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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07)

顾立春问道:李组长?是负责招生组的组长?他改行了?

白鹅蛋耐心解释:李组长本来就是革委会的委员,只是临时负责招生, 大家都习惯这么叫他。

哦,那是老熟人了。只是上次相见也不怎么愉快就是了。

顾立春这么一通反驳,两人也不好再像押送别人那样一左一右押着他走,而是跟在后面,三人就像是普通的同行者。

顾立春既不紧张也不磨叽,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躲不过,那还不如迎面而上,早干完早结束。

二十分钟后,顾立春出现在了革委会办公室。

革委会里除了李组长,还有其他几位成员,顾立春只认识李组长。

他们看着顾立春,就像狼盯着闯入窝里的羊。

偏偏顾立春还没有做为绵羊的自觉,他大摇大摆地进来,像在自己家一样自在,走过去在李组长对面坐下,手放在桌子上,面带笑容:李组长,你有什么话就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组长一脸深沉严肃,慢吞吞地说道:顾立春同志,有群众写信举报你,说你对五场的家属和职工搞物质刺激,还有多劳多得那一套,你这是扩大资产阶级法权,请你具体交代一下罪行。

顾立春坦然答道:搞物质刺激?我觉得你应该换个词,我那是关心群众生活,改善无产阶级的生存条件;后面那个也不该叫扩大资产阶级法权,这是在马克思、列宁、伟大领袖的光辉思想指导下,在社会主义国营农场场办企业内部,由无产阶级工农职工主动提出,我顺应民意做出的小范围内改革试点,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它的学名叫按劳分配,到了共产主义社会,它就叫做按需分配。

李组长听着一串长长的名词解释,脸都黑了。

顾立春十分诚恳地说道:李组长,看来你对马列主义、领袖思想领会得还不够深刻呀,你怎么能把按需分配的曾用名跟资产阶级的东西联系在一起呢?

李组长压着火气,说道:顾同志,你确定要跟一个革委会成员讨论马列主义和领袖思想?

顾立春一脸惊诧:李同志,你这是何意?我们之间为什么不能讨论这些?是你不配还是我不配?若说你不配,那是你个人的问题,我在这里不多加评价;若说我不配,那更是你的问题。领袖的光辉思想像太阳一样普照万物,任何人都可以受到他的照耀。我更是在这种光辉思想的指引下进了农场,锻炼我的一颗红心。

李组长:

接下来,两人进行了一番争辩,李组长千方百计地想抓住顾立春话中的漏洞和小辫子,好为他定下罪名。

顾立春就是不上他的当,每次不但回答得滴水不漏,还能顺便反将一军。

李组长只是红河农场的革委会成员,见的世面还不够多,他还从来没审过像顾立春这么滑不溜秋、心理素质过硬的人。

两人你来我往了一个小时后,李组长气得面色铁青,嗓子因为话说得太多而变得沙哑。

顾立春神色平静,笑容和煦,声音依旧清亮悦耳。

李组长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凉茶,润润嗓子,歇息一会儿,他正打算继续审问顾立春,却听到门外有人在喧闹。

办公室的人往外一看,却是五场的一帮家属来了,站在革委会门口吵吵嚷嚷。

原来有人发现了顾立春被革委会的人带走了,他回去一嚷嚷,大家伙都知道了。

就有些胆子大的人说要来看看怎么回事,吴胖也知道了,要轮胆大,没谁比得了吴胖,他当下就带着一帮家属匆匆赶来。

吴胖高声嚷道:怎么回事,你们革委会的人就可以用私刑审问我们的革命干部啊。

有人过来跟吴胖解释说他们接到举报信,在例行问话。

吴胖说道:行,只要举报你们就可以问话是吧?你们等着,一会儿就有人举报你们,我看你们怎么自个问自个。

负责押送顾立春的黑锅和鹅蛋,走上前,气势汹汹地说道:这位同志,麻烦你说话注意点,这里可是革委会办公室。

吴胖寸步不放:我知道啊,还用你说,你们想怎么着?

顾立春怕吴胖跟他们闹僵了,便对李组长说道:李同志,你看外面闹得这么凶,我是不是得出去劝阻一下?

李组长不耐烦地道:去吧。

顾立春一出门,吴胖和众人就一脸担忧地迎上来问长问短。

小顾,他们没用什么手段审你吧?

