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花灯节最热闹的地方是朱雀南街和城北大街。
朱雀南街集中着京都百官家的小姐夫人们,而在城北大街,则是百姓们集中地,那边小吃,各色杂耍,花灯,形成了一条拥挤的集市。
无论众人多么愉悦,这一切都和夏若雪无关,此刻她好像掉进了冰窟窿里,浑身上下冷得发抖,而造成这一切源头的袁焕之,正在旁边优雅的品茶,偶尔抬起头来,面上带着如沐春风般宠溺的笑意。
“若雪,等过了年,我就到府上去提亲,到时候就看你的安排。”
酒楼的雅间里,燃着暧昧的红烛,蜡油一滴滴地掉落在烛台上,夏若雪托着腮,愣愣地看着红烛,她从来没有觉得时间是如此的漫长。
等了片刻,袁焕之得不到回应,他的嘴角浮起一抹讥诮的神色,再次道,“你应该听到我的话了,如不按我说的做,你知道后果。”
“那如果我们定亲了呢,如何处置春情?”
夏若雪回过神,勉强勾勾嘴角,苦笑道,“定亲之后,我想袁小将军应该会有所表示吧?”
言外之意,春情这个隐患必须要处理掉。夏若雪觉得自己有今天,春情那个小蹄子有很大的责任,就在夏若雪打算处置她之时,春情拍拍屁股溜了,早知如此,当初拼尽全力,也要在湖州弄死她,何至于有此麻烦。
袁焕之是什么为人,夏若雪已经在绣儿的口中了解了大概,表面温和,内里阴狠,他根本不重视女子的名节,当初和林苗月定亲,两个人很快有了首尾,这绝对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林苗月一死,袁焕之佯装难过消沉了一段日子,骗取林尚书的同情,拿回了庚帖,很快找准了下家。他明明知道她已经是不洁之身,还要求娶,目的是为了她身后的助力,永平侯府,夏家。
“袁某知道若雪是聪明人,待你我二人成亲之后,春情即刻交给你处理。”
袁焕之可不傻,定亲之后有诸多变故,春情一死,他很难有掌控夏若雪的机会。当然,就算是二人成亲,他也没想过要处置春情,那个身段姣好的风骚丫鬟,温柔小意,床上让他无比快活,活着要比死用处大。
在袁焕之心里,男子建功立业,需要逢场作戏,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耻,最重要的是结果,只要能把夏家拉拢到他这一派,使用什么手段不重要。世人只看你的功绩。
夏若雪从腰间取下一个梅花的香包,静默地放在手心中,嗅着淡淡的清香,每当到此时,她都会想到那个清冷的皇叔,内心就变得无比平静。
袁焕之可以算计她,那么她同样可以利用机会,结果如何,现在很难说得清楚,在未达到目的之前,还需要隐忍,夏若雪定了定神,点点头。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夏若雪站起身,走到窗前,如果没有发生湖州之事,她现在应该和几个小姐妹正在逛着朱雀南街,彼此簇拥着笑闹,一起斗灯吧,而那个人的身边,或许不再是她最讨厌的表妹莫颜。想到此,夏若雪眯了眯眼,用一声轻笑掩饰住眼中恶毒的光,她得不到的人,莫颜必定不能得到!
“哦?”
袁焕之轻轻应声,漫不经心地用手晃动着茶杯,他把视线移在夏若雪的身上,“夫人有什么条件?为夫乐意效劳。”
对于袁焕之的回答,夏若雪很满意,她的笑容真心了一些,走到袁焕之的身侧坐下,“很简单,帮我好好教训莫颜。”
夏若雪的心已经扭曲,她求而不得的东西,为什么莫颜会这么轻松的拥有?她倒是想看看,若是莫颜成了残花败柳,被世人唾弃,万俟玉翎如何自处,她有些期待了呢。
“我当是什么大事呢。这点小事就交给为夫来办。”
女子之间那点弯弯道,袁焕之心中有数,莫颜怎么样,对他袁焕之并不重要,一个左都御史的千金,没有拉拢的必要,不过,莫颜是未来的南平王妃,他现在不能和万俟玉翎直接对抗,多少会有些棘手。
“怎么,很难办?”
