬手,找他要手机。
“你喜欢他?真的?”黎穆寒坐下来,揉了一把脸,又抬眼看她,沉声问。
冉糖没出声,只垂下了长睫,手指在被单上揪着。
“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说。”黎穆寒又站起来,大步往洗手间走,脚步匆匆,很是有点像逃跑,惊慌失措地,似乎害怕冉糖会突然在他背后大喊一声,我就是喜欢魏嘉……
冉糖强忍着把那句话吼出嗓子的冲动,看着他走进了卫生间,又听着水声响起来。
她安静地躺着,强迫自己镇定。
她不得不正视苏怡芳提出来的问题,若真是冉宋武放的火,这恨就一定深扎于黎穆寒的心底,所以他总是忍不住对她暴躁,最终又以爱的名义,平复怒火。
如今热恋,他全心投入。可总有一天,恋情会平淡,她和他会像所有的夫妻一样,要为了平淡的生活付出代价。到了那一天,他还能忍住心里的火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久了,或者躺久了,冉糖此时的心里充满了忐忑,她不敢问黎穆寒是不是知道父亲放火的事,也不想说苏怡芳来过的事,说出来,都是烦。
她紧抓着手机,慢慢吞吞地翻身,她现在还只能稍稍侧躺一小会儿,这些日子总是平躺着,躺了这么久,让她感觉要把一辈子的觉都要睡光了。骨头也痛,肌肉也痛,小腿一直水肿,这难受劲儿,让她快要无法忍受下去。
所以,人一定要健康啊。
她想着雄纠纠气昂昂的黎筱枫,忍不住的羡慕,那才叫活着,干自己想干的事,开拳馆,日子虎虎生风。
而她还在感情里拉据纠缠,不得脱身,每日里被这些折磨得死去活来。
她好想试试忘掉这感情,会不会过得光鲜亮丽一些?
不然,当感情归于平淡时让她再受一次伤,她真的无法想像那种痛苦!冉糖不想冒险,她太渴望平静的生活了,不要受苦,不要受罪,不要开刀,不要流泪,她想快乐一些!
她很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她会离快乐这么遥远,每每她一靠近快乐二字,便会伸来一只手,硬生生地掐断那才萌起的快乐绿芽,让她难过?
如果这日子不快乐,她为什么要过下去呢?让她继续低三下四,低声下气地讨好苏怡芳?可是,她做不到啊……时光如此珍贵,她却在痛苦和歉疚里挣扎,为什么要这样?
冉糖轻轻吸气,又慢慢地躺平。
黎穆寒这些天都睡在沙发上,他出来了,直接倒在了沙发上。她听着他翻来覆去的沙沙声响,愈加难眠。
过了许久,她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黎穆寒,你查到是谁放火了吗?”
黎穆寒的呼吸明显地沉了沉,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没有。”
冉糖微微侧脸,看向沙发。他的长腿曲起来,手正从一边去摸他的烟盒。冉糖把后面的话吞进去,伸手关灯。
“怎么问这个?”他摸到了烟,坐来看她。
“没什么,就问问。”冉糖轻轻地说。
“睡吧。”他走过来,轻轻地摸摸她的脸,双瞳里复杂的光一闪而逝,笑了笑,转身出去。
冉糖心里如明镜一般透彻了,这事是永远不能提的,可她不提,不代表别人不会提。每年的忌日呢?苏怡芳的恨和怨,始终会影响他,他们始终是一家人。今天能装不知道,明天,后天,未来能一直装吗?
冉糖难以想像这男人克服心里恨时用上的勇气,他用尽了一切来包容她。
可惜,她不是黎穆寒,她没有那样强大的心理,一次一次地承受自己承受不起的残忍现实。有时候,爱情不能抵挡一切,真的。
上、书上、生活里,有那么多有关爱情的真言至理,一旦落进每个人的爱情里,却总显得那样脆弱,根本不能帮助她闯过一个一个难关。
黎穆寒站在门外,也是纠结难耐,冉糖和林可韵说的对魏嘉喜欢,是真是假,是朋友喜欢,还是情人的喜欢?他不能骂她,也不能发火,他早就问过她是否爱她,答案是否定的,她不爱他,这现实却是肯定的。
……
冉糖准备摊牌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了。
她已经能扶着墙慢慢走动,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她顶着凌乱的短发,在走廊上一遍又一遍地来回。
她特别小心,她珍惜自己捡回来的小命,不痊愈,她绝不大幅度活动。
她又感觉自己是打不死的小强,是那个总是大喊我会回来的灰太郎,她每摔倒一次,就会努力爬起来一次。
尽管世界待她如草芥,她仍要待自己如蔷薇,开得漂亮。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摔痛了一下下而已,只要能站起来,她就会往前走。
她一直没提出院的事,是因为还在想今后住的地方,她想和黎穆寒分开,有苏怡芳在,她和黎穆寒迟早还会暴发大战,毕竟那是黎穆寒最亲的人。
她也没向黎穆寒提及过苏怡芳的那番话,她完全可以体会苏怡芳的心情,如果是她,她也不能忍受有那样一个女人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还要独占自己的儿子。爸爸的那把火,烧得太无良残忍。她只是不想不通,为什么爸爸要放那一把火呢?他到底想干什么?
一阵熟悉的香风扑来,冉糖扭头看,只见一身淡蓝色套装的林可韵正带着一位年男子大步过来。
“冉冉,这是崔律师,他国际法很通。”
“崔律师您好。”冉糖和他握了手,又转头看林可韵,笑着问:“你这是干什么?相亲?”
“不是,我赶着去面试。”林可韵抬腕看了看表,匆匆说:“你自己和律师谈。”
“嗯。”冉糖挥挥手,看着林可韵上了电梯,这才转头看向崔律师,请他到房间里细谈。
“我们是在美国结的婚,他有美国国籍。”冉糖小声说着自己的情况,当然隐去了开始的那段,只询问在国内离婚应该要走的程序。
崔律师听完,点点头,低声说:“你这种情况只能通过法院了,民政局是不给办的。不过,你想起诉离婚,首先得要有婚姻书来证明你们的婚姻关系存在。”
冉糖轻轻蹙眉,那书她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难道找他去要?她又问了些细节,顿时感觉困难重重。
“冉冉。”
门从外面推开,冉糖一转头,看着黎穆寒拿着一束花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