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镇有船,但这些船最大也不过四百料,而且这样的船不过两艘,在大队的中央,其他的船只不是什么大船,船舷也不怎么高,攀爬起来可并不难,很多冒充汉民的女真兵丁在木筏上一跳就能抓住船舷,加力动作直接就翻了上去,甲板上的官军惊愕之后立刻就要反击,可木筏上射来的弓箭犀利异常,被射死射伤几个,再被冲上来的建州女真兵卒砍杀一轮,其他人的心气也都崩散了,直接就是跳海逃命。
有的船沦陷,可有的船厮杀的厉害,船只摇动浮动,甲板上并不平稳,东江镇士兵比建州女真兵丁要适应的多,甚至在船上射箭开火也比对方的准头要强,更加上那血海深仇,开始受挫,却是怒吼着杀了回去,不光将甲板上的敌人杀跑,甚至连带木筏上的残余也被扫平。
建州女真也知道木筏简陋,为了和东江镇的船只抗衡,所想的手段不少,木筏上居然放置着火盆,那些没有靠上东江镇船只的木筏,一根根火箭被抛射出来,海上颠簸自然没什么准头可言,可船帆和船只已经是足够大的目标,缠绕着油布的火箭射上去,立刻就是手忙脚乱,甚至有的船只被射中多支,火焰燃起,除了弃船逃生没别的选择了。
还有人在木筏前端抛出飞爪,勾中船只后拼命拉近,船只和木筏的对抗,建州女真的确落了下风,可靠近了拼杀,那就和陆上没什么区别了,更有些面积小的木筏根本不是为了接战,就是拼命靠到船上,然后用铁钩铁钉连接,木筏上的兵卒游水逃走,木筏和船只一同开始燃烧起来。
但这些招数也就是能做到出其不意,东江镇船队反应过来之后,就稳住了阵脚,船只在海中毕竟比木筏更加灵活,那些已经烧起来的船只不去理会,那些还在甲板上激战的船只都得到了支援,同伴的船靠过去,更多的军兵和那些女真士卒厮杀,毕竟能靠上船只的木筏并不多,可船只却可以运转如意。
船只和木筏靠近的时候,船上的弓箭火器也是开火,船上好歹有木板土石遮蔽,木筏可就是一个平面,上面的女真士卒除了拼命射箭之外没什么别的办法,东江镇的船只靠近木筏后,直接丢下装着引火物的罐子,一旦烧起来就很难扑灭,女真士卒同样要跳海逃生,还有用船只直接撞翻敌人的木筏的,然后用长矛戳死在海里的敌人,这样的杀伤更大。
战斗没有持续多久,建州女真的木筏前锋就开始向后退缩,连被建州女真夺去的五艘船都被东江镇的船只追上,有三艘被跳帮夺了回来,还有两艘没办法只有放火烧毁。
按说在战场上追杀会有很大的战果和收获,可这三里不到的海面距离太窄了,船只和木筏的行动都不能说快,追击没多久就必须要退回。
从海面上漂浮的尸体和残骸来比较,东江镇和建州女真之间有一个胜利者,不过双方都很沉默,建州女真的目的没有达成,而东江镇这边看似占了上风,却损失了十艘船,士卒死伤也不少,更关键的是,划动木筏的那些人,并不仅仅是假扮辽镇汉民的女真士卒,还有真正的辽镇汉民,可到最后谁还顾得上分辨,只是不闻不问的杀过去,唯恐一时心软被人钻了空子。
杀了这么多自家人,谁的心里也好受不了,而且建州女真这一系列的举动让大家心里都很沉重,对方知道自己海战很弱,但为这个准备了很多手段,天知道以后还有多少这样的手段。
“大帅,战死了百余个,还有一百二十几个伤员也废掉了,要这么折腾下去,咱们打不起啊!”李九成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番话,岛上军民青壮近两万,可能操船接战,和建州女真硬碰的不到四千,死一个少一个,这才是东江镇真正的本钱,如果这么耗下去,建州女真看着五千余,到最后没准还能赢。
毛文龙脸色阴沉无比,但却不见什么惊慌,只是开口说道:“这一次是咱们大意了,中了他们的手段,接下来谨慎应对,他们占不了便宜!”
说完这句,毛文龙沉吟了下,转头对一名年轻武将说道:“小刘,你再去徐州商行那边告急,就说这边情势紧张,需要他们的支援,让他们尽量出来人帮忙,就按照刚才李九教你的那么说!”
