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夫人望向李夫人, 眼里闪过一丝莫名情绪, 笑道:“谢谢夫人夸奖, 我这干女儿确实心思灵巧。”
李夫人总感觉钱夫人望着她眼含深意, 不等她细想, 钱夫人已经转过了头去。李夫人蹙眉:这个钱夫人怎么有怪怪的?
一直到了夜幕时分, 这场贺寿宴才结束。
众人辞了王家, 齐齐往外走。
王博君见着李月娥,忙快步走到她身边,带着点儿分享秘密的语气道:“娘子, 你猜我在外院看见谁了?”
李月娥嗯一声,淡淡一笑:“谁?”
“黄三爷,没想到他都站不起来了, 还让人抬着来王家贺寿。”黄三爷在云阳县的名声并不好, 王博君幸灾乐祸的毫无压力。
李月娥嗯一声,直到两人都上了马车, 她轻轻给王博君抻了抻皱着的衣服:“旁人的事情, 相公不用去理会, 当前正经事是要专心举业。”
王博君本来要八卦的兴致一下就没了, 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说完不再开口, 将头转向了一边。
李月娥蹙了蹙眉,但很快又恢复了淡然, 随手拿起马车里放着的书看起来。
王博君偷偷看一眼,见是四书五经, 脸上顿时带了苦色:“娘子, 这些书有什么好看的。”
李月娥翻了一页,头也不抬:“我知你喜欢诗词,但诗词终究不在举业之道里面,平时做个玩兴,我并不反对。现在科举考的是四书五经和实物科,就算枯燥,也必须要读。我既然要督促你读书,自己当然要懂这些。”
她的话让王博君讶然:“娘子,如果你是男儿身,和我对调一下该多好,那样你就去科考,我天天在家里抚琴弄诗。老天爷真是爱作弄人。”王博君从来不认为女子比男子低贱,他喜欢女子的千娇百媚,也怜惜她们的境地。
李月娥轻笑一声,面上并不在意,但心里却悠长的叹息一声,她若是男儿身....
这次回家,李绮罗说绣品卖了一百两,大家竟然都没怎么惊讶。
张翠翠一脸认真道:“弟妹你的绣品这样好,我看卖这点儿钱都便宜买绣品的人了。”她在码头上做了一个多月的小生意,性子显见的利落起来。“不过你卖这么多钱,我们自个儿知道就行了,可千万别传出去。我和你大哥做这点儿小生意,里里外外打听的人都不少。”
马大妮不知又在吃什么,嘴上油乎乎的,她把嘴一抹,大声道:“打听又咋样,还不是只能看着眼红。大嫂,以后再遇着那不长眼的,你直接骂回去就行了,要是你舍不下脸面,叫我,看我不把她们骂的狗血淋头。一个个的,就伸着脖子惦记着别人锅里的东西!”因为之前大房二房那边对秦家这边使劲刮皮,她也跟着吃了不少苦头,对这样的行为真是厌恶到骨子里。
秦母点头:“老二家的说的不错,遇上那些不要脸面的人,你就得舍得下来脸才行。”村子里对于秦家做的这点儿吃食生意,先是传的说赚了多少多少钱,后来有些人忍不住就明里暗里的打听吃食方子的事儿。让张翠翠和秦奋不胜其烦。
马大妮和秦耀就不同了,他俩性子里本来就带着点儿混不吝,两人合伙将凑上前来的人说的无地自容。
秦母话音刚落,马大妮忽然身体一震,巴巴的望着秦母。
秦母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你这么看着我干啥?”
“娘,我嫁进来这么久,这还是你第一次夸奖我。”她不敢置信的捂着嘴巴。
“你...”秦母既好气又好笑:“你也就只剩下嘴巴厉害了。”
马大妮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喜滋滋道:“相公说让我讨您的欢心,我还没开始做呢,您就说我好话了,相公回来我一定要告诉他。”
李绮罗失笑,秦母也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张翠翠笑笑。她不善与人争辩,但心里主意却正,想要从她这里套话那是痴心妄想。
李绮罗听着大家的话,心里有一些发虚,她...她报的钱每次都减少了很多,别人不说,但瞒着秦母还是让她有点儿过意不去。
正想着,张翠翠出声道:“娘,现在我们都赚钱了,就不能再让三弟妹一个人交这么多银子。我们每房各交半两咋样?”
