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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60)

苻坚,一千六百四十年,这不是儿戏,你逃不过时光的。谁都逃不掉,一千八百年,又或者再过了一千七百年,我也不在了。

他抱着苻坚的头在胸口贴着,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泪水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一滴一滴,打在了苻坚的衣袍上。

他似乎听见那人的一声笑声,再仔细去听,却无声无息。

那一夜,萱城没有回府,他在明光殿伴君共寝。

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到天明

高杉晋作的诗写的真好,萱城由心而叹。

萱城最后一次见慕容冲,是在紫宫外的花园里。

紫宫极其阴暗晦涩,可外面的花园去极其秀美,一排一排的青竹,像是新生儿那般光彩夺目。

萱城站在苻坚身边,他们看着宫人领着慕容冲走出紫宫,一步一步靠近。

慕容冲成长了,他的身高长的很快,萱城以现代人的丈量目测,185cm上下,而且他只会长的更高。

这一次,他身着一件素色袍子,青灰色的,可即便全身上下那般的素,却依旧遮挡不住他脸上散发出来的风华。

光是他雪白的皮肤就已经惊艳世人了,在阳光下竟然泛着光,透亮透亮。

他上前来,脸色冰冷,久久未动。

慕容冲,拜别圣上。南岸朗声。

慕容冲依旧未动。

慕容冲,你。

苻坚摆手,罢了,冲儿,此间离去,你我便是再无相见,无论你怎么恨朕,朕都听不到了,去吧。

萱城听出了苻坚语气中多少带了些许的不忍。

临近三载光阴,说是无情上天也不信。

可若是有情,放手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伤害,慕容冲在秦宫受宠三载,人人怨声载道,离了长安,他怎么活,萱城不敢想。

宫人皆寂静无言,南岸也紧紧闭嘴不言,这样几个人就这么怔怔的站了许久,直到萱城轻轻走过去,他望着慕容冲的眼睛,这一次,他直视,无所畏惧。

冲儿,再见。这是他对慕容冲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履行了他的承诺,放他离开秦宫。

慕容冲无言转身,萱城回到苻坚身边。

苻坚望着他的背影,思绪久久不平,他抓着萱城的手,萱城用心感受到了他的颤抖。

苻融,你我永生不再见。十步之隔,慕容冲忽然回过头来,他冰冷的声音依旧像是长白山上长久不化的雪一般,令人望而生寒。

萱城无声而笑,笑容惨淡凉薄。

他亲手将历史推向真实。

历史残酷的把真相原封不动的还给他。

曾经以为那是永恒,直到后来明白,那是一瞬。

曾经以为那是真实,直到后来明白,那是梦幻。

曾经以为那是山盟海誓,直到后来明白,那是背信弃义。

千帆过尽,残月如钩!

来世,我依旧守护着你。

上卷完!

作者闲话:好吧,上卷完结了,慕容冲终于走了,下卷两人世界,甜死你,为什么在我的感觉中,萱城是个腐男,因为他一直以为苻坚在宠幸慕容冲,可他从来都没亲眼撞见过,万一是苻坚在打慕容冲呢,慕容冲不听话,大总攻是不是得调教调教啊,我又邪恶了,捂脸遁走喵

第一百七十八章 暗香;旧时人

我做了一个梦。

所有人都走了。

唯独我一人在世上,孤独,幽冷。

雪,飘了一千年,覆盖了茫茫大地。

公元374年大年三十,这是萱城来前秦的第五年,亦是他在前秦过的第五个生日。

一大早,明月就忙前忙后的吩咐府里,又是剪彩,又是修剪花花草草,又是挂灯笼,又是铺红绸,长廊上挂着一长串红彤彤的灯笼,萱城刚从暖阁中起身,他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确切说,他是被这些炸唿唿的下人们吵醒的。

再高点,高点。

哎,这个偏了,赶紧正正。

哎呀,你长点眼,这只灯笼小了,重新换了一个。

你看你看,那一盆花上有片黄叶,快剪了。

明月,过来。萱城勉强睁开一只眼,招手示意,明月笑嘻嘻的跑过来,主子,您醒了,您该多睡会,等下陛下会过来,嘿嘿。

你们这样张罗,我还怎么睡得着,皇兄过来怎么了,你笑什么,哎,我说你这人。萱城嘀嘀咕咕,脸色不悦,可明月却悦心的很,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陛下来给您祝寿,宫中送过来那么多宝物,主子,您又不要,还不是赏给我们。

