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木蓝坐在床上,抬手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水渍。
他穿着病号服,头发乱糟糟的顶在脑袋上,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但是伤口不少,看上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他的脸色还很苍白,神色却极其淡然,对上康聿容的眸光,嘴角不禁的向上扬起,眼睛里更是溢满了宠溺。
康聿容鼻子一酸,也顾不得谁谁谁在场,立刻跑过去,脸上挂着泪,两手握着他的双肩,左看右瞧,像是在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柯木蓝本人。
柯木蓝坐在那儿不动,尽管被康聿容摇晃的昏昏沉沉,甚至泛起了恶心,他也没有显露分毫,任由她打量,直到康聿容确定掌心里熟悉的温度和触感后,才紧紧地抱着他,哭出声来。
康聿容的哭声,让柯木蓝的一颗心揪了起来,他弯着唇角,一遍一遍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的情绪。
儿子醒过来的这个事实太突然了,柯太太愣在那儿好一会儿才消化完,回过神儿之后,也扑过去抱住呜呜大哭:“蓝儿,蓝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柯家姐妹也是泪流满面,喜极而泣。
是啊,终于“醒”了。
老实说,没有和宋兆培提前商量,柯木蓝不知道自己突然“醒”来会不会弄巧成拙。
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母亲的话实在是太难听了,不分青红皂白随意责骂康聿容就已经很过分了,还没头没脑的胡乱臆想康聿容兄妹的关系,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康聿简说话虽然一向是不苟言笑,但极少动怒。可从刚才的语气里,柯木蓝听出来他这个未来的大舅哥是真恼了。
要不是教养好,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柯木蓝真怀疑,大舅哥下一刻会不会对母亲大打出手。
说心里话,母亲把康聿容惹恼了他有信心哄好,可真要把未来的大舅哥给惹毛了,他柯木蓝还真没那个信心,能哄开心了。
避免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柯木蓝迫不得一不得不“醒”来。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抱着柯木蓝哭了好一会儿,才控制住情绪。
康聿容不好意思的松开手,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扭头对柯太太语气真诚的道:“柯伯母,让您生气是我的错,但是您……”
康聿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颤音,她正想解释解释刚才的误会,却被柯木蓝截胡了。
康聿容一开口,柯木蓝就明白她要说什么了,她平白无故的遭受了母亲的指责已经够委屈了,难不成还要她委曲求全的去解释自己的无辜?
柯木蓝微微蹙着眉说道:“娘,再有事您能不能先提前询问询问?像刚才那样,不问青红皂白进来就出口质问,也太没格调了。”
柯太太活到这把岁数,还是头一次有人指责她没格调,这人还是她的亲儿子,一张老脸瞬间就黑透了:“哼,询问?有什么可询问的?我是老了,可是我的眼睛还没瞎,我亲眼看见的,难不成我还冤枉了她不成?”
柯太太嘴里的“她”自然指的是康聿容,被儿子当着众人指责,心里有气,说这话的时候,柯太太的眼睛还狠狠地剜了康聿容一下。
柯木蓝无力的说:“娘,您看到的很片面您知不知道?”他的手指在额头上抚摸了两下,把沈可兰的挑衅、嘲讽、谩骂一字不拉的叙述了一遍。然后又说:“聿容听不得沈可兰对我的诅咒,忍无可忍,才拿水泼她。只是距离不对,那水才泼在了我的身上。”
柯木蓝说完了,病房里静的都能听到所有人的呼吸声,空气悠悠荡荡的漫布着一种叫尴尬的气氛。
真的是错怪了康聿容?
柯太太这心里划过了一丝惭愧,可一想到康聿容扑在别的男人怀里的样子,立马又为儿子感到不值,稍许,把脖子一梗,说道:“就算这件事冤枉了她,可她也不能和野男人勾搭……”
“娘,什么野男人啊?别瞎说了行不行?”柯木蓝喊了一声,小心的看了看未来大舅哥那张阴沉的都要滴出水来的脸,赶紧说:“这是康厅长,聿容的四哥。”
呃?四哥?
柯太太怔怔的看着康聿简,再说不出话来。
柯家姐妹也都傻眼了,谁都没想到这男人会是康聿容最有权势的四哥。人家康聿容受了委屈,见到亲人当然想寻求安慰了,可母亲上来就当当当的给人扣上这么大一顶脏帽子,真真是有够过分。
娘啊娘,您可真是我们的亲娘,您三言两语就把蓝儿的大舅哥得罪的彻彻底底,您让蓝儿以后在人家面前还怎么挺直腰板?
