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韩没有回答,反而将脸埋在手掌里。宋捡看着他这幅样子只剩下不解。
“女人。”周允将精神丝收了回来,捡是小狗,小狗不会懂这些龌龊的事,“还有女人,是不是?”
李韩看了一眼深蓝色的夜空,低下头点了点。“是。”
“他们抢走女人……干什么?”宋捡看完了李韩又看周允,但转瞬之间就明白了。他们要做樊宇当年想要寸自己做的事,在女人身上发泄欲望。
“营地里所有女人都被掠走了。”李韩的伤口已经结痂,但体力暂时没跟上,“所有的。”
这下轮到宋捡一屁股坐在木板车上。所有的女人,所有的女人都被掠走了……他们有几百个男人,他们要这么多的女人……
“小灵姐呢?”宋捡问,腰上的小包袱里,还装着来不及完全晒干的青果干,都是准备带回去,给想吃酸的小灵姐的礼物。
还有木棍糖,是给两个小孩儿的礼物。
“也被掠走了。”李韩捶着自己的额头说,“是我太没用了!我是哨兵,我应该保护营地的!”
宋捡的身体剧烈震动了一下,像是被这个消息吓到。小灵姐还大着肚子,马上就要生了,他们连即将生产的孕妇都掠走,他们连孩子都掠走了。他不怪李韩,要是一个s级哨兵,拥有全副武装才能轻而易举寸付几百人,李韩已经杀掉了十几个,他没有武器,他已经尽力了。
“哥。”宋捡抓起地上的熟肉,大口地嚼,狼群在他们的周围长嗥,“咱们连夜赶路,咱们去救他们!”
周允把水递给了他,也递给了李韩,看来必须赶在基地的人来接自己之前,把那些人救回来。“好。”
086号移动基地里,尹生正在通往向导住处的列车上。他兴高采烈地回来,连他的狮子都一起高兴,因为周允长官同意和解返回,这样就不用开战了。
他再次接受搜身,才来到那个走廊。这一次走廊里静悄悄,没有打架的戚洲和杨屿,只有前面带队的哨兵。到了那扇门前,终于只剩下尹生一个人。
“长官。”这一回,他自己拧动门把手,推门进去,“87102b报到。”
迟澍正坐在书桌前办公,仍旧是那一身白色的军装。他眼睛都不抬地说:“周允带回来了吗?”
“周允长官说,七天之后按照他的坐标位置去接他,他同意返回营地。”尹生慢慢地靠近他,小心地走近他,站到了迟澍的背后,一个哨兵应该站的位置,却将两只手,搭在了他的金色肩章上。
而这一切,迟澍都没有阻止他。
“长官,我回来了。”他放低了声音说,两只手开始给布料下面僵硬的肌肉按摩,“是我。”
迟澍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我回来保护您了。”尹生的手继续动,“您的手,还疼么?”
迟澍的表情出现了一秒钟的微妙,像是抬起屁股想要起来,却只是往后挪了挪身体。“再用力些。”
尹生得到指令,两只手加大了力气,顺着迟澍的肩峰往胳膊上按,尽职尽责地充当按摩师。迟澍没有再说话,而是闭上了眼睛,跟着尹生按摩的频率,一下一下被晃身体。
突然,尹生从桌上发现了什么,是一份文件。他的动作瞬间停止,胳膊伸向书桌,打破了两人上下级的身份和规定,拿起了自己不该拿的东西。
“结婚通知?”他立刻看向迟澍,像一个被人骗了的傻瓜,“您要……结婚?”
迟澍正过身,又站起来。“我已经二十八岁了,再有两年就到法定结婚年龄,最上层已经给我下达了通知书,为我挑选好了伴侣。”
“伴侣?基地是不是要让您和别人生孩子?”尹生捏着那份文件,疯了似的翻起来,直到看到了另外一个男人的照片,才惊愕地发现,最上层给这个人安排的婚姻,竟然是同性,“为什么?我不同意!”