夏若雪挑了挑眉毛,坐在袁焕之的大腿之上,她用手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吹气,“你是我未来的夫,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
红烛摇曳着,橙红色的光照在夏若雪的脸庞,让她比平时增了一分柔美。袁焕之被挑逗起了兴致,他的眼神暗了暗,或许可以用莫颜试探一下那人的态度。
“袁……郎,你不是说愿意为我效劳吗?”
自从上次尝到了鱼水之欢以后,夏若雪日日不得安睡,春梦和噩梦交替,她的骨子里还是比较保守,无奈被破了身子,现在又被袁焕之威胁,她的做作所为,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只要让莫颜比她更惨,她做什么都愿意,哪怕奉献出自己的身体。
夏若雪靠在袁焕之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他的身上有淡淡青草的香气,她闭上眼睛,把袁焕之想象成南平王,她鼓足勇气,吻上了他的双唇,并不清冷,是温热的。
“当然。”
有女子投怀送抱,虽然不是美人,好歹是高门大户的千金,细皮嫩肉,袁焕之激烈地回应,心里想着,真是便宜了那个无赖泼皮。
在找到春情之后,袁焕之曾经派人去调查过,那个泼皮当夜强了夏若雪,偷走若干银两和摆件,夜夜到青楼买醉,后来被一个妓女骗光了银子,抽干身体,再次流落街头,继续混迹市井小偷小摸,他偶尔也会和乞丐们吹嘘,玩弄过清纯的处子。
袁焕之没想到事情如此简单,夏若雪是聪明人,懂得选择对自己最好的方式解决问题,不然的话,那个泼皮很快被带到京都来,成为当夜的人证,据泼皮所说,夏若雪的屁股上有一个月牙形状的疤痕,可以用手摸到。
二人狼狈为奸,不分场合地在酒楼的雅间中苟且,而莫颜那边,正跟着万俟玉翎一起到朱雀南街上,随着人流游走。
“天啊,是王爷!”
“真的王爷,你们看,王爷回来了,正在和莫小姐在一起呢!”
“那怎么了,莫颜是准王妃,干什么大惊小怪的!”
莫颜和万俟玉翎很快被众位小姐们认出来,可是碍于莫颜旁边面色冷凝的南平王,无人敢上前打招呼,众人只是小声地议论,就连陈英都是在一旁挤眉弄眼地摊手。
万俟玉翎沉默不言,但是体贴地走在莫颜身侧,见她观看花灯,会停下脚步耐心等待,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
朱雀南街要比朱雀大街热闹,今夜很多铺子都在开张营业,有些铺子的东家算盘打得精,在花灯的旁边支起摊位,只要购得一定数量银子的物品,便可以得到花灯。
这些生意人都是人精,非常了解众位小姐们的心理,花灯精致,少女喜欢的可爱的兔子,憨态可掬的小狗,花枝招展的孔雀,还有一些人物,花鸟,吉祥如意灯等,莫颜一眼看中了荡着秋千的美人灯,美人穿着用红色丝绸做成的衣裙,巧笑倩兮,让她忽然想起在家中无法起身的二哥,若是送一个美人灯笼,他应该会开心吧。
“喜欢吗?”
万俟玉翎见莫颜站在摊位前面驻足,他体贴的站在她的身侧,开口问道。不过是一个灯笼而已,作为未来的南平王妃,就算想要买下朱雀南街所有的铺子,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喜欢,可是我没带荷包。”
莫颜摸了摸鼻子,心虚地笑笑,其实她是故意不带的,和位高权重的未婚夫出门,怎么可能还用自己掏钱,结果……
她回过头,刚才路过看到了陈英,二人用眼神交流,陈英应该就在不远处,她可以找陈英借点银子。
穿越过来这么久,一直都是二哥疼宠她,莫颜并没有为二哥做过什么,至少,没用心做过一件事。莫轻雨最喜欢看热闹,此时躺在床上,应该会很无聊。
“恩。”
万俟玉翎在摊位前站定,对着伙计指着美人的灯笼。伙计激动的脸红,他这是走了好运,可以和大越的战神正面接触。 “莫小姐,这是您的花灯。”
伙计很是殷勤,特地为美人的花灯,换上了一根粗长的蜡烛,换好之后,将手柄交到莫颜手里,“您还有什么需要?咱们这是满一百两银子,赠送花灯。”
“这……”
莫颜眼神闪烁,她抬起头,招了招手,见万俟玉翎低下身子,她小声地用手挡在他的耳侧嘀咕,“喂,这里可以记账或者赊账吗?”