就是,你说话可一定得小心,不知道哪句话就被揪住小辫子了。

顾立春心平气和地安抚大家:没事的,他们只是例行问话,我跟李同志聊得挺好的,把他的嗓子都聊哑了。

李组长:

顾立春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李组长,笑着说道:李同志,你的话也问完了,你看我的工作还没做完,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李组长沉着脸不说话。

这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李组长进去接电话,皱着眉头,嗯嗯啊啊了几声,最后一脸不情愿地朝黑锅和白蛋做个手势,让他们放顾立春离开。

大家伙这才松了一口气,一个个脸上都露出劫后余生的神情。只有顾立春知道,这事还没完。也不知道那个电话是谁打的,顾立春凭直觉感觉是邓场打的。

大家簇拥着顾立春往回走去。路上,顾立春问吴胖那两个像铁锅和白蛋的人叫什么名字。

吴胖听罢拍着大腿笑,黑锅和白蛋,我的妈呀,简直太形象了。

其他人听了,也跟着一起大笑。

路过的人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们这群人。

顾立春也知道了这两人的名字,铁锅叫王铁,白蛋叫金发。顾立春决定回去以后,把革委会成员的性格和底细都摸清楚,他预计以后可能要时不时地跟这帮人打交道。

大家先把顾立春送回家,田三红和二奶奶已经得知了消息,两人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打算着再见不着人,她就自己去找。

见到顾立春安然无恙地回来,两人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田三红心有余悸地说道:这到底咋回事呢?我听得稀里糊涂的,咱家祖上十八代都是穷人,哪来的什么资产阶级?

顾立春道:没事了,不用理会他们。

话是这么说,可是田三红依旧是提心吊胆,第二天去食堂上班都无精打采。

而隔壁的老魏夫妻俩听到这个消息是暗暗欢喜,他们到处跟别人嘀咕道:果然,住进那栋房子的就没有不倒霉的,现在轮到他们家了。

大家听到这话,想起房子前主人的遭遇,心情都有些复杂。

顾立春跟往常一样去上班,梁科员见了他,一脸担忧地问道:小顾,你没事吧?

顾立春满不在意地笑道:多大点事,不用担心。好好工作。

梁科员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现在见到顾立春遇到这事,竟跟没事似的,也不知道是该担忧还是该佩服他。不过,他什么也做不了,也没那个胆子,只能认真地把属于自己的那份工作做好。

顾立春把这几天的工作安排好,带着赵高去出外勤,两人一出门,赵高就迫不及待地说道:顾哥,我按照你说的,昨晚又去跟人喝酒打听消息,可是大家都说这革委会不好惹,以前可威风了,人见人怕。这两年式微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咱们可得悠着点儿。

顾立春道:没关系,他们要想办我,起码得有罪证吧?不着急,对了,这几天你们继续去搜集关于他们的情报,什么样的都要,内幕隐私,甚至陈年往事都可以。其他的你不用管。

赵高道:放心,这个我在行。

顾立春到猪场转了一圈,相较前天领工钱时的欢天喜地,大家伙现在是一片愁云惨淡。

顾立春安慰大伙:我这儿没事,你们都给我稳住,该干嘛干嘛。咱们可是正宗的场办工副业,又不是个人搞投机倒把。咱们光明正大,问心无愧。

大家伙一听顾立春的话,精气神略好些,只是心里仍压着一块石头。

有人说道:小顾,咱们得想想办法,遏制住这股歪风邪气,不能任由他们胡乱审人。

也有人说:我看这帮人就是不想让大家过好日子,咱们刚有些起色,他们就来找事儿。

庄大娘也表态说:小顾你别怕,他们要真敢关押你,老婆子我带着我家老头子去替你,他们爱关多久关多久,我们老两口正好省了伙食费。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地,热烈地讨论起来。

顾立春笑道:谢谢大伙,办法我慢慢想,你们都别担心,各人干好各人的事就好。

顾立春说完又骑车自行车回场办,他径直去了邓场办公室。

邓场一见他进来,直接开口道:我已经向总场党委办公室和场办申请,明天为你召开一个思想交锋会。

顾立春不懂就问:什么叫思想交锋会?

邓场认真地道:就是正宗的吵架会。

顾立春:他见识少,第一次知道还有这个会。

邓场继续说:革委会本来是要开批判会,被我顶回来了。他们不是爱审判人吗?那就大家互相审判。为了公平起见,我还建议总场邀请农场各方代表:总场场办、工会代表、家属代表、妇女代表、学生代表、知青代表,还有干部代表。大家齐聚一堂,把这件事情辩明白,说清楚。

顾立春由衷地赞道:邓场你真是有魄力有手段,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个主意。

邓场瞥了顾立春一眼,淡声说道:少跟我来这一套,你赶紧去做一下准备,把爪子磨利些,明天好抓耗子。

顾立春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手掌,嗯了一声。等到他从办公室出来,才猛然想起来,爪子磨利,抓耗子?这不是猫干的活吗?