“你没有资格反抗我的命令,哨兵。”迟澍转了过来,将那份文件收好,“我也没有资格反抗最上层的命令,就是这样。”
“可是……”尹生真的急了,他将人搂住,不客气地扳住了他的下巴,像是要替自己要一个答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迟澍没有抗拒这个拥抱,在这一刻,他知道这个是小狮子,不会伤害自己,“是问我为什么和男人结婚吗?我告诉你,因为我这十年,长期过载使用精神力,我已经……”他羞辱了咬住下嘴唇,这件事,已经被最上层的人知道了,“我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他们给我做了检查,我的精子成活率太低。我没有让女人怀孕的能力,刚好最上层有一个人看上我……”
“您……”尹生原本还恨他,恨他随随便便同意别人的命令,胳膊却心疼地拥紧一下,这个人为基地做了这么多事,打了十年的战,到最后,却只能沦为最上层的玩具,“您就不能杀了他们么?我不信您做不到。”
可迟澍只是摇了摇头,但是却接受了这个拥抱,将头侧放在尹生的肩膀上。“我做不到,你不懂,我做不到。”
这句话扎进了尹生的心,他觉得迟澍一定在骗自己。可是却忍不住用手摸他的后背,顺着他的头发,珍惜地抱他。最上层到底是些什么东西,他想不明白,但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们像流民养着动物一样,养着底下这帮向导和哨兵,两边都一样,基地里并没有比外面好过。
作者有话要说:最上层肯定是会被干掉的,最后就是迟澍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小狮子出手了,但是那是《向导不哭》里的事,这本主要视角聚集在基地外面的沙漠里。
第120章 我们回来了
“你不会明白。”迟澍皱起眉,很苦恼的样子。他不该这样去亲近、靠近一个b级哨兵,特别是,这个哨兵还是尹胜的亲弟弟。他们有着五分相像的脸,连精神体都是一样的,都是狮子。
曾经尹胜那头狮子,也是像现在这样……迟澍低头看着腿边的雄狮,刚想伸手摸一摸它的鬃毛,手腕立刻被尹生拉住。
“长官。”尹生的另一只手,几乎要把结婚通知攥碎,“我是尹生。”
迟澍看着他的眼睛,呼吸变慢了。“我知道。”他当然知道,只要自己不是意乱情迷,分清楚他们还是很容易。他的手腕这才被放开,刚有伸向狮子的意思,那头精神体就蹭过来,主动抬起了头,让他抚摸。
迟澍不敢伸左手,右手在它鬃毛上打了个圈,将一缕毛发转在自己的手指上。这头小狮子……它好热情,也好快乐,刚刚长大的模样和体型,估计还没上过几次战场,皮毛上也没有伤痕。
“把周允带回来之后,我会允许你休息一段时间。”迟澍难得地蹲下来,和一头狮子面对面。
雷欧将自己的巨大脑袋探过去,张开了完全能一口咬碎人类头骨的巨口,给迟澍显示自己长好的牙齿。迟澍笑一笑,又弯曲起指节,轻轻剐了一下里面最大、最长的那一颗牙,只要这时候雷欧一闭嘴巴,自己的右手掌就不能要了。
会被咬得粉碎,骨骼完全裂开,落得自己左手一样的下场,被换上金属。
可是他还是把手放心地放在雄狮的嘴里,拾起了早已丢失的那份玩心,揪了一下狮子嘴中带有倒刺的舌头。
雷欧下意识往后躲了,舌头被刺激了,任何动物都会躲。但是它强撑着口腔没有咬人,等自己适应过来,再用舌头卷住迟澍的手指。
舌头软软的……迟澍没法拒绝一头狮子,被它的热情打动,往前靠了靠,它立刻扑上来,两只前爪搭在他金色的肩章上,肉垫上的灰尘和沙粒弄脏了他的白色军装,还舔他的脸。
迟澍又笑一笑,把脸伸过去。
“我不需要休息。”尹生终于将那张纸攥成了纸团,“编号87102b,永远不需要休息,我只需要保护您。”
迟澍的脸在狮子鬃毛上反复蹭动,看不出什么表情。
“长官,请您不要和别的男人结婚。”尹生不肯认命,“不管他是哨兵,还是向导,请不要……不要结婚。您是基地里最强大的向导,如果您不愿意,为什么……为什么不反抗?”