被叫做小刘的那人连忙答应,急忙跑去了,毛文龙阴沉着脸色闷声说道:“没道理我们在这边拼死拼活,他们缩在宅院里享福,这一次一定要把他们吃下来!”
“鞑子攻打的太猛,大帅怕你们这边有危险,调拨两千青壮过来备着,到时候也能帮上忙。”这次皮岛的兵马调拨没有瞒人,两千青壮的行动也没办法隐瞒,带队的一名千总跑到云山行那边吆喝通报。
越是到这个时候,赵松越不敢松懈,他甚至没有打开大门,只是站在墙头那里答应了下来,这两千多皮岛丁壮距离这云山行的要塞百余步几十步的样子,彼此看得很清楚,很多人光着脚,手里所持的兵器不过是削尖的木棍,甚至还不是每个人都有,他们看着要塞墙头的眼神都充满了希望。
被这么多人充满希翼的看着并不舒服,好在赵松在山东见识过几万十几万饥民流民聚集的场面,那比此刻要瘆人多了,他冷冷扫了一眼,就准备走下去,这时候围着云山行的皮岛青壮却是闪开,一名千总打扮的年轻武将在几名护兵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这个人赵松认得,是东江镇千总刘兴治,别看是个千总,却在毛文龙身边做事,算得上亲信心腹,这刘兴治兄弟三人是从广宁那边跑过来的,原本不过普通民户,可兄弟三人骁勇善战,很快就被提拔起来,其中刘兴治心思玲珑剔透,被东江镇诸将颇为看重。
“营正老爷,鞑子从西岸那边打过来了,情势危急,我家大帅在北岸那边顶着,请营正老爷过去支援!”刘兴治在下面扯着嗓子喊道,满脸都是惶急神色。
听到刘兴治的呼喊,赵松愣了下,先是抬头看向山顶高处,然后漠然的摇头,刘兴治的呼喊已经在下面的青壮人群中引起骚动,北岸打的不可开交,西岸居然紧急,那皮岛岂不是麻烦了,大家岂不是有难了,这伙徐州来的人装备精良,看着强悍,他们去救肯定能救回来,青壮们都是带着恳切表情看过去。
这样的请求,这么多人期盼,连在墙头值守的赵家军士兵都忍不住跟着看向赵松,赵松脸色愈发阴沉,还是不为所动,只是低头吩咐了几句,云山行外面的人本以为这是要出来,顿时引发一阵骚动,没曾想却有更多拿着火铳的赵家军士兵出现在各处,这是增加防备的意思,看到这没有人情怜悯的反应,已经有人痛骂出声。
“赵老爷,难道你们就看着皮岛这么多汉人百姓被鞑子杀了,鞑子打过来,你们难道就能有什么好下场,一起出去和他们拼了吧!”刘兴治嘶声说道,脸上已经带了眼泪,他这一喊,过来的青壮们随即跟着喊出了声,一时间人声如潮如浪。
赵松脸上已经有了点紧张,他扫视人群,这些穿着破衣赤脚,手持木棍的皮岛青壮或是恳切,或是怒骂,或是悲戚,赵松再看看身边的士兵,显然是被说动了的样子。
“向着那人身前开火!”赵松突然大喊道,火铳兵的反应是下意识的,立刻是吹了口火绳,对准刘兴治身前几步的地方开火,“呯”的一声,在这喧哗吵闹中说不上大声,可刘兴治却清楚的看到了这一幕,下意识的向后闪躲,然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里。
住在我们皮岛上,拿我们的货物赚着银子,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居然不想着援救还想杀人,皮岛青壮们的怒火顿时被点燃了,人人怒骂呼喝,却没什么敢向前凑过来,大家可都知道赵家军火铳的犀利。
“少他娘的弄玄虚,这里最起码有你们两个千总混在里面,你们毛帅身边的人来了多少,真要生死关头,把一帮兵丁弄过来唱戏?”赵松在墙头破口大骂说道,边说边伸手指点。
他这一喊,刚刚煽动起来的情绪却是泄了下去,前面的人向后看,一传十十传百,被赵松指点的两个方向马上被众人注目,有几队人暴露了出来,别看他们也是破衣烂衫的装扮,精气神和周围完全不同,手里拿着的也是刀斧一类。
被赶过来的东江镇青壮们尽管不知道怎么回事,可鼓噪的声音却变小了,赵松却在那边跳着脚的怒吼:“再弄这些幺蛾子,老子领着人杀出去,先洗了你们这些混账王八蛋,然后自己打鞑子去,滚,快给我滚,不然就开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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