第93章 思想交锋会(一)

这究竟是个巧合, 还是邓场在内涵他?真相顾立春无从得知。他今天得好好休整,准备好明天的大战。

第二天正好是个星期天,总场场办大会议室里人声鼎沸。

本来邀请的代表只有二十来人, 可能因为这年头娱乐太匮乏, 来的人竟有五十人之多, 更不用提会议室外面人头攒动的围观群众。田三红和赵高妈等人紧贴在玻璃窗前, 竖起耳朵焦躁不安地听着里面的动静,小满和立夏他们也挤在最前面。

顾立春和邓场等五场干部代表进来的时候,大家基本已经到齐。

顾立春环视一眼, 这么多代表,有一多半他不认识, 有一些是熟人。像是知青代表,他就认得;学生代表里面竟然还有李树, 李树想跟顾立春打招呼,又觉得不合适, 于是只好以目示意。顾立春冲他微微一笑,算是招呼。

妇女代表里面有朱书记的爱人高副书记, 上次有过一面之缘。家属代表比较多, 各场都有, 有一大半不认得。总场场办代表里只有一个夏商周是熟人。

革委会众成员们是最后进场的,这样好显出他们的重要性。

革委会一共来了五个人,其中就有老熟人李组长、铁锅和鹅蛋, 另外两人,其中那个干瘦矮小的中年男子,应该是个小头头。因为走路姿态不一样,踱着方步,背着双手, 头高高昂着,一米六五的身后硬走出一米八的气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头头似的。另一个应该是他的副手,一个带着眼镜的斯文年轻人。

白大姐悄悄告诉顾立春,那个矮个头头就是革委会的副主任张路,今天的会议由他主持,那个带眼镜的负责会议记录。

小心,这人是个笑面虎,别被他抓住话柄。白大姐小声叮咛,顾立春笑着点头。

李组长瞪着眼睛环视一圈会场,严肃地说道:会议开始,请大家保持安静。下面开始恭读伟大领袖语录。

他这话一出,不光是会场,连会议室外面都安静下来。

李组长用略带沙哑的声音,恭敬而虔诚地读了一遍语录。然后珍而重之地把□□高举过头顶,再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正中间。

做完这一项仪式,会议才算正式开始。

李组长重重地清清嗓子开口说道:我们革委会接到革命群众举报,发现了阶级斗争的新动向,今天特地召集各位代表,召开这个批判会

李组长话没说完,邓场就沉着脸打断他:李同志,我们昨天已经沟通过,并达成共识,这场会议叫做思想交锋会,不叫批判会。

李组长扯扯嘴角,道:邓同志,我觉得性质都差不多,你何必非要这么咬文嚼字?

邓场肃然道:领袖语录中有句话叫做世界上最怕认真二字,什么叫性质差不多?一字之差,天壤之别。李同志说这话明显是违背了领袖指示。

李组长没料到他一开场就遭到邓场的发难,但对方拿领袖指示说事,他心里有气也不能撒出来,只能低头认错。

李组长只好极不情愿地说道:好,我检讨,我用词不当,但我绝没有违背领袖指示的意思。

张副主任笑呵呵地说道:邓同志,你还是这么护短啊,这可不是好行为。

邓场严肃地道:张同志,我们革命干部要以身作则,严于律己,严格律人。我的话已说完,你们请继续。

张副主任朝他们的手下点头示意,让他们继续。

李组长调转攻击方向,朝向顾立春开火:顾同志,我们革委会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请你一定要如实回答,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邓场一听他这用词,不由得紧皱眉头。朱书记朝他使使眼色,意思是要他先不要干预会议的进行。

白大姐等人也是愤然不平。不过,他们今天主要的任务是旁听,现在不是他们发言的时候,大家只好暂且忍下。

李组长说完这话,紧绷着脸看着顾立春,顾立春点头:没有问题。不过,今天是思想交锋会,所谓交锋,顾名思义就是双方的思想会发生激烈地碰撞。所以,不能只有一方发言。我也会向你们的人提出问题,请你们像我配合你们那样,配合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们没问题吧?

革委会那几位,面面相觑,这一句话是他们对别人说的,什么时候轮到别人对他们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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