“啊?”马大妮傻眼,他们上个月赚的已经花光了呀。
秦母一听便点头同意,“不错,绮罗虽然挣的比你们多,但也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我们秦家没有谁挣得多就刮谁的皮的规矩。挣多挣少都是自己的本事,不能说有本事的人就活该吃亏。”
“那....那娘,你看从下个月开始交咋样?”马大妮忐忑道,好不容易被婆婆称赞一回,马上又要挨骂了!
“为啥?我刚才咋说的,你没长耳朵?”秦母眼睛一瞪。
“这....我和相公都愿意交,可是,这个月挣的已经被我们用光了....”说到最后,马大妮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你说啥!”秦母惊呼一声:“二两银子,就被你们在这么短的时日霍霍光了?”她抄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对着马大妮就打下去。
“哎哟!”马大妮因为缩着头,秦母又打的太快,第一下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她的背上,让她痛的一下跳了起来,然后像兔子一样一下蹦开。
“娘,别打了,我和相公以后不敢了。”马大妮抱着头在院子里乱窜。
秦母撵了几圈,累的喘气,“你等着,等老二回来后,看我咋收拾你俩.”
李绮罗忙上前,替秦母拂了拂背,“娘,别气坏了身子,二哥二嫂挣得自然也花得,他们心里有成算的。”现在没遇上事,等以后分了家,有了急用,他们就知道轻重了。
秦母气的半死:“他们有屁的成算!等老二回来,我非得把他吊着打!”
刚刚站定的马大妮双腿顿时一软,吊....吊着打?
李绮罗替秦母收了鸡毛掸子,拉着她,凑到她耳边道:“娘,别生气了,我有话对您说呢。”
秦母一听,又狠狠的瞪了马大妮一眼,这才和李绮罗进了屋子。
马大妮后怕的擦擦额上的汗,对张翠翠道:“还是弟妹敞亮,怕我挨打,把娘哄走了。”
张翠翠和马大妮性格完全是两个极端,张翠翠内敛,马大妮咋呼,张翠翠勤快,一心一意想着存钱,有忧患意识。马大妮懒惰还不爱干净,只想今天不看明日。
对于马大妮,张翠翠不怎么看得上眼,同样,马大妮也觉得张翠翠一天天捧着一颗玻璃心,想得深,和她不是一路人。
不过好在两人都没有什么坏心思,又有秦母压着,虽有些小别扭,也没真正争吵过。
张翠翠趁着太阳好,正在晒被子,她边拍打着被子边道:“二弟妹,我觉得你还是别这么大手大脚的好,大人不说,你总得为孩子考虑吧。”
“考虑啥?我又没短子茹的吃喝,这次挣了钱,我还给她买了新衣裳呢,连相公都没穿上。”依着她的意思,孩子哪儿来的丈夫重要,但她一贯听秦耀的话,秦耀说要买,她就买了。
张翠翠摇摇头,只觉和马大妮说不通。
马大妮对着张翠翠的背影嘟囔一声:“毛病,每次说话都留半截。”
屋里,秦母诧异的看着李绮罗:“绮罗,啥事啊?”
李绮罗扯着秦母的袖子,“娘,我说了您可别生气。”
秦母好笑:“啥生气不生气的,你先说说。”
“那个...就是,其实我刺绣换的钱不只这么点儿,上次那副迎春图是三百两,这次的贺寿图是五百两。是相公,他担心我如果照实说的话,爹会透露出去,会引得大伯二伯他们又上门来闹。
他说让我不要说那么多,找个机会给您透个底就行了。我是相公的娘子,我当然要听他的话啊,所以...”她抬眼看向秦母。心里对秦伀说了一声抱歉,儿媳和婆婆之间的事,当然要由儿子去调节。秦伀既然是她相公,就要背这个锅。不过也不算背锅,这样说也是他们两人当时商量好的。
秦母已经彻底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恍惚道:“绮罗,你....你说的是多少?我咋觉得耳朵有些不好使呢?”
“上次是三百两,这次是五百两。”李绮罗又说了一句。
“哎哟,你小声一点儿。”秦母这次终于听清了,她忙去堵李绮罗的嘴。
“娘,您不生我气吗?”
“我生你的气做啥,财不外露,老头子那样,你和伀儿有这样的心眼我才放心!绮罗,记住,这事儿闷在心底就成了,不要再对别人说,就算你的几个嫂子和老大他们也一样。”这么大一笔钱,要是让家里人知道了,很难保证他们的心不浮,她希望几个孩子就算成了家,有一些自己的小算盘,但大面上还是要过得去。
“我知道了。”李绮罗乖乖点头。
等李绮罗回了屋子后,秦母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确定心情平复了后,这才走了出去:他们家这是娶了个金疙瘩回来啊!
