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擎苍紧紧抱着顾晚柠,手臂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
那些士兵暂时没有动手抢人,但地上的重病患者解决完之后,就该轮到顾晚柠了。
司擎苍明确知道这一点,但他哪怕抗旨也不会让他们给晚柠灌药。
周围群情激愤,开始只是骂那些士兵,到后来连穆忠和皇帝都一块儿被骂了。
患了病的人并不知道时疫能解,看到那些重病患者的下场,就像看到了自己的下场。
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他们骂起来没有丝毫余地。
“狗屁的将军,狗娘养的,活生生的人还没病死就被你们杀了。”
“我们每年纳税养兵,你们就是这么对我们的?”
“兄弟姐妹们,我们冲了,反正横竖都是死,拉着他们垫背。”
场面越来越乱,司擎苍瞅着机会,正想要带着顾晚柠离开,也许是他抱得太紧,顾晚柠缓缓睁开了眼睛。
“司……”
顾晚柠歪在他的肩头,只虚弱地喊了一个字出来。
司擎苍却听到了,立即停步低头,看到她醒来,一向冷冽的眼睛里情绪涌动,“晚柠,你终于醒了,别怕,梅大夫已经研制出了针对时疫的药,你看我现在就好好的了,一会儿他会送药过来,喝了就会好。”
那药喝下去还没几个时辰,但他感觉身体已经轻松了很多,虽然没办法提枪上战场,但比之前那种状态明显好多了。
顾晚柠没动,目光扫过旁边乱成一团的人,话没问出口,司擎苍就给她解释道:“出了点事情,我先带你走,之后再和你解释。”
忽然,一队人马出现在四周,然后一道含笑慵懒的声音传来,让乱成一团的人都停了下来。
“穆将军,你这是在做什么?”
人群下意识地散开,楚兰泽的车驾慢慢出现。
穆忠微微躬身,“本将奉旨办事。”
他恨得牙痒痒,这样的事情不应该都是出使的钦差来干?
他却当了这个恶人!
“哦?奉旨办事?皇上让你杀了这些人?”
穆忠抱拳躬身,“确实如此,瘟疫蔓延下去,不止这些人,边城所有人,甚至整个南朝都岌岌可危。”
楚兰泽目光扫过被司擎苍抱在怀中的顾晚柠,看到她那憔悴狼狈的模样,眼底划过一丝意外。
他见过她各种形象,还从没见过她如此脆弱不堪。
但他很快收回了目光,轻轻一笑,“陛下下旨的目的是想要控制这次瘟疫的蔓延,但是本王听说已经有人能治疗时疫的病症。”
穆忠抬头,十分意外,“有这事?”
司擎苍趁机说道:“没错,将军,末将此前也感染了时疫,梅大夫药到病除,我已经恢复了健康。”
司擎苍这话说完,那些症状轻一些的病患都有些喜极而泣。
楚兰泽则慢悠悠地看了口,“既如此,将军不如给大家两天时间,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命,本王很明白将军是在奉旨办事,但眼前的情况不同,重病患者若恢复如初那也就不是重病患者。”
穆忠不傻,哪里不知道楚兰泽这话的用意,虽然是他被当了枪使,但这位王爷好歹将所有罪名都推倒了皇帝头上,他只是奉旨办事。
“王爷说得极是,来人,将人带回去,擎苍,两日内,让那位大夫将他们治好。”
司擎苍点了点头,抱着顾晚柠稍稍松了口气。
楚兰泽目的达成,放下了帘子,而周围的感染时疫的百姓却纷纷跪地,冲着他的车驾诚心地磕头。
他们本来都已经绝望,可是这位王爷带给了他们希望。
顾晚柠亲眼见了这一幕,只觉得楚兰泽心机深沉,虽不知前因后果,可看眼前这民心所向的结果,可见这一局里最大的赢家便是楚兰泽。
重病患者几十人,但之前已经有不少人被灌了药,这片刻功夫就已经没了性命。
穆忠下令将那些身亡的百姓拖走焚烧。
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边城百姓敢怒不敢言,毕竟谁都希望活着,有了生的希望就有了顾忌,但他们心里却将这股怒意转向了将军,转向了远在京城的皇帝。
司擎苍看着怀中精神恹恹的顾晚柠,微微低头,用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热。
“我们现在就回去,我试了梅大夫开的药,现在已经恢复了,回去用了药,你就好了。”
顾晚柠说不出来话,但心中是明白的,她听到了梅长瑾说那是虎狼之药,若是不成,司擎苍恐怕比自己还先走一步。
这个傻瓜!