街道上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二人没银子付账,若是让众人知道了,明天定会传遍京都,莫颜已经察觉到四处传来的狐疑的目光,尽管二人很低调,依然不自觉地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
“不可以。”
万俟玉翎本想说可以,可看到自家未婚妻尴尬的神色,起了逗弄的心思,他隐藏住眼神深处的笑意,面色冷凝,毫不留情地拒绝。
莫颜很是沮丧,她非常喜欢美人灯笼,想送给二哥,刚才伙计已经解释过,这批花灯是特别制作,用了上好的丝绸,成本很高,而且他们是做珠宝生意的,并不卖花灯。
周围有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过来,男男女女,众人眼睛看着花灯的方向,实则竖着耳朵,他们想知道清冷如南平王,会和草包莫小姐说什么。二人能一同出现在花灯节,已经给了众人一个惊吓。
之前京都传言,万俟玉翎失踪,而后在宫宴上,皇上把左都御史千金莫颜赐给南平王做正妃,这一连串的变故,让大家摸不着头脑,刚刚在内心接受这个事实,南平王竟然出现了!
大越的战神,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很多小姐根本没见过其人,通过南平王清冷超绝的容貌和招牌的白色衣衫猜测得出,很多小姐悔不当初,若是在宫宴上好好表现,是不是南平王妃就是她们了。
“既然这样,不如挑选一些首饰。”
万俟玉翎看了看摊位上的首饰,略微蹙眉,片刻后,对着伙计问道,“听说你们从大吴请来了吴巧手,本王要用吴巧手所制的朱钗送给莫小姐,当做定情信物。”
周围的小姐们终于听到了梦寐以求的声音,虽然清冷,却清泉一般,缓缓流淌在心间,小姐们带着星星眼,撕着小手帕,久久不愿意离开,在朱雀南街上,造成了拥堵。
“定情信物?”
陈英本想上去和莫颜打招呼,但是觉得不妥,二人说话有很多机会,今日莫颜和南平王一起观赏花灯,她觉得还是不打扰的好,不过那位出来了,但愿不要发生某些意外,阿弥陀佛。
叶宛西站在暗处,如雕塑一般,好像所有的繁华和喧闹在顷刻间变成了死寂,她用帕子点了点眼角,不知不觉地流下了眼泪。即使她明白,他可能是有意为之。
“别太任性,你不是没带银子吗?”
莫颜四处张望,有些纠结,二人没带银子,珍宝阁不能赊账,那么她只能带着花灯离开,把皇叔留下来抵债,等待王府的管家交银子赎人。
“本王有银票。”
莫颜囧了囧,有银票不早说,想到刚才从富贵楼吃霸王餐,她感到很没面子,或许,早就结账了,万俟玉翎是故意的!这还是那个百姓口中的神仙男子?二人不是第一次交集,莫颜早该想到他是个有着冰山外表的腹黑阴险的老狐狸。
远处,传来声声鞭炮声,人流涌动,一些小姐们见状,只得跟随着人潮向前,有人还在不舍地回头张望,可惜很快被后面的人挡住了视线。
伙计不敢怠慢,请二人到珍宝阁的二楼小坐,大吴的吴匠人是个有怪癖的老头儿,以前喜欢边听小曲边制作首饰,尤其在这个时候雕琢的玉器,如有灵性一般,近期他迷上了蝴蝶班新出的戏《双凤奇案》,可惜唱得太慢,才到第二回。
“王爷,这是吴匠人雕刻的镂空吉祥如玉簪,但是还未完成。”
小伙计第一次面对神秘人物,一紧张就流了汗,他用帕子擦了擦额角,“您知道大吴的匠人手艺比咱们大越要精细,光是这一根簪子,吴匠人已经雕刻了三个月,本来定年后能完成,谁晓得京都出现了个蝴蝶班,现在吴匠人迷上了听戏,就耽搁到现在。”
“蝴蝶班?”
