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风茶楼隐在主街背后的小巷里,虽然茶楼并不大,但胜在环境清幽,布局雅致,便也吸引了不少文人墨客爱在此逗留。
午后的茶楼人不算多,来喝茶闲聊的也大多是雅士,楼里只闻细碎的说话声,并无人大声喧哗。
苏沄蓦找到雅座里时,就见雷泽策正襟危坐,乌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他像是老僧入定般,不由得就轻推了下他,见他两眼茫然的回过神来,方才笑吟吟的坐在他对面,“策表哥约我出来,不知道要谈些什么?”
雷泽策隐了心思,疑惑道:“苏沄蓦,你怎么知道是我约的你?就不怕遇上坏人?”
“我甚少在外面逗留,而知道吟风茶楼还是托你的福。”苏沄蓦笑笑,端起桌上的茶壶就给自己倒了杯茶,刚送到唇边,雷泽策就已经变了脸色,“慢着!”
“喝口茶而已,策表哥不至于这么小气吧?”苏沄蓦笑眯了眼,不疑有他的就连饮了两口,抹着嘴角的茶渍笑道:“这一路偷偷摸摸的来,费了我不少工夫,是当真口渴了。”
“唉,你……”看着她倾城绝艳的笑颜,那双熠熠生辉的明眸里是对自己无条件的信任,雷泽策没想到这么顺利就完成了任务,有点儿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憋了半晌,反倒落了泪,“苏沄蓦,你怎么能这么信任我?”
“策表哥的话说的好奇怪,咱们是亲人,我不信你信谁?”苏沄蓦眨了眼,疑惑的看他,“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信任你不好吗?”
雷泽策眼里的泪越发落的凶了,“可你知道吗,我在茶里下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策表哥,你……”苏沄蓦刹那间血色尽褪,明眸愤怒又不甘的望着他,那句话最终也没能说完,整个人便已软软的趴在了桌上,再也起不来。
“苏沄蓦,你怎么能认输?你应该跳起来骂我,将我训得狗血淋头才对啊?”
伸手轻推着她,趴在桌上的人却毫无反应,方才还与他有说有笑,亲切唤他策表哥的绝色人儿,这会儿已经魂归他乡,再也不能睁眼看他,笑着唤他声策表哥。
雷泽策心如刀绞,死死的咬住嘴唇,才能避免哽咽出声,“苏沄蓦,你知道吗,我既怕你不来,又怕你真的来,可是我知道聪慧如你,肯定会猜到是我约你。”
“可你明明知道是我,是我这个对你从来都没有好脸色的蠢男人,你为什么还要来?”
终是有压抑不住的破碎哭声逸出喉咙,他对苏沄蓦并没有直观印象,很多事情都是从苏沄曦那里听来的,那时对苏沄曦爱的无法自拔,便将她的话视奉为金科玉律,她说苏沄蓦恶毒,说她处心积虑的害人,他便信了那些话,一直将苏沄蓦视为假想敌。
可如今瞧瞧,深爱的人才最恶毒,而假想敌却一直信任着自己,毫无防备的喝下那杯掺了毒的茶水,所有的事情都颠倒过来,而最愚蠢的他,害了最信任他的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雷泽策泪流满面,失声痛哭,“苏沄蓦,对不起,对不起……雷家老小的命在苏沄曦手中,我只能选择牺牲你。”
“你放心,等苏沄曦生下孩子,我就带着她下来给你赔罪,由你处置,好不好?”
“下辈子你别再如此相信那些对你心怀敌意的人,你要保护好自己,等到了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还你这辈子的恩情,好不好?”
“你是希望我回答好,还是希望我回答不好?”微带着揶揄的清灵声从趴伏着的人儿那里传出来,如山涧溪水流淌时发出的悦耳叮咚声,听着便让人神清气爽。
雷泽策吓了一跳,脸上的泪也忘了抹,不自觉的咽了口水,“苏沄蓦,你还魂了?”
“我又没死,还什么魂?”苏沄蓦没好气的坐直身子,轻拍了下桌,“还敢下毒谋害我,你胆子不小啊你?信不信我告诉姨母,让她扒了你的皮?”
“真的没死?”雷泽策望望窗外高挂的艳阳,才觉心里安定了些,往后缩了缩身子,小心道:“你要是怨气难消,我回头烧座金山给你,你别作妖行吗?”
“要不要我先烧座金山给你,让你下辈子都衣食无忧?”苏沄蓦明眸半眯,横眉怒眼道:“本公主命硬,哪那么容易死?快把实情招出来,否则我就请姨母来主持公道!”
雷泽策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指着那壶茶弱弱道:“苏沄曦说那毒药见血封喉,我明明把它下在茶水里了,你怎么半点事也没有?”
“你是想我有事,下辈子好给我当牛做马啊?”苏沄蓦皱眉嗤声道:“本公主服遍灵药,早就百毒不侵,苏沄曦那个蠢货居然连这么重要的情报都没有掌握?”
“呃……”雷泽策被骂得脸红,看她面色红润精神爽利的模样,这才定下神,抹掉眼泪笑了起来,“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看她不悦的盯着自己,在等下文,又忙把极月宴上的事情细细说给了她听,末了又乌眸含怒道:“她写血书约我,后又不知下了什么媚药,如今便说怀了孩子,利用孩子来威胁雷家老小的性命,逼迫我杀了你。”
“这计谋不是苏沄曦想的,她背后肯定有人在给她出谋划策。”过招了这么多年,苏沄曦不清楚她的底细,可她却清楚的知道苏沄曦有几斤几两。
雷泽策如今被苏沄曦扼住了咽喉,也失了方寸,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便眼巴巴的看她。
苏沄蓦摆摆手,“这事急不来,得从长计议,将幕后黑手引出来。”
说了下,苏沄蓦又似笑非笑的看他,“我若让苏沄曦一败涂地,输的什么都没有了,你会不会再心疼她,指责我不顾姐妹情义,下手太重?”
雷泽策轻摇了头,“从你喝下那杯有毒的清茶时,我与苏沄曦之间便已经没有情分可言,余下的,只有背叛和伤痛,还有那些不值得的岁月。”
“你能想明白最好。”苏沄蓦点头,又问道:“你与我见面之事,还有谁知道?”
“除了你府上的人,我这边无人知晓。”雷泽策回了句,不解道:“有问题?”
苏沄蓦笑着摇头,随即压低声音,轻声说着什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