她眼睛很红,可是病得太重,不止说不出话,连清醒都只是清醒了一会儿,就不得不闭上了眼睛,歪头昏睡过去。
司擎苍见状,立马抱着她往回跑,而这个时候,梅长瑾已经熬好了药,他并不知道顾晚柠这一去差点回不来。
正要准备送去,司擎苍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梅大夫,药熬好了吗?”
“熬好了,你把她抱进屋,我马上送过来。”
司擎苍点点头,抱着顾晚柠大步进了屋子,刚将她放在床上,梅长瑾就端着药走了进来。
“晚柠,喝药了。”
这一次顾晚柠是彻底昏厥,没有任何意识。
梅长瑾见状,抓起了她的手腕,探脉。
一搭上去,梅长瑾清冷的脸色就变了,“立即将药灌进去。”
司擎苍闻言,立马端起药,掰开她的嘴往里灌。
但不管怎么灌,那些药都全部洒了出来。
他第一次知道慌张起来是什么感觉。
梅长瑾见状,只能说道:“你口哺吧,她这样子是吞不下去的。”
再过几个时辰,恐怕都药石无医了。
梅长瑾虽然没有多说,但垂在衣袖里的手却紧紧蜷缩了起来,看着她瘦弱憔悴的脸,心里也浮现一丝很奇怪很难受的情绪。
司擎苍听完,没有丝毫犹豫,仰头喝了一口之后,就低头哺喂进了顾晚柠的嘴里。
她没有吞咽的意识,他只能去逗引她的舌头。
开始的时候,她依旧是半点反应都没有,渐渐地,她开始有了反应,舌头动了动,产生了自主吞咽的反应。
司擎苍松了口气,退了出来,仰头再喝一口,用同样的方法将药哺喂过去。
只是她的反应来得很慢,每次都要逗引很久,她才会给反应。
但司擎苍非常有耐心,没有让她呛到,慢慢地逗着她,让她全部吞了下去。
就这样,一碗药喂了一刻钟,顾晚柠才终于将那些药汁全部喝了下去。
经过这么一番喂药,她灰白的唇变得有些红润。
司擎苍的目光扫到,忍不住抬手温柔地抚过她的唇角。
在她清醒的时候,他无数次想要对她做这样的事情,可他知道她不愿意,而今,她昏迷不醒,他以喂药的方式得偿所愿,可她醒来知道后一定会生气吧?
他也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梅长瑾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个清冷,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男人此刻正站在院子里,双手自然垂落在身侧,抬首望着低矮破败的墙壁,通过神情却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来。
司擎苍足足守了顾晚柠两个时辰,傍晚的时候,顾晚柠终于哼了一声,接着睁开了眼睛。
入眼便是司擎苍憔悴的脸,但那双眼睛却漆黑如子夜的繁星,带着惊喜,“晚柠,你感觉怎么样?”
他几乎是立刻倾身过来,探看她的情况。
“我,还好。”
她张了张嘴,十分意外自己竟然能说出口了。
司擎苍惊喜地看着他,因为疲累,眼睛下面一大片青黑,眼珠也布满了血丝,“你等等,我去叫梅大夫进来。”
梅长瑾……
昏迷的时候她似乎听到了梅长瑾的声音,本来以为是错觉,没想到真的是他来了。
司擎苍说完就放下她的手,转身去了。
不一会儿,梅长瑾跟在司擎苍身后走了进来,他看向顾晚柠的时候,顾晚柠也在看他。
这个风姿若仙的男人,此刻穿着布满褶皱的衣衫,头发略有些凌乱,眼睛里同样布满血丝。
“手给我看看。”
他挨着顾晚柠坐下,将她的手拿起来放在自己掌心,然后搭脉……
手明显瘦了很多,干瘦得能看到骨头的凹陷。
顾晚柠正想要开口,忽然喉头一股血腥气,张嘴就喷出一口血,直接喷了梅长瑾一身。
顾晚柠有些抱歉,但一向整洁干净的男人没有任何不悦,甚至还掏出一张帕子替她擦拭干净了血迹,“别怕,这都是正常现象。”
不过吐两口血,她不怕,只是有些累,她躺在那里,人有些怏怏的,由着梅长瑾给自己诊脉。
梅长瑾仔细诊了片刻,脸上凝重的表情才终于渐渐松泛,他轻轻将她的手放回去,“放心,脉象已经平稳,在修养几天就能恢复了。”
顾晚柠点点头,用沙哑粗粝的声音说道:“谢谢你。”
梅长瑾垂下了头,“不谢,我身为大夫,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他起身离开,司擎苍则很快坐到顾晚柠身边,“现在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或者饿了?”
顾晚柠摇摇头,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最轻松的一天,久病之后,胃也受了损,竟然一点也不觉得饿。
只是有些累,想要再蒙头大睡一番。
“好,那你再睡一会儿,我去熬点粥,等你睡醒再吃。”
他正要起身离开,手腕突然被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