萱城瞥他,瞧你那样,没出息。

哎呀,快去弄吧。

明月贴上来给他整了整衣袍,主子,明日就是新年了。今年冬又是大雪,你呀,多穿点。

萱城脸色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心里却暖的很。

明月跑过去使唤下人们办事,萱城站在台阶上看了一会儿,一时不知要干些什么,明明今天是自己的生辰,萱城最头疼这些琐事,乌压压的人影在他面前忙来忙去,他这个主人却无所事事起来。

楞了片刻,萱城裹紧了身上的袍子,低头慢慢悠悠离开。

他无所目的的漫步,来前秦五年了,这里是他的家。

他一步一步漫上明楼,雪落三尺,寸草不生。

屹立在明楼中央,他环顾四周,一片天地苍茫,纯白无垠,大雪覆盖着前秦的每一寸土地,萱城闭上眼感受这一片波澜壮阔的天地。

好一派北国风光。

恍恍惚惚,萱城似乎回到了那一日。

他双手扶在巍峨的城墙上,城高四丈,城下一片空旷,长安的驰道格外壮观,能同时容得下四匹马车行进,西风唿唿刮在耳畔,雪一点一点的落下,肩膀上落了飞絮,他伸出手臂来,萱城生长在南京,所以他格外的向往北国冬日风光。

伟人曾有诗云,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江山如此多娇,萱城怎么能不为它折腰?

他低头往城下望去,辽阔的土地上,竟无一人足迹。

身后一双温暖的手臂缠了上来,萱城的身材是典型的江南男子,身材修长腰细三围,颇有瘦腰沈郎君之姿,可这具身体是苻融的,史书记载,前秦阳平公美姿容,身材修长,姿度清奇而形容俊雅,身体与灵魂竟然能这般完美的贴合!

耳畔的热气盖过了冷风,皇弟。

萱城陶醉在一片美梦中。

皇弟。

皇弟。

萱城睁开眼,明楼下,果然站立一人,黑袍,黑发,黑冠,身姿挺拔俊朗,眉眼柔和自带流光。

苻坚。

苻坚温柔一笑,萱城却怔住,苻坚他手里竟然捧着一束花,殷红如血。

红玫瑰?这是萱城唯一能想到的场景。

在南京时,他从未谈过恋爱,从未收到过玫瑰花,虽说男人之间的恋爱不必像男女那样矫情,注重仪式,可若两人真心在一起,互赠信物是不可缺少的。

苻坚提着衣摆慢慢走上来,看着他缓缓靠近,萱城的心忽然就燃烧起来。

然而,等到苻坚站在自己面前时,萱城定眼瞧去,他手里捧着的却不是一束玫瑰花。

玫瑰带刺,不适合男人。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梅花君子,该赠当世皎洁明珠。

这是?

苻坚温柔笑道,皇弟,朕不会忘了今天是你生辰。朕记得,你曾经教给我的一句话。

什么话?

苻坚神秘一笑,而后捧花送君子,生日快乐。萱城心勐地一震,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击了一下,又疼又热。

萱城伸出手来接住了花,笑了,这算什么,皇兄,我是该接受还是该拒绝呢?

可是苻坚还没开口,他便兀自自言自语,我怎么拒绝得了。他的心很热,仿佛被烙铁烫了一下。

苻坚揽着他的肩膀,梅花君子,我大秦出了一位皎皎君子。世人赞我臣弟乃当世公子无双,风度翩翩,美名远扬,你没听说吗?谢安前几日写信来专门问候你,说是如今南边都传遍了你。

什么传遍了?那是谢安他自己那么认为。

萱城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欢喜,谢安与苻坚一直交好,对苻融更是美言赞叹。世间当真又这么坚固的友谊吗?明明身在不同的政治立场上。

苻坚拉着萱城的手,那一束梅花,萱城仔细的看了,都是从梅树上剪摘了下来的,经过专门的剪裁,整整齐齐的凑成一束捧花,枝干坚硬可花朵却火红耀眼。

这是红腊梅,一般的腊梅开在腊月颜色为金黄色,而红腊梅开在海拔极高的山顶上,大雪压枝枝叶却愈发挺拔,一日盛开,耀如火焰。

苻坚曾经带他去过秦岭山脉,去过骊山山巅,那里都有一株一株盛开的红腊梅,仿佛燃烧着的熊熊烈火一般,格外壮观。

后院中有一片花圃,明月曾说,那是苻坚移了骊山之土而培育成的花园,骊山之梅,每到冬日,后院中亦是火烈的一片美景。

萱城仔细去瞧,却发现手里的这束花跟花圃中的梅花是一样的,虽然都是冬日盛开的腊梅,可是一叶一叶瞧去,那颜色却是极不相同的。

干坤万里,盛世一片。

萱城终是靠在了苻坚的怀中,近在耳边的心跳声震的他脸色火烫。

皇弟,那件事你什么时候兑现承诺呢?