万俟玉翎看着正在不停地眨眼的莫颜,转头对伙计道,“倒是没听说。这根簪子,就送给莫小姐,给吴匠人五天时间。” 簪子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五天的时间刚好,万俟玉翎对大吴的匠人很放心,他们不会将就,也不会偷奸耍滑,对美的要求很高。
“这……”
伙计满面愁容,他以为南平王刚到京都,还不知晓蝴蝶班,便解释道,“王爷,据小的所知,蝴蝶班刚出来没多久,唱了一出戏叫《双凤奇案》,十多天才出了两回,等得人心焦。”
蝴蝶班目前只在高门大户开戏,但是京都有仿版,在酒楼茶馆里开戏,他得空便会去偷看一会儿,当真好看,听说这些戏班子不及蝴蝶班万分之一。
莫颜很是欣慰,大越的百姓们平日里没什么娱乐的项目,听戏几乎是全民爱好,蝴蝶班能在半个月之内打响了名声,并不是因戏班子本身多出彩,而主要在于戏本子,《双凤奇案》剧情精彩悬疑,一环扣一环,跌宕起伏又引人入胜。
“王爷,吴匠人有些怪癖……”
伙计弓着身子,一脸谦卑。吴匠人就好比那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若是五天的时间赶制不出来,无法对南平王交差,而且还有一些事他没敢说,此簪子早已经被叶相的千金叶宛西预定,就等着完工,叶府派人来取。
南平王从中间横插一杠子,伙计自以为是个不畏强权的人,不过,还是可位高权重的来吧,相信温婉好脾气的叶小姐一定能理解。
“蝴蝶班出了年之后,在城西的功德茶楼开戏,元月二十连续唱三回。”
在权贵人家开戏,虽然能赚个盆满苯满,但是宣传力毕竟有所限制,这与莫颜的初衷违和。胡班主的梦想是红遍大越,听说要到百姓人家的驻扎地开戏,喜滋滋地,精心准备,比之前更上心,莫颜想,不为了银子而为众人喜好,胡班主已经上升到艺术家的高度。
“这么说,要出第三回了!”
小伙计眼睛一亮,这样的话,他可以把消息告诉吴匠人,哄骗吴匠人早日完成首饰。珍宝阁打开门做生意,消息灵通,经常有结伴上门的小姐躲在雅间窃窃私语,最近的话题全部围绕在南平王和莫家小姐被赐婚上,众人态度一致,每每总是惋惜感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牛粪就是那个草包小姐莫颜。
小伙计并不认同,莫家小姐年方十三已经出落个如花似玉,谈笑间美目流盼,和淡漠的南平王站在一起异常和谐,南平王似乎非常中意莫家小姐,偶尔会侧身听莫小姐说着悄悄话。
若是莫颜知道伙计所想,一定要强调,这是个美丽的误会!刚才她是因为没带银子着急,找万俟玉翎商议,什么郎情妾意,还是见鬼去吧!
定情信物?莫颜表示无奈,她还没有说什么,是皇叔大人单方面公布的恋情,若是大越有小报记者就好了,她必定开个记者招待会,澄清事实,一切都是绯闻,纯属扯淡。
“五天之后,送到左都御史府上。”
万俟玉翎付了银票,带着莫颜从多宝阁中出门,刚好碰见夏若雪和袁焕之。
夏若雪还没有定亲,和袁焕之保持的一定的距离,二人偶尔在一起小声地说话,夏若雪用手帕捂嘴,矜持地微笑,一副千金贵女的做派。
刚才二人在酒楼中亲密了一会儿,夏若雪得知袁焕之会帮她收拾莫颜,心情不错,闹着要去朱雀南街看花灯,袁焕之的本意,不想这么快出现在众人面前,和他之前为林苗月故作深情的形象不符合,还有一点,他拒绝了李月娥的邀约。
夏若雪有很大的利用价值,为了稳定人心,袁焕之咬牙,带着她出门,想着万一碰见李月娥,先想个法子哄骗过去再说。 “王爷,莫小姐,真是好巧啊!”
袁焕之迈着大步向前,对着万俟玉翎抱拳,他没有问南平王为什么突然出现,袁焕之是昨天晚上才得到的确切消息,当时他并不震惊,因为他从不相信大越的南平王会就这么突然身死。
“恩。”
万俟玉翎点点头,视线一直在别处,并不想和袁焕之多言,他转过身看着还在东张西望的莫颜,拉住她的衣袖,“小心点,那边的人流快过去了,在前面有一处观景台,我们到那处观看。”
莫颜没意见,街道上太拥挤了些,如走马观花,她是故意不看夏若雪眼里阴毒的光芒,时刻提醒自己要小心行事,以夏若雪的为人,应该会马上算计到她身上。
二人一走,袁焕之的脸上挂不住了,对方是诚心不给他面子,在战场也是一样,万俟玉翎油盐不进,很难搞。万俟家气数已尽,等着吧,在不久的将来,他要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看那个时候,这天下的人,何人敢和他摆脸色,立刻株连九族! “看什么,还没看够?这就是永平侯府千金的矜持?怎么见了男人像没骨头了一样?”