迟澍的脸仍旧藏在雷欧的鬃毛里,不肯见人,手紧紧揪着丰厚的鬃毛,深深陷入毛发当中。雷欧的尾巴轻轻摆动着,高兴地接受这个人的抚摸和拥抱。
“您……完全可以杀了他们。”尹生上前一步,“如果可以,我也想给您自由。”
“你没法给。”迟澍的脸抬起来,长头发上落了几根金棕色的狮子毛,“我也杀不了最上层统治者,扶我起来吧,我困了。”
尹生的拳头这才松开,掉出一个纸团,轻轻地抓住了迟澍的胳膊。他不明白迟澍的不反抗,但是也不想再问,怕这个人伤心。
迟澍长官要被迫与一个不爱的男人结婚,这件事要是自己哥哥知道,他会怎么办?尹生疯狂思考,可是哥哥已经没法再回答问题了。
沙漠中,无论发生任何的事,太阳一定会照常升起。哪怕是一个营地几乎被掠光,被摧毁得一干二净。
张牧想都没想到,自己的营地会遭遇这种重创。他的大腿和胳膊都中了子弹,今天勉强才能下床。
“爸!”张艺一瘸一拐地进来,“爸!你还不能走动!伤口会崩开的!”
“别拦我!”张牧跪在地上翻衣柜,里面堆满了衣服,但是在衣服的夹层当中,还藏着一把自制的手枪,“给我叫人!把大家伙都叫起来!我……”他刚站直,又立刻向后方倒去。
“爸!”张艺扔掉拐杖跑过去扶,自己的腿也被打伤了,两个人一起栽倒。
“别拦我!”张牧想挣扎着起来,想起营地在那个夜里发生的事,就痛不欲生,恨不得这几颗子弹直接把自己打死,“叫人,大家伙一起去救人,把人……把人都救回来!”
张艺一手搀着父亲,一只手悄悄地擦着眼睛。还叫什么人啊,有的男人直接被打死了,有的被打伤,到现在姐夫还在昏迷当中。营地里的枪都被抢走了,马也被抢走,那些人跑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姐姐,还有姐姐的孩子,怕是再也回不来了。要不是营地里还有这么多人需要照顾,张艺真想追着那些人去,死也要把大家救回来。
可是现在,他们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你姐!你姐姐啊!”张牧的手捂住伤口,大腿上的缝合处已经破了,血染透纱布,疼得他说不出一句完整话。饱经风霜的刚毅的脸,仿佛在短短两天里苍老了,鬓角的白发一瞬间全冒出来。
泪水顺着眼角和眼尾的皱纹往下流,也只能懊恼悔恨地拍着大腿。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痛恨自己没有足够的信息,还不知道现在已经有了专门靠抢劫掠夺为生的营地。他恨自己确实是老了,没法保护自己的营地,也没法保护自己的女儿,和即将出生的两个孩子。
一瞬间,所有的恨意积攒起来到了手上,张牧放下了枪,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女儿这算是没了。
张艺也哭,甚至希望父亲这一巴掌是抡在自己的脸上,人在特别无助的时候,真的希望被人直接打晕算了,否则每分每秒都是痛苦。这是他第二次见到父亲的眼泪,上一次,还是母亲过世的时候。
现在父亲又哭了,可是已经长大的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他以为自己学了医术就能救人,没想到在武器和野蛮面前,屁用没有。
“小灵!张牧,张牧!”周颢摇摇晃晃地冲进帐篷,脑袋上包着绷带,他刚醒,可是已经想起妻儿被劫走的事,也是强撑着,从另外一个帐篷冲过来,见着张牧身旁的枪,比见着自己的命还珍惜,一把夺过来就要起身,“我去找她!”
“姐夫你坐下!”张艺擦干一把眼泪,又把他扶下来,母亲去世后自己也没哭过,这会儿眼泪止不住,“你可能是脑震荡,现在咱们的药不够,这个病严重了是会死人的!”