这场面,真是尴尬的不能再尴尬了。
柯木芝斜着眼角,偷偷地去看康聿简,好家伙,这脸黑的,真跟黑脸包公有一拼。想想也是,就母亲刚才说的那话,人家听了要是不生气,那就是有病。
不过,柯木芝到底是个玲珑剔透的,康聿简眼下正在气头上,不能惹。
可康聿容是个软性的,好说话的,妹妹要是不计较,原谅了母亲,康聿简这个当哥哥就是再生气也没招儿。
于是,柯木芝扬起明媚的笑意,走到康聿容跟前,亲热的拉起对方的手,说道:“聿容啊,刚才是我们不对,因为进来的匆忙没注意到沈可兰,冤枉了你,让你受了委屈,我作为代表真诚的向你道歉。你呢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们这一次的冲动。三姐向你保证,这样的事,绝不会再出现第二次,行不行?”
在官场历练了这么多年,康聿简那双眼早就练成了火眼金睛,看人是一看一个准儿。
因此,柯木芝只是对妹妹那么热情一笑,康聿简就知道她打的是怎样的算盘。
柯木芝想的没错,妹妹确实是个好说话的,可他这个当哥哥的却不是好糊弄的。自家妹妹在这儿给他们当牛做马也就打算了,如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想绕过去,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更何况,就算要道歉也该是那个“罪魁祸首”出来道歉才对,可人家别说道歉了,脸上连一点歉意的表情都没有,是可忍孰不可忍。
是以,在妹妹开口之前,康聿简上前一步,将自个儿的妹妹护到身后,要笑不笑的说道:“道歉我看就不必了。柯先生这次受伤虽说多多少少与我们家聿容有点关系,可我们家聿容在这儿也伺候了柯先生一个多月了,就算赔罪也该够了。如今柯先生也已经醒了,看这精神头应该没什么大碍了,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说完,就拉着康聿容的胳膊往外走。
盼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把柯木蓝给盼醒了,还没说上两句话就要分开,康聿容自然是不愿意,因而康聿容暗暗地和四哥叫着劲儿。
妹妹的挣扎,康聿简自然感觉到了,他猛然回头,那阴鸷的眼神立马把康聿容给吓怂了,再也不敢挣扎,恋恋不舍的看着柯木蓝,乖乖的跟四哥离开了。
柯木蓝见康聿容要被带走,急得跟什么似的,掀开被子就准备往下跳,可是躺了这么久,一直也没好好吃过东西,这么一折腾,脑子瞬间一阵眩晕,支撑不住倒在了床上。
吓得柯家母女,大叫:“蓝儿,蓝儿。”
柯木蓝闭着眼,无力又无奈,扶着额忍不住的对母亲埋怨:“娘,您看您办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被儿子抱怨,柯太太肯定没好气,可一看儿子这难过的样,又不忍心再责备,憋屈的说道:“这能怨我吗?她又没告诉我,说那是她哥哥。”
柯木蓝把手往下一甩,冷着脸说:“人家倒想告诉您,可您给人家机会了吗?”
柯太太张张嘴,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可一想自己刚才的态度,还真是不占理儿,欲言又止,最终把辩解的话又咽了回去。
母亲做的再不对也是母亲,柯木莲不想弟弟和母亲因为这件事把关系闹得硬邦邦的,赶紧劝和着说:“哎呀蓝儿,你也不能这么说吧?娘也是因为担心你不是?”
柯木蓝心说,这样的担心他真的不想要。因为自己对康聿容的用心,康聿简本来对他还有点好感。
可现在被母亲这么一闹,估计这点好感也剩不了多少了。
刚才发生的事儿,真不是什么好事,谁心里也不舒服,可不管怎样,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柯木蓝的身体。
柯木芝说:“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些了,蓝儿刚醒,还是想让医生过来看看吧。”
“对对对,我去叫许医生去。”柯木苹边说边往外跑。
再说这边,康聿容怯怯的跟着四哥回到了他下榻的旅店,尽管一路上四哥一个字都没说,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森森的寒意,康聿容知道,四哥这次是真的气大发了。
旅店的房间里,兄妹俩一人坐在一张小沙发上,一个低着头默然不语,一个抽着烟不吱一声。
好大一会儿,康聿容忍不住了,暗暗地舒了口气,然后竭尽全力的挤出笑容,摆出一副随意的样子问:“四哥,你怎么来了?”
康聿简喷出一口烟,掀了掀眼皮,看着自家妹妹,冷漠的说:“你还好意思问我?我还想问问你呢?我为什么会来?”
康聿容的脑子,被四哥这种绕口令一般的问题,给问的短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