袁焕之用余光扫了一眼夏若雪,见她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睛紧紧地盯着南平王的背影,抓紧了帕子,连面皮都在轻微的颤抖。 “也不知道南平王是什么滋味,你想不想尝试一下?应该比那个泼皮强多了吧?”
四周的众人被花灯吸引住,袁焕之趁此机会,拉着夏若雪的手臂,在她的耳边,一字一句地道,他的勾起一侧的嘴角,眼含深意。
“你……”
夏若雪比往常反应慢半拍,等她回神之后,只来得及听到袁焕之的后半句话。是啊,她想知道,那个清冷的人,在床上会是如何?会不会体贴女子,变得温润如玉?
前方的道路变得开阔起来,有一座硕大的观景台,上面只有寥寥数人,往年都是皇亲国戚来此观景,万俟玉翎对凑热闹没兴趣,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观景台一共三层,皆是大理石铺成的地面,光可鉴人,四周是木制的凭栏,上面垂着用红色轻纱和丝绦做成的四角宫灯,宫灯的四面用金线刺绣,分别是“吉祥如意,四海升平”等大字,寓意美好的年景。
登高望远,万俟玉翎带着莫颜上到第三层。凭栏远眺,远处的连绵起伏的群山和房屋的轮廓,全部隐藏在夜幕之下,迷茫茫的一片,看的不甚清晰,取而代之的,是一丛丛,一簇簇悠悠闪烁跳动的灯火,如天上的繁星。
夜色正好,晚风轻拂,十里长街灯火辉煌,人声鼎沸,莫颜做了一个深呼吸,趴在栏杆上,探出半个身子张望。宽阔的街道两旁张灯结彩,挂着一排排千姿百态,五彩缤纷的宫灯,京都的少男少女们驻足观看,在前方聚集了一众人围观,是传说中的斗灯。莫颜左看右看,还是觉得准备送二哥的美人灯最出彩。
“王爷,您那一手石头子儿出神入化,不知道由上至下的准头如何。”
楼下,夏若雪和袁焕之正围拢在一个摊位前面,莫颜只能看到二人的衣衫和脑袋顶,她肯定是二人没错。刚才夏若雪的眼神,莫颜放在心里,这不,小小报复的机会来了。
“测试一下便知。”
万俟玉翎没有带金豆子,身边也没有趁手的东西,他微微皱眉,盘算用什么东西测试。
“那敢情好,您稍等。”
莫颜身上只有价值不菲的玉佩,她四处扫了一眼,面色纠结,在美人灯上有几颗五彩的小珠子点缀,可若是拆下去,容易弄散了花灯,这是要送给二哥作为礼物的,莫颜觉得还是应该保护。她灵机一动,看到宫灯上面垂挂的丝绦,踮起脚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卸下两个,递给万俟玉翎。
“这个丝绦不错,有些分量,咱们就拿表姐和袁小将军做测试吧?”
莫颜古灵精怪地眨眨眼,她要先下手为强,让夏若雪吃个哑巴亏!至于袁焕之,在背后放冷箭,刚好测试一下袁焕之的武功底子。
“好。”
想收拾楼下二人,偏要耍点小心眼,万俟玉翎不置可否,在莫颜期待的眼神下,以一种沉静优雅的姿势,抖抖手,瞬发!
两枚丝绦走了一个弧线,冲着楼下二人而去。袁焕之感觉到耳后传来一股劲风,他暗道不好,可说时迟那时快,他已经躲闪不及,只能快速往旁边挪动,让暗器打在他的肩膀上。
夏若雪没那么幸运,她正在挑选合意的首饰,袁焕之是个冤大头,愿意付银子,那她也没必要端着,反正将来二人成亲,不过是面子情,此时能捞到点什么,那是极好的。
“啊!”
丝绦打在夏若雪的后脑处,她只来得及尖叫一声,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袁焕之摊开手心的丝绦,宫制,那么刚才的罪魁祸首正躲在对面的观景台上,他眯了眯眼,抬起头,正看万俟玉翎和莫颜正在三层处,二人并无什么交流。
莫颜不会武功,难道是万俟玉翎做的?袁焕之满心疑惑,那人总是一副淡漠如斯的模样,对任何事情都不上心,若是想要他的命,也不至于用丝绦搞偷袭,那会是谁呢?