萱城一脸无知,何事?

两年前,你求朕放了慕容冲时给朕许下的承诺。

萱城握紧了手,可那坚硬的梅花枝干却刺的他手指生疼,萱城牙关一紧,皇兄,臣弟记性不好,忘记了。

苻坚轻轻起笑,潺潺暖流渗入对方心底,也罢,朕等得起。

一千六百四十年,你真的等得起吗?萱城在心底问,你想要你的弟弟,然而,我却不愿意他回到这具身体里了。

苻坚,在这件事上,你不能一错再错。

午后,宫中来了好多人,苻坚命人抬着一箱箱的物件进了府,明月说的对极了,苻坚赏赐给萱城的东西,都是府中这些下人的,萱城一个灵魂,他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

荀皇后来,张伶然来了。

苻宏来了,苻睿来了,苻晖来了,苻琳来了,除了长乐公远在邺城,苻坚这一大家子人都来齐了。

自从萱城提议撤掉宫宴只要家宴时,每年到了大年三十,苻氏一家人都把萱城这里当成了团圆日,那几个皇子们显得格外高兴,苻晖和苻琳年纪较小,苻宏近年来越发的懂事了,身上少了些外漏锋芒,对萱城的态度便友好了。虽然实际年龄萱城比他大不了多少,可在前秦,他依旧是这些皇子们的叔叔。

荀皇后和张伶然相继落了座,苻宏带着几个弟弟上来,恭恭敬敬的对着萱城拜了一拜,携手恭贺,祝贺皇叔生辰,愿皇叔年年今日,恩泽福生,朝夕丰润。

萱城欣悦道,几位皇侄请起,多谢。

萱城一一扫视过面前这几位青年才俊,苻宏孝顺忠诚,苻睿血性英勇,苻晖柔美文雅,苻琳朝气蓬勃。

他拍了拍苻晖的肩膀,轻轻一笑,多学习学习你太子哥哥。

苻晖笑起来的也极其柔和,淡淡的眉眼中带着些许谦逊,皇叔说的是,太子哥哥协助父皇处理国事,富有章法,晖儿自当学习。

苻宏一偏头,朝他这个性情温和的弟弟笑道,晖弟,何时父皇把这国事交给你处理的时候,我也向你来学习学习。

苻宏这人,心底不坏,可说话总是不好听,这一点萱城是领教过的。

苻坚笑着走过来,朗声道,说什么呢,你们这群小子。

父皇。四人皆是拱手谦卑。

都去坐吧,不要站着了。四个人这才拜了一拜,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苻坚望着萱城,莫名其妙的道了句,晖儿性子像极了你。

萱城打眼去瞧,苻晖的目光正好透过来,淡淡的,仿佛浩渺充盈的月光一般,苻晖长相也柔美了些,不像苻睿那样英勇好战事,也不像苻宏那样总是要敛锋芒却总是敛不住锋芒。

苻晖今年才十六岁,可他整日就在宫中读书,从来不与其他人过多接触,除了礼节性的朝拜长辈,他的喜好便是书。

他这孩子,倒是安宁。

萱城收回了视线,淡淡道,还有外人来吗?

苻坚笑,你是主人,你请了哪些人你都不知道吗?

萱城道,你别装了,每年的生辰不都是你张罗的吗?我管过什么了?请些什么人还不是你说了算的。

萱城想,最好不要请那些外人,如果王勐还在的话,他只希望王勐一个人来,慕容家的那些人一个都不要邀请,萱城这么祈祷。

第一百七十九章 皇侄

苻坚说,你不想谁来,朕一个人都没请。

萱城怔怔的望着他,以往你不是这样子的。他的眼中带着疑惑。

两年以前,每次自己过生辰的时候,苻坚总是请很多人过来,那个时候,荀太后在,王勐在,慕容家的人都来,除了那个锁在深宫内院的人。

可萱城那个时候一点都不开心,苻坚总是把自己的仁慈心一点点的放大,他对那些外人的好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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