“死人?死人!”周颢吼得额头青筋爆起,“你姐和营地出这么大的事,我死了又怎么样!”可是还没走几步,强烈的眩晕袭击了他的脑袋,眼瞧要摔倒。
他只好由着张艺来搀扶,慢慢坐倒,嘴边还有没擦干的血迹。
张牧看着他,看着营地里可能仅剩下的这一把枪,无言以对,痛苦也无法言说。他很少低下的头,这时候不得不低下来了,承认自己无能为力,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
“爸,姐夫,你们好好养伤。”张艺这时候把那把枪拿过来,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我去找我姐,我去找。”
张牧摇摇头,又摆摆手。女儿已经回不来了,小艺说去找,其实他就是做好了送死的准备。他只有这一把自制枪,那些人的武器,自己都没见过,一发子弹就把帐篷掀翻,小艺去找他们只会被打成筛子,打成肉片儿。
“别去。”张牧的手又摆了摆,彻底垂了下来,像一头暮年的老狼,眼神失去了光彩。
忽然,营地周围响起了他熟悉的声音,像从风沙中传来,把荒漠都穿透了,一开始声音不大,逐渐变得清晰。
张艺也听到了,但是他不敢相信,再仔细听听,一下子绷直了双腿,从脚后跟开始发热,发麻。没有错,没听错!是狼的叫声,拖着长音在叫,叫声中带着愤怒和悲伤。自己从小就听这个,因为狼群总是跟随营地转移,保护营地的边缘。它们数量众多,叫声也越来越大。
周颢也听到了动静,长长短短地叫着,他一时半会儿没听清楚是什么,只看张艺兴奋地站了起来。
“小捡哥他们回来了!爸!他们回来了!”张艺不可置信地继续聆听,“是狼,狼也回来了!”
张牧低着的头,慢慢地抬了起来,眼泪翻滚出眼眶,还没来得及淌过泪沟,就滴到了地上。没错,这是狼群呼唤同伴的声音,是那些狼回来了。
那一年,在营地边缘搭小帐篷住的狼崽子和小半瞎回来了。
宋捡从玛丽的背上跳下来,完全不认识这个地方了,他们离开营地的时候,这里井然有序,边缘地带已经建立好木刺和篝火,张牧也组织了巡逻队,大家伙都在过自己的小日子,尽管沙漠生活艰苦,但是快乐又自由。
张牧不是没指挥没魄力的男人,否则不会带领营地这么多年,还有这么多人信服他,他早知道武器、种植、医术的重要性,所以挨家挨户都备上了手枪。他公正又严厉,还培养了那么多副手学会看天气,大家伙明明可以长长久久地生活下去。
却没想到,碰上一帮专业的强盗,一帮以前沙漠里没有的强盗。
现在目之所及狼藉一片,木刺和篝火都被破坏了,好多帐篷都被烧焦,布料都变成了黑色。宋捡跑在最前面,越往张牧的大帐篷跑,越不安。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懂,荒漠里的流民以前从不残杀,而这些人的武器又是哪里来的?他跑过几个完全烧焦的帐篷,终于看到了张牧家。
大帐篷有一半倒塌了,栅栏里以前有很多匹荒漠马的,现在马都不见了,连十几条猎狗都不见了。
小灵姐种植的那一小块移动的菜地,也被火烧得干干净净。他冲进帐帘,就看到三个男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地上只有一把小小的自制枪。
“小捡哥!”张艺见着了宋捡,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紧紧地勒住宋捡的身体抱住了,“你可回来了!”
“怎么了?大家伙都怎么了?”即便已经听过李韩讲述,可是亲眼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宋捡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才发现现况比李韩说的还要糟糕。
张牧和周颢都伤成这样了,可想而知……别的人会成什么样。
“你怎么回来了?”张牧喜忧参半,这孩子是哨兵,要是他知道营地被偷袭,一定会去找那些人算账。可是他只是一个人,那边是好几百个,还有致命的武器,打不过的。
宋捡呆呆地看着四周,这个帐篷里面曾经多漂亮啊,是自己最羡慕的大帐篷了,现在被毁得支离破碎,完全不像一个家。他腰上的小包袱刚好松开,因为奔跑颠簸从身上滑落,掉在了脚边。
刚好晒成干的青果和木棍糖,滚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