“小姐!”
袁焕之百思不得其解,忽略了一旁的夏若雪,夏若雪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远处跟随的丫鬟想要搀扶,已然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
“啊!”
在后面有几位小姐结伴而行,彼此正在说笑,没主意看脚下的路,一个人踩到了软绵绵的东西,她低下头,发现是一张人脸,顿时吓得三魂丢了气魄。
“这是夏小姐!天啊!”
场面尴尬混乱,后方的人不晓得发生了什么情况,纷纷向前拥挤看热闹,差点造成踩踏事件,莫颜在楼上看得很清楚,其中有一位小姐浑水摸鱼,狠狠地踩了夏若雪的手一脚。
看来,京都名声宽容的大度的表姐,也有仇家啊!莫颜笑得眉眼弯弯,夏若雪多次陷害她,她不过是给点利息,再说了,打人的又不是她!
“咱们是不是惹祸了?”
莫颜故作忐忑的模样,万俟玉翎常年冰冷的表情,有破冰的趋势,他抽抽嘴角,“由本王一力承担。”
别说就是打晕了,就算是打死了,又能如何?再说有谁看到了?证人何在?京都无人敢当面质问于他。
“您可别承担,万一表姐被打傻了,永平侯府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上您怎么办?”
这种事,夏家那一群厚脸皮绝对干得出来,莫颜撇撇嘴,继续看热闹。
突然的情况棘手,袁焕之把夏若雪抱在怀中,本来他想到永平侯府提亲,给众人留下好印象,现在又成了英雄救美,可这次不同,她和夏若雪出来之时,根本瞒不过有心人,众人会怀疑他和夏若雪早有私情。
“袁……小将军!”
李月娥和赵桂花牵着手,随着人流向前,赵桂花见有热闹看,拉着她顺着空隙钻了过来。
本来二人因为袁焕之已经断交,并不来往。李月娥想了几天,夏若雪手中有她的把柄,不一定什么时候威胁她做事,孤家寡人,步履维艰,李月娥还得寻找自己的“好姐妹”合作,她主动上门找赵桂花赔礼认错,并且许诺,若是她能嫁给袁焕之,就许个二房的身份给赵桂花,白纸黑字,签字画押,以后她们姐妹共同进退。
“这是怎么回事!”
夏若雪已经人事不省,被袁焕之抱在怀中,周围有各户人家的小姐公子们,其中有几个京都的浪荡子吹起了口哨,嘲讽道,“咱们大越的袁小将军还真是英雄救美的专业户呢!”
“恭喜袁小将军和永平侯千金夏小姐喜结连理!”
“哈哈,到时候咱们也要去讨一杯水酒喝!”
袁焕之和夏若雪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了肢体接触,而且二人并没有定亲,夏若雪的名节有损,永平侯府不会善罢甘休,袁焕之必定要负责。
“真羡慕袁小将军,死了林小姐那样的未婚妻,又来个身份更高的!”
夏家树大根深,在门第上高于林家,周围看热闹的公子们啧啧有声,他们心中嫉妒,趁着这会儿,说几句酸话,扩大影响。
“咱们也在大街上找找,救下落难的小姐,不如分成两队,你们找麻烦,咱们兄弟去解救,真是机智啊!”
几个小公子一唱一和,周围的众位小姐们脸色发白,看袁焕之的眼神就不对了。在西园诗会上,林苗月莫名其妙的落湖,袁焕之怎么赶得那么巧合?而这次又是如此,难道真像那些公子们所说,他是为了求娶夏若雪,故意制造的假象?
莫颜听不到楼下说什么,不然她肯定要沾沾自喜,这么简单就让袁焕之露出本来面目,真是意外的收获。
袁焕之被众人嘲讽,脸色一会儿青一会白,有心想要解释几句,把事情赖在万俟玉翎和莫颜身上,他想想,还是作罢,他自己都不相信,又如何服众?真真是吃了个哑巴亏。
“皇上驾到!”