想到李绮罗,再看着在院子里坐着的马大妮,两下一对比,秦母火气就忍不住往外冒:“你今天又没去县里,快点儿去把之前存着的衣裳洗了。”
老二那屋子她后来又去一次,自过年那一次把马大妮收拾了,她便改了一些。只是这些日子她忙着做菜卖菜,被子也没换,衣裳也脏的没眼看。
张翠翠正拿着脏衣裳出来,她现在从早上到下午忙着做菜卖菜,空闲的时间也就是从县里回来后。
秦母一见,指着马大妮道:“跟着你嫂子去,老大家的,你看着她点儿,要是她又不洗干净糊弄过去,你就回来给我说。”
“娘,不用了吧。”马大妮苦着脸。
秦母将脸一板:“还不快去。”
马大妮这才恹恹的去了屋里,把脏衣服和被子拿了出来。
“大嫂二嫂,等等我,我也和你们一起去。”秦芳也拿着拿着盆出来了:“娘,我把您和爹的脏衣服洗了。”
“去吧,跟着你嫂子她们。”
“哎。”秦芳应一声,跟在张翠翠和马大妮身后。
秦母看了叹声气,教了这么久,这孩子胆子还是这么小。
通江支流流过小青村,一到夏天,许多人都会在太阳落山后到河边歇凉,妇女们也会把家里的东西拿到河边洗洗涮涮。
姑嫂三人朝着村里人一贯洗衣服的地方走去。还没到,就听见吵吵闹闹的声音。
“小桃,我说秦家那小媳妇儿,碍着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啥事了?小桃娘,你也不管管她!”
“你那说的是人话吗!绮罗嫂子清清白白的,你就这么传瞎话,她被你污了名声,还咋做人!”张小桃气的面红耳赤,要不是顾忌着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她早就对这个乱嚼舌根的富贵嫂破口大骂了。不能骂人,又实在气的无法,她反驳了富贵嫂后,还随手捡了一根木棍。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都是亲眼所见,那大马车都上秦家的门了,一个男人将秦家小儿媳给接上了马车哎哟...”
“我让你说,我让你还说....”张小桃举起木棍冲着富贵嫂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打。
“哎哟,哎哟,拉住她啊,你们快拉住她,这死丫头疯了...”富贵嫂被打的嗷嗷直叫。
“你在说啥?!”一片吵闹声中,一道含着极端怒气的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一看,竟是张翠翠三人。
她们在远处草草听了一耳朵,顿时肺都要气炸了!三弟妹(三嫂)那样好一个人,这长舌妇竟然这样编排。
见秦家的人竟然来了,挤在一堆的妇女脸上多少有些不自在,富贵嫂面色发苦,“没说啥,没说啥...”侧着身子就想溜。
“你这该下地狱的拔舍妇,我让你乱嚼舌根!”不等富贵嫂迈步,张翠翠红着脸举着槌衣棒就朝富贵嫂冲了过去。
马大妮紧跟其后。‘
秦芳开始气的浑身发抖,见两个嫂子举着衣棒朝富贵嫂身上招呼,她咬咬牙,也抖着手拿起衣棒冲了过去。
“娘啊!!!”
“哎哟!!!”
“别打了,要死人啦!!!”富贵嫂被打的哭爹喊娘,抱着头在地上不停翻滚。
但姑嫂三人都气极了,女子的名声何等重要,富贵嫂竟然连这个也敢编排,这和杀人有啥区别!
还是旁边人怕姑嫂三人将人打死了,这才将三人拉开。
马大妮冲着富贵嫂呸一声:“你那心全黑透了,我弟妹啥样的人我们能不知道?你个黑心烂肺的东西!”
张翠翠从来没有动过这么大的怒,直到被人拉开后,她还气的双手直哆嗦。狠狠的盯了富贵嫂一眼,看向其他人道:“大家伙儿不知道,这富贵嫂前些日子上我家来,见我弟妹刺绣手艺极好,第二天就带着几个鸡蛋领着她女儿上了门,让我弟妹教她女儿刺绣。真是笑话,那是我弟妹吃饭的手艺,几个鸡蛋就想学了去?而且我弟妹平日里接活也忙,哪里有空教别人?所以我娘和弟妹当场就拒了。定是这狗东西怀恨在心,这才来编排我弟妹的名声!”