今日花灯节,万民同庆,万俟御风在皇宫中坐不住了,带着几百名贴身侍卫出行,御林军开道,众位小姐公子听闻皇上出现,整齐划一地跪地磕头。
袁焕之赶紧把夏若雪放到地上,这么一折腾,夏若雪微微转醒,她就记得,刚刚在挑选首饰的时候,被人用东西砸了一下,她本来是脾气火爆之人,在众人面前伪装良好,可这次对方实在过分,让她气愤得破口大骂,“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干的?”
众人刚刚行礼,等候皇上叫众人起身,就在静默之时,突然传来夏若雪一声嚎叫。
“噗……”
有些浪荡子们,平时就不在乎礼仪规矩,此刻实在忍不住了,发出声音,其余公子小姐们到底不敢仿放肆,被憋出个内伤。
“咦?”
夏若雪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刚好看到满天的繁星,难道她在赏月?为什么感觉身上凉飕飕的呢?
“夏小姐,快起来,皇上来了。”
在大家面前,袁焕之表现得很守礼,特地提醒夏若雪。可惜对她没什么作用,她揉了揉发胀的后脑,那里有一个明显的鼓包。
“放肆!”
皇上身边的大内总管着实看不下去了,平日永平侯没少给他好处,所以他尖着嗓子提点道,“夏小姐,您是怎么了?可是不舒服?皇上再此,有什么委屈可以和皇上说说。”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若雪猛然清醒,看到前面金黄色龙袍的万俟御风,皇上没有便装出行,看来很是正式,她刚才到底说了什么?似乎骂人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突然觉得有些绝望。
“皇上,臣女失仪,罪该万死!”
夏若雪连续磕头,头脑越发昏沉,她强忍着解释道,“臣女在街边挑选首饰,不知道哪里丢下来的丝绦,砸得臣女晕死过去。”
“哦?”
万俟御风挑挑眉,让众人平身,他接过夏若雪送上的丝绦,宫制,似乎是在观赏台上的。
“夏小姐所言千真万确,臣也被丝绦砸到肩膀。”
这种时候,袁焕之不能退缩,他恭敬地单膝下跪。此事往小了说是恶作剧,往大了说,偷袭朝中重臣,罪名可大可小。
周围有公子们再次嗤笑出声,他们都在附近,为什么没有被砸到,没准是林苗月魂魄回来了,看到二人你侬我侬,气愤所致,只能说活该!
皇上在前,众人不敢小声议论,纷纷低下头去,等候万俟御风发话。
观景台上,莫颜背着手,在上面走了一圈,大理石铺成的地面光滑,若是雨雪天,很容易滑倒,楼梯陡峭,一个不小心,很容易栽倒。
“王爷,看意思,表姐和袁焕之正在告状,咱们得想个法子。”
万一皇上过问此事,总得有个说法,虽然不能把二人怎么样,可是面对盘问也很烦,她还想去城北大街转悠呢。
“无碍,你看看刚才的宫灯。”
万俟玉翎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莫颜回头,刚才缺少了两个丝绦的宫灯已经被填满,而莫颜却丝毫没有察觉,他想一定是在暗处的暗一所为。
“这么短的时间,从哪里找到的?”
这些丝绦属于特质,只有观景台才有,这么说,应该是在楼下的某个地点。
“二楼,叶相在。”
观景台早年都是大越的皇亲国戚,这几代万俟家子嗣不丰,所以二楼特赦给大越重臣,叶相等一品大员才有资格到二楼欣赏花灯,这是地位的象征。
“那就好。”
祸水东引,这是莫颜原本的打算,她还没这个能力,神不知鬼不觉的偷梁换柱,既然如此,那么她就放心了。这个夏若雪,真是矫情,屁大点的小事也要向皇上告状。
“对了,那个绿衣出宫了吗?”
莫颜忽然想起了洛荷身边的那个宫女,今日正好是正月十五,她应该到太皇太后的寝殿,寻找出宫的机会。不过宫门封闭,想要从宫中逃脱,难上加难。
洛荷倒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对此莫颜很是佩服,能做到这一点,对于一国的公主来说,着实难得,而且现在洛荷自己也有危险,一旦消息暴露,大吴和大越都不可能容得下她。
“恩。”
万俟玉翎轻声应答。
就在刚刚不久之前,暗一送来了消息,绿衣已经跟随太皇太后的人成功出宫。今日是花灯节,每年这个时候,太皇太后都会亲手做河灯,让宫女嬷嬷一起,放入京都的护城河,为大越的百姓们祈福